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烈軍初戰告捷,雖然沒有殺死一個敵人,但戰果輝煌,繳獲了遼軍一個龐大的輜重車隊,帶回來大量的糧食和軍械,這不但鼓舞了義軍的士氣,也緩解了義軍內部的危機,而指揮這次襲擊的總帥李虎,聲望驟增,有關于他的傳奇神話迅速在大山流傳開來,前來投奔的遼東漢人紛至遝來,絡繹不絕.
半個月後,李虎邀請各軍將帥到中軍大帳議事,提出東進發展的策略.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異口同聲,一致反對.
李虎傻了眼.
黑山軍主帥羅青漢認為下山時機不成熟,在遼金兩國沒有爆發大規模決戰之前,不宜展開軍事行動,還是以練兵修養為好,蓄勢待發.神龍軍主帥霍六哥和閻王軍主帥張高兒也都贊成這一觀點.
雷霆軍主帥李錦則提出南下策略,他覺得義軍目前缺乏和遼金兩國爭霸的實力,還是盡早南下,背靠大宋,如此進可攻,退可守,實在不行還可以投奔大宋,重歸天朝.李錦這個想法也得到了部分將領的支持,畢竟義軍沒有地盤,沒有持續發展的根基,前景實在很黯淡.
羅思南和鐵鷹是虎烈軍的人,他們當然要支持李虎,只是李虎提出這個建議之前,根本沒和他們商量,他們雖然也不同意,但不敢表態.
羅思南更是懷疑李虎別有用心,因為向東攻擊女真人正是耶律大石要求李虎做的事,而東進的第一戰就是打懿州,顯然,李虎正在試圖實施大石的計策,如此推測,那麼,襲擊遼軍輜重隊一事就顯得疑點重重了.
=
"諸位大叔大嬸,以我們目前的狀況,能維持到冬天嗎?"或許是做了總帥的關系,李虎現在在大庭廣眾之下講話倒也有模有樣了,"就算可以維持到冬天,那冬天怎麼過?吃屁拉風啊."
這個問題很尖銳,也是各軍主帥們既擔心又無法解決的問題.
"東進之策可以解決嗎?"李錦毫不客氣地質問道,"以我看,東進之策就是尋死之途."
李虎看見他就有氣,聽到他質問自己,一雙眼睛馬上瞪了過去.
李錦二十五六歲,身高馬大,白面微須,相貌堂堂,威武里又帶著一絲儒雅,看相的確不錯,但讓人反感的是,他那傲氣十足的神態和狂妄的口氣實在讓人無法忍受,別人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自以為是,所以背後大家都叫他小毛驢,又犟又蠢.
"呵呵……總帥未必有尋死之心,但殺人之意……"霍六哥的眼睛從張高兒的臉上轉了一圈,然後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大業嘛,總要有人付出生命,從古到今,曆來如此啊,呵呵……"
霍六哥三十多歲,扁臉短須,眼窩深陷,一雙眼睛開闔之間總是露出一股清高之氣,臉上總是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張高兒就算是白癡,腦子里也要轉三下,想想了.
張高兒不高,中等偏瘦的身材,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有一個寬寬的下巴,這使得他的臉看上去很大,大概常年在大草原做馬賊的原因,他的皮膚很粗糙而且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紅褐色,眼神凌厲且有一股肅殺之氣.這個人的發須與眾不同,他在上唇蓄了一抹又濃又黑的短髭,長發梳成一縷縷的隨意垂散,看上去十分詭異,讓人心虛虛的不敢接近.
李虎第一次看見他就很害怕,後來見多了雖然懼意稍減,但還是不敢和他正面相對.張高兒不太愛說話,陰沉著一張臉,嘶啞的聲音里透出一股讓人畏懼的強悍,給人的感覺就是你要是不聽他的,下一刻可能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張高兒本來一直抱著雙臂低著頭,聽到霍六哥的話,好象沉思了片刻,然後猛地抬頭,兩道殺氣騰騰的目光象利箭一般射向李虎.
李虎嚇了一跳,根本不敢和他對視,就算這樣,他還是感覺後腦勺涼颼颼的,汗毛倒豎.
"鬼帥,如果有人天天惦記著殺人,自然會時時刻刻擔心被人所殺."羅青漢人長得雄偉,說話也落地有聲,雖然他曾因為迫不得已受撫于遼軍,留下一段汙跡,但他在義軍中的聲望依舊顯赫,威信也很高.霍六哥不顧大局隨意挑拔是非之舉,讓他心生怒意,"兄弟阋牆,手足相殘,都是親者痛仇者快之事."羅青漢目視霍六哥,猛地一拳砸到案幾上,縱聲吼道,"如果有人想殺自己的兄弟,那就是索虜的朋友,漢人的仇敵,人人得而誅之."
