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63節:肆 敵後(21)

回程時,我步行跟在轎子旁邊,想隔著轎簾跟玉如講幾句話,不想她一言不發,想必還在因為我昨天的"臨陣脫逃"而生氣。轎子來到劉小辮家門口,玉如卻不肯下轎,喜婆子扒著轎簾一問才告訴大家,原來新娘子是滿族人,規矩大,雖說是身在異地,因陋就簡,可有些禮數卻少不得。又問什麼禮數少不得,轎子里回話說,頭一樁便是"射煞"不能少。

天津租界里滿族人不少,我的朋友中就有,娶親的事我也見過,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然而,在這個地方又到哪去找弓箭給她行"射煞"之禮呢?無奈之下,我只好找來一根馬鞭彎成弓形,又折了三根秫秸權當是箭,讓表哥向轎簾上射了三"箭"。然後,玉如在喜婆子的攙扶之下走出轎門,既不祭祖,也不拜花燭,而是徑直進了洞房坐在炕上,頂著蓋頭不言不笑不動。接親與送親的人都被新娘的舉止驚住了,不一會兒便又大笑起來,弄得表哥很是難為情。最後還是麻三姑出面解圍,說滿族姑娘原本都是給皇上預備當"娘娘"的,跟咱們不是一個禮兒,可笑話不得。但我認為玉如這是用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免得當真跟我表哥拜天、拜地、拜父母。為此我心中感到一絲寬慰,同時也不由得對玉如刮目相看。

除去玉如制造的這點意外,婚禮進行得很順利。酒席開在兩處,一處在劉小辮的大宅院,坐席的都是親友、偽軍頭目和地方士紳;另一處開在據點里,酒管醉,肉管飽,氣氛十分熱烈。

原計劃我們要在傍晚動手,于是我私下里問麻老二准備得怎麼樣了,他那張苦臉上盡是愁容,只說等等看,等等看。聽他這樣講,讓我有些氣急,便道:"你這不是拿我尋開心吧?再等我太太就成了別人的老婆啦,你到底帶人帶槍來沒有?"他仍然說:"再看看,再看看……"

這下子我當真焦躁起來,便去找麻三姑,不想麻三姑不在,聽說她只在席上吃了杯酒便回去了。我回過頭來再找麻老二,他只告訴我說:"天黑之後你到王二姐家的空房里找我,咱們看看情形再決定怎麼辦。"我急得直想罵街,說他娘的還能怎麼辦?一切照計劃行事。他卻苦笑道:"計劃趕不上變化,你到院子周圍轉一轉,看看你表哥埋伏的'刀兵'就明白了,這次我老娘算是把我害苦了,今天能不能走得脫,還得看我的造化。"

我出去一看果然發現,劉小辮家的前後門各有十幾名偽軍持槍把守,臉上都帶著警覺之色。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表哥出來與送親的眾人道別,卻把麻老二留了下來。他拉住我們二人的手說,今天我手下的那幫混蛋們憋著要鬧我的洞房,你們是我的哥哥兄弟,留下來替我勸著點,只可惜沒能留住義母她老人家,要是有她坐陣,必定沒人敢難為我的新娘子。但是我猜想,表哥一定是對這樁婚事起了疑心,這才把麻老二扣下來當人質。

天黑了,客人散去,表哥入洞房,前後門的偽軍也回了據點,只留下四名偽軍四杆槍,陪著麻老二喝酒打牌。沒辦法,他一邊洗牌一邊朝我使眼色,讓我趕緊想辦法脫身。我借口去聽表哥的壁腳,悄悄溜出大門,來到王二姐家。麻老二的三個小隊長果然都在那里,他們告訴我其他人都埋伏在鎮外,只要麻隊長一聲令