三道河戰場。
戰斗已經接近尾聲，高寶龍的渤海軍、木桃李的虎烈第一軍、耶律德廣的倒塌嶺蕃軍正在把金軍殘部向大湖里驅趕。金軍要投降，但投降就是死，漢人和契丹人的馬軍毫不手軟，逮到就殺。金軍無路可逃，被數萬馬軍逼到了湖邊，逼近了大湖里，活活溺水而死。
遠處山嶺上，李虎抬頭看了看天色，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這一仗打得順利，不到一個時辰，就把三萬金軍殺了個乾淨，但三萬人里沒有女真人，死在戰場上的大都是漢人、和渤海人，只有一小部分契丹人和其它蕃族軍隊。這種軍隊即使全軍覆沒，對女真人來說也不算什麼，因為每打一場勝仗，女真人就能招降成千上萬的遼軍。
“我殺死他們，不過是幫了女真人的忙。”李虎對耶律馬哥說道，“耶律余睹帶著十萬大軍投降，這對女真人來說始終是個隱患。現在我一口殺了三萬，耶律余睹損失慘重，完顏阿骨打是不是應該感謝我？”
馬哥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仗雖然打贏了，但他除了痛苦外，沒有任何喜悅。今天的戰場已經不像幾年前的東北路戰場了，那時候和遼軍正面作戰的都是女真人，但現在金軍的構成已經變了，昔日的遼軍都變成了金軍，女真人驅使這些軍隊打契丹人，滅契丹人的國祚。契丹人打契丹人，一個做女真人的狗為虎作倀，一個堅守故土保家衛國，無論哪一方贏了，痛哭流涕的都是契丹人，而開懷大笑的卻是女真人。
這是一種悲哀，一種痛入肺腑的亡國的悲哀。
李虎的話就象一把利劍刺進了馬哥的心里，讓馬哥痛疼難忍，屈辱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李虎或許是在炫耀，或許是在嘲諷。但事實卻是如此的無情，今日地契丹人若想生存，不得不自相殘殺。昔日草原上的契丹勇士在哪？契丹人的骨氣和勇氣又在哪？為什麼滿目所見，都是無恥而懦弱的契丹人？
“耶律余睹不敢再打了。”李虎笑道，“但女真人還要打，這一仗假如不把女真人打得血流滿面。他們絕不會退縮。”李虎轉臉望向馬哥，問道，“你知道我最怕女真人什麼嗎？”
馬哥疑惑地望著李虎，不懂他什麼意思。
“堅韌，我最怕女真人的堅韌。”李虎說道，“女真人就象一頭餓極了的野狼，在沒有咬死獵物之前，它會拼命進攻，不屈不撓。直到把獵物咬得遍體鱗傷，血盡而亡。”
馬哥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深有同感。他和女真人打了太多地仗。對女真人這種攻擊風格非常熟悉。“女真人的馬軍最為強悍，如果再加上堅韌的攻擊，加上一馬平川的地形，我們死定了。”李虎指指附近的山林，笑嘻嘻地說道，“所以，我們不能在飲馬河與金軍決戰，而是選擇在這里。這里有山有水，風景秀麗。最最重要的是，我們有強悍的步軍。我們可以依靠步軍阻塞關隘，將其包圍，再利用局部戰場上的馬軍優勢圍殺女真人。因此，這一仗我們即使打不贏，也能重創金軍。”
“你地意思是……”馬哥看看尸橫遍野地戰場。驚訝地問道。“把金軍放進三道河。再在這里圍殺敵人？”
李虎沖著馬哥微微一笑。“我派人去二龍山、小天平山。目地僅僅是告訴金軍。我打算切斷他們地退路。從而逼迫金軍不得不分兵防守。並把主要兵力集中在宣德城一帶。以防止被我包圍。然後。我再打開杏成園。把金軍放進來。再殺一批。”
馬哥駭然心驚。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就是李虎所謂地“決戰”。他以決戰態勢誘惑敵人。讓敵人全神戒備。自己卻潛伏一邊。像餓極了地野狼一般。堅韌而頑強地攻擊敵人。直到把敵人咬得傷痕累累。
“李虎要決戰。”完顏婁室從宣德城下飛馬而至。聽完斡魯和余睹地話。當即意識到德州戰場已經成為決戰之地。他了解李虎。也知道李虎地手段。這小子既然已經動手了。那肯定要分出個勝負。
“三道河地激戰雖然還在繼續。但謝家奴地選鋒軍已經難逃全軍覆沒地命運。”耶律余睹神情悲憤。極力克制著自己地情緒。“據說李虎拒絕招降俘虜。把投降地人都趕進湖里淹死了。
