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在福特動力研發中心工作的資深工程師薛建斌,鼓起勇氣准備向妻子說道.
"等等,是不是我們結婚十周年旅行目的地你已經想好,准備給我和孩子們一個大驚喜?"
剛洗澡出來,用毛巾擦拭頭發的妻子陳家燕興奮地問道.
去年韓皓前來底特律招募人才,薛建斌就曾出席並為此心動過,今晚再次參加"中華之夜",他內心渴望回國的沖動已經無法抑制.
"今天中華集團來宣講,他們有一個非常合適的職位,我想--"
薛建斌力爭用心平氣和的態度和妻子溝通,但很快就被對方打斷了.
"等等--這個問題我們以前不是談論過了嘛!我們好不容易才來到美國,又獲得了綠卡,難道要拋棄這一切跑回國內重新開始嗎?現在我們的生活不知道多少國內老同學老朋友羨慕,許多人正千方百計要出國,你卻傻乎乎要跑回去!"
對于回國的話題,夫妻倆曾有過討論,但一直都是不歡而散.在妻子陳家燕看來,美國就是天堂,中國只是過去式,現在回國是非常愚蠢的決定.盡管雙方都在中國接受了基礎大學教育,但出國留學後已經在美國落地生根.如果不是丈夫堅持為兩個子女教授中文,現在家里孩子就是完全的美國ABC香蕉人.
"難道現在我們的生活你還不滿足嗎?我們有了自己的房子,車子和孩子,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日子還是過得挺舒適!我真是想不出為何你還要打破這一切平靜!"
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陳家燕把毛巾往地上一扔,對薛建斌發火道.
"現在我的職位已經到了瓶頸期,許多跟我一起加入公司的人早已經是我頭上的主管級別,而我卻一直原地踏步!還有你現在不工作,當著全職家庭主婦,整個家就我一個人掙錢.如果我們部門裁員,我就是潛在被裁對象!到時我們家的處境會很艱難.
不管我的工作如何努力,總有一堵看不見的牆立在我頭上!美國的主流社會,我們華人無論如何都難以融入其中,更多只是小圈子自娛自樂.
如果回國,我就能把一生所學貢獻出來,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想當初你我是那麼意氣風發,現在卻為了一日三餐而折腰在異國他鄉勞碌平庸下去.這些年,我都是由你拿主意,但這次我希望可以任性一次,為自己而活一把,免得老了再後悔!"
妻子這樣表態,讓薛建斌也把心里話都一股腦倒了出來.
"你忘了當初你媽在國內病重,咱們都不能守在床頭侍候,就你年邁的父親一個人跑上跑下嗎?現在有這樣好的機會,只要回國,咱們一樣可以在國內過上跟這邊一樣水准的生活,而且離我們雙方的父母更近方便照顧,他們可以隨時前來探望兒孫!
中華集團給出的薪酬,足以讓我們在國內依舊可過上富足的生活!你自己捫心自問,美國真有你嘴里說的那麼好嗎?回到中國真有你想象中的不堪嗎?我們現在的生活是你一直希望的狀態嗎?
這里是不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來,城里的人想出去!"
薛建斌一番話,直接觸動了他妻子陳家燕的內心深處.
這一夜,夫妻倆都在沉默中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帶著黑眼圈,陳家燕主動開口說道.
"我想過了,如果你真堅持,那麼你先回國工作一段時間,真覺得合適我們再考慮接下來的計劃.我和孩子們暫時待在美國,畢竟他們還要按時去學校讀書.說實話,我們倆費了那麼大勁才好不容易出來,現在回去總覺得不甘心!"
本來以為還要冷戰一段時間,沒想到妻子主動退讓,這讓薛建斌在意外之余又有些感動.
"人們總喜歡把光鮮亮麗的一面展示出來給別人看,但生活如飲水冷暖自知,就算我們回國工作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現在不僅是底特律,還有許多在矽谷的華人都一股腦跑回國創業,因為我們的祖國其實比我們想象中要更加有吸引力.實際上不管拿了綠卡,還是加入美國國籍,都洗脫不了我們身上炎黃子孫的印記,中國就是我們的祖國故鄉.
記得當年大學上課時,你在班會上曾信誓旦旦說要學以報國,當時你自信積極的態度一下子打動了我.那麼多年過去,我還清楚記得那一瞬間你的美麗動人.
現在我們有機會實現當初的諾言,就算是失敗我也打算嘗試一把.其實你也可以繼續從事你感興趣的工作,堂堂美國名牌大學碩士生當一名家庭主婦,實在太浪費人才了!