大帳里鴉雀無聲.霍六哥臉露驚色,神情難堪.張高兒斜著眼睛看著他,鼻子里發出一聲輕蔑冷笑.
"今天商討的是義軍出路問題,關系到義軍的生死存亡,諸位兄弟們少說閑話,聽總帥講完."董仲孫出面打圓場,"老子把話說在前面,總帥是義軍的總帥,諸位兄弟們不要沒大沒小的沖著他亂叫亂嚷,誰敢再以下犯上,老子軍法伺侯."
"撲哧……"有人看到老董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搞笑,忍不住了,咧著嘴巴樂開了.
"直娘賊,你找死啊?"董仲孫勃然大怒,抓起案幾上盛水的大碗就砸了過去.頓時驚叫聲四起,中間還伴隨著一聲慘叫,然後有人跳了起來,"禿瓢,你敢打我?老子剁了你的鳥頭."
大帳內馬上亂了,空中兜鍪和碗壺齊飛,地上人仰馬翻打成一片.
李虎哈哈大笑,樂啊,每次都這樣,熱鬧,呵呵……老子要是有顆震天雷就好了,這時候在帳外放一下,驚天動地,保證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哈哈……這就是草莽英雄的本色,不知道當年劉邦的手下是不是也這樣,不過劉邦有一幫聽話的小兄弟,我現在卻伺侯著一幫爺爺……直娘賊,總有一天老子把你們治得服服帖帖的,趴在地上哼都不敢哼一聲.
=
這世上有人唱白臉,就有人唱紅臉,羅青漢和鐵鷹就屬于唱紅臉的人.兩人連哄帶勸,總算把風波平息了,諸將重新就坐,繼續剛才的話題.
還是李虎先說話.剛才他開了頭,還沒有往深里說,就被李錦劈頭蓋臉一陣狂噴打斷了,現在他不敢再啰嗦了,撿重要的說,免得又出麻煩,這幫爺爺們太厲害,實在惹不起.
自己回山後想了半個月,好不容易才想通了.還是馬擴那小子厲害,結合他對金遼兩國的形勢分析,自己總算揣測出了耶律大石的意圖,也想了一些對策.辛辛苦苦准備了這麼長時間,不能爛在肚子里.
現在南下不現實,中京道,南京道都屯有遼國大軍,而義軍現在連吃飯的問題都解決不了,還南下打什麼仗?
東進不是也要打仗嗎?對,也要打,但不是為了打進東京道和金狗搶地盤,而是為了搞點搶糧,在大山過冬.
我們想在大山過冬,需要解決兩個問題,一個是糧食,一個是耶律馬哥.
糧食怎麼解決?契丹人從三個方向封鎖了大山,我們只能從金國想辦法.假如我們能從金國搞到糧食,運輸安全是個問題,所以必須吃掉耶律馬哥.
中京道緊鄰遼國都城,屯駐的兵力多,兵力也相對集中,打不過他們,而上京道兵力相對少一些,也分散一些,正好耶律馬哥又帶著主力屯駐于山城,遠離上京首府,非常有利于我們吃掉他.耶律馬哥今年打了不少勝仗,氣焰囂張,竟然跑到大山底下盯著我們,如果不吃掉他,不要說過冬了,秋天大概都過不了.
=
李虎說到這,停下了,"諸位大叔大嬸,你們可有什麼要說的?"
這里是關鍵,如果大家都同意自己的說法,下面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各軍主帥都同意李虎的說法,很多人其實早就考慮到了,但苦于無策,如果今天這小子能想出辦法,那不服氣也得服氣了,人家的確有本事啊.
怎樣才能從金國搞到糧食?簡單,義軍全體出動,做出東進之勢,打它.我們打女真人,遼狗當然高興,所以無論是上京道的耶律馬哥,還是中京道的耶律余睹,耶律大石,都不會乘機對我們下手.
我們幾十萬人下山,氣勢上很驚人,女真人為了擋住我們,肯定要調集重兵,如此一來,其它地方的兵力就薄弱了,而早就蓄謀反攻的遼軍隨即會做出反應,耶律大石和耶律馬哥都有可能向金軍發起攻擊.
我們不急于進攻,打打停停,和女真人慢慢耗.女真人拖不起,時間拖得越長,形勢對他們越不利.這樣我們就可以逼著女真人答應我們的條件,給我們糧食.
到了那個時候,形勢可能對女真人真的不利了,他們肯定也有條件,那就是聯手擊殺遼軍,迫使遼軍放棄進攻.
好啊,這個條件正是我們需要的,但我們要打就打耶律馬哥,只要再把上京道的遼軍主力擊敗,我們就可以舒舒服服的過冬了.
=
"放屁……"李虎話音剛落,謾罵之聲便轟然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