有扈從攤開地圖。斡魯俯身指著三道河一帶說道：“斥候陸續在這里發現了渤海軍。虎烈第一軍。還有云內地開遠軍。倒塌嶺地蕃軍。”接著他又手指地圖上地二龍山。“斥候發現有漢軍正從小路急奔二龍山和小天平山。起先我們認為這支軍隊是從三道河戰場上過來地。但現在看來。我們猜錯了。漢軍可能本來就潛藏在這兩座山附近。只待我們把主力移到杏成園和三義泉一線。則急速出擊。切斷我們地退路。把我們包圍在這一塊。”斡魯在宣德城四周畫了一個大圈。“這里都是山。道路險峻。利于步軍作戰。如果李虎把漢軍主力全部調到這里。再加上耶律馬哥地軍隊。兵力可能超過我們。戰場形勢對我們不利。”
“以我看，兵力肯定超過了我們。”耶律余睹說道，“謝家奴有三萬人馬，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全軍覆沒，至少遭到了十萬大軍的圍攻。”接著他指指前方的杏成園，“這里還有一兩萬人馬，加上宣德城內地遼軍，還有正在奔襲二龍山的漢軍，保守估計有十五萬人。”
完顏斡魯和完顏婁室暗自吃驚，但耶律余睹的分析很有道理。
“李虎就不怕我們突破了飲馬河防線？”完顏斡魯疑惑地問道。
“李虎打仗一向如此。”完顏婁室說道，“他喜歡賭，而且是孤注一擲的賭，雖然很危險，但他運氣好，每次都賭贏了。”
“如果李虎在這里打贏了，就算宗翰突破了飲馬河防線，殺到了西京城下，也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困境。不得不撤回去。”耶律余睹咬咬牙，斷然說道，“我們撤軍吧，這仗不能打了。我們已經損失了三萬人，傷了元氣，壞了士氣。如果再打下去，極有可能遭遇重創。那時不要說打西京了，恐怕在代北都難以立足。”
“不……”完顏斡魯用力一揮手，“此刻撤軍，才是對士氣的最大打擊。李虎既然要打，要決戰，我們就奉陪到底。”
耶律余睹臉色微變，想再勸兩句，但完顏婁室阻止了他。
“我們女真人打仗。越是艱難，越是鍥而不舍，如果臨陣怯戰。勇氣、士氣都將一一喪失，結果不堪設想。”完顏婁室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們女真人為什麼能有今天？就是靠勇敢，靠一往無前的士氣。護步達崗一戰，你們皇帝有十萬宮帳軍，而我們皇帝只有兩萬馬軍，但我們皇帝毫不畏懼，抱著必死之心奮勇作戰，結果我們贏了。如果臨陣怯戰，如果不敢打，我們女真人會有今天嗎？”
耶律余睹羞愧無語。契丹人之所以失敗，正是因為缺乏勇氣，每逢大戰，當官的帶頭逃跑，而且戰敗了還照樣當官，試問這樣的軍隊如何是女真人地對手？
“損失了三萬，我們還有七萬人。”完顏婁室繼續說道。“但考慮到這十萬人大都是遼軍投誠軍隊，如果打硬戰，恐怕損失太大，所以我們以防守為主，把李虎地主力拖在這里。然後急告都統，請都統傳書宗翰，請他乘著漢軍主力都在德州之際發動猛攻，突破飲馬河一線，切斷漢軍地退路。”
“與此同時。請都統調集大軍進攻二龍山。和我們會合，把李虎和耶律馬哥包圍在三義泉和三道河一線。”
“都統還能調集多少軍隊？”耶律余睹問道。
“宗望、宗磐地軍隊今天就能趕到白水濼。他們從野狐嶺帶回來三萬軍隊。另外，完顏撻懶手上還有三萬大軍，這支軍隊在西北方向的石匠山一帶攻擊石窯灣的耶律佛頂，這支軍隊距離宣德城不過幾十里，馬上就能趕來增援。”
“你們看看……”完顏婁室指了指地圖，“撻懶和宗望的軍隊突破二龍山和我們會合後，我們就有十三萬軍隊，而宗翰在巨寶、粒峨一線有七萬軍隊，這樣被包圍的就是李虎了。他地西北面是金河山和岱海，而東南面是我們的二十萬大軍，插翅難
“宗翰可以迅速突破飲馬河？”耶律余睹不相信，“李虎看到飲馬河防線岌岌可危，馬上就會後撤。”
李虎占據西京後，實力膨脹很快，至少有二十萬軍隊，即使他在三條線作戰，但大同一線的兵力應該最多。李虎為了確保大同的安全，飲馬河防線肯定很堅固，不可能像土堆一樣，一沖就倒。
“所以，我們要拖住李虎。”完顏婁室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們還有一路援軍馬上就要趕到，那就是國論昊勃極烈完顏昱的軍隊。按時間推算，他這幾天就可以趕到白水濼。”
“請都統不要著急，不要過早暴露實力，以免把李虎嚇跑了。”完顏斡魯說道，“如果都統把完顏昱和宗望的軍隊全部派到飲馬河戰場，以十幾萬人的兵力，完全有把握一泄而下，切斷李虎的退路，完成合圍。”
耶律余睹暗自長歎。女真人今非昔比，已經成為北方霸主，李虎雖然才智超絕，但已無力和女真人抗衡了。這次李虎賭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