回國後,可以讓爸媽過來幫忙,這樣就能解放你.相比在廚房整天忙碌的你,我還是更喜歡出去工作的女強人多一些!"
多年的夫妻感情並不會因為一時分歧而生疏,從大學同窗一路走過來,兩個人一起經曆過許多風雨.薛建斌也希望能借此次回國機會,也能讓妻子重新煥發出第二春.
"回國當個老師應該還是可以,至少教英文是不成問題!"
經過一夜思考,又一對留學美國的高材生在韓皓的召喚下准備回國發展.
來到中華集團臨時征用的面試場所,薛建斌發現有不少人聚集此地,許多還是華人圈內熟知的技術骨干.不過大家都是匆匆而來,面試完畢後又急忙離開,顯得並不想聲張要回國發展的動向.
"建斌,你在渦輪增壓方面發布的文章我有幸拜讀過.你認為將來要降低排放又保持動力標准的現實解決方案,就是在發動機中大規模采用渦輪增壓技術,這點我非常贊同."
趙全複親自接待了薛建斌,他看重這樣有前瞻性的研究專家.
雖然薛建斌只是負責渦輪增壓這一細分研究領域,在發動機整體研發上經驗不多,但只要給以機會相信他能很快舉一反三.
現在國際發動機領域,大眾汽車在發動機渦輪增壓技術上走在前列.在其他國際巨頭依舊堅持大排量自吸發動機時,大眾已經把小排量渦輪增壓發動機作為下一個突破口.
"渦輪增壓方面,我認為只要技術不斷進步,現在渦輪容易損壞的缺陷將很快被攻破,未來日常化使用將不是問題.1L發動機加上渦輪技術後,能媲美1.4L自吸發動機功率,油耗卻保持在1L標准,這就是技術發展的方向.
現在動輒3.0L以上的發動機將在10年後被淘汰,取而代之是更經濟更效率的渦輪增壓技術.如果我們能在渦輪增壓迎頭趕上,就能縮短和國外主流企業間的技術差距,實現彎道超車的目標."
薛建斌不再有所保留,把自己最佳的狀態表現出來.既然決定回國發展,那麼就需要更好的平台,展示自己實力是必然選擇.趙全複是中華汽車研究院長,他有權調配研發資源,因此得到對方認同是回國發展成功的關鍵之舉.
"如果給以我足夠的資源,我有把握在2年時間內把渦輪增壓技術複制到中國.中華集團量產的發動機裝上渦輪增壓,一定會是市場上的亮點.渦輪增壓我搞了8年時間,相信不會比其他人懂得少!"
現在中華集團的技術發展規劃,主要就是由趙全複負責,他按照5年計劃期限,首要目標之一就是實現渦輪增壓技術應用.
"很好,我們就需要你這樣有經驗的人才來帶領全新年輕的團隊發展!出成果與否其實我並不是很關注,我只希望你先把對應的研發團隊搭建起來,普及基礎研發知識.我也搞過技術,知道研發人員最關心在意的是什麼?一味定目標和急功近利,只會適得其反.只要功夫到了,許多事情都會水到渠成!"
韓皓信守他的承諾,在研究院研發方面並未過多干涉,尤其沒有命令式要求出何時出成果.趙全複得以按照他的思路對研究院進行大刀闊斧的搭建,同時把美國成功的研發體系和經驗照搬到中國實現本地化.許多管理流程都是美式風格,如果不是下班後走出研究院大門,那些回國的人都會有依舊在底特律工作氛圍感覺.
"有機會實現自己的抱負,還能夠為國家做一些事,這樣的工作才是我最期待的目標.通過互聯網,我也得知了一些中華集團在國內的發展情況.相比其他國有企業,我覺得這里才是中國汽車業的革命聖地,吸引許多人才主動靠攏投奔."
中華汽車研究院的工作氛圍早已經通過互聯網傳遞到大洋彼岸,通過電子郵件和聊天工具,有心回國的人早已經了然于胸.不然薛建斌也不會如此堅決想要回國發展,在和回國朋友的交流中,他得知了祖國現在一片欣欣向榮發展的現狀.
不出所料,趙全複當場決定聘用薛建斌,由他主持渦輪增壓技術團隊工作,在第二代盤古發動機量產上應用相關技術.
興高采烈回家,薛建斌忍不住內心的喜悅,期待許久的夙願終于實現,嘴巴合不攏走入家門.
"那麼多?國內企業給得起那麼多錢嗎?"
得知中華集團給丈夫開出的薪酬比現在收入漲了50%,妻子陳家燕有些不敢相信.
"千真萬確,不信你看看合同,這里可是寫得明明白白.尤其中國稅率低,實際收入比50%還要高出一截.所以我說了嘛,回國發展不見得就是壞事,要不然為何全世界那麼多資本家都紛紛跑到中國投資,說明那里正是淘金聖地."
解決了棘手問題,回國發展已經是木已成舟,薛建斌不免有些得意洋洋說道.
"我爸媽退休工資才一千出頭,中華集團竟然給得起那麼高的薪酬水平,這真是在中國數一數二了."
想了一下,陳家燕脫口而出感慨道.
"一分錢一分貨,如果能把你老公肚子的貨掏乾淨,正式量產成功,那麼中華集團將會獲得數以億計的收入!我可是靠自己的大腦吃飯,讀了那麼多年書,工作了那麼久,當然值這筆錢啦!"
心情大好,薛建斌難得主動吹噓自己能力.
"晚上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慶祝下!"
"不了,咱們到外面去吃大餐,好好慶祝一番.美國菜雖然早就吃膩了,但以後再想吃可就機會不多了."
要離開這個自己曾經為之奮斗半輩子的國度,薛建斌回想起當初和妻子來到美國奮斗的艱苦經曆,心中沒有半點遺憾.
"我來過,我征服,我離開--"
他在心中默默念道.
到餐廳帶著全家人飽餐一頓後,回到家估算好時間,薛建斌撥通了長途電話打過國內.
"什麼?你打算回國發展!哦……在中華汽車工作……我知道,是造汽車的企業,天天在新聞聯播後打廣告,我和你媽都認得."
薛建斌的父親接到兒子從美國打來的跨國長途,回答的第一句話就立即讓一旁做家務的老伴放下了手中擦布,把腦袋伸過來對著聽筒仔細聆聽.
雖然兒子薛建斌一路風光出國留學,但隨著兒子兒媳在美國工作定居,老兩口總覺得身邊差點什麼.平時過年過節看到鄰居一家人團聚,盡管沒有兒子出息,但這種家庭氛圍卻是無可比擬.
兩口子曾經飛過去美國住過一陣,但語言不通加上氣候飲食差異,尤其是沒有了熟悉的朋友圈,在兒子家里居住仿佛像坐牢一般,住了不到一個月就趕緊吵著回來了.
"美國有啥好的,說話都沒人交流,還是家里住著舒服,我和你媽就是勞碌命,去不了美國享福."
為此,算起來已經有三年時間兒子一家人沒有回國探親過了,雖然有電話聯系但終究是隔得太遠.
平時老兩口睡覺前也在嘮叨,要是兒子不出國呆在國內該多好,現在想見見兒子,孫子都見不著,時間久了都忘記他們長成啥樣.
"兒子,你真打算回國工作,不回美國了嗎?那家燕母子三人也一起回來嗎?"
一把搶過電話,薛建斌母親興奮地問道.
"好,非常好,我和你爸百分之百支持你的回國決定."
親耳從聽話處聽到兒子已經和國內企業簽約,並且還大漲了工資,半個月後就辦完手續回國,薛建斌母親仿佛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
"咱們中國現在發展很快,你回來肯定大有作為.要是你們一家人回來,我和你爸就過去幫你們倆做飯帶孩子,保證你們的後勤服務.哎呀,其實還是咱們中國好,美國我和你爸都去過,實在不咋地.
古人常說,狗不嫌家窮,兒不嫌母丑.你們夫妻倆是國內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大學生,跑到美國去給別人做貢獻,雖然錢拿得多,但實在有愧國家的培養.前陣子我上街買菜,見到你的高中退休班主任雷老師,人家還問起你的近況.盡管知道你在美國發展不錯,但你那雷老師直接明說,回來發展建設祖國才是你這樣傑出人才應該干的正事."
當時我那老臉立馬紅了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高中時雷老師可沒少照顧你,自從你成為市里狀元考上華清大學後就是他時常掛在嘴邊最得意的學生.
從母親嘴里聽到老班主任的信息,薛建斌不禁想起當初在高中時雷老師對自己的諄諄教導.
"少年強則中國強,中國的未來就在諸位手中,你們成為什麼樣的人,將來中國就會變得什麼樣.你們在人生中會遇到許多抉擇,願你們出走半生,歸來時依舊少年!"
可以說,在薛建斌人生觀的形成中,雷老師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這次回國我就馬上抽出時間去探望雷老師,感謝他的關心和愛護,隨便把你倆接到江州.唉,顛沛流離半生,方知保持本心是人世間最難之事."
薛建斌不由當著父母的面在電話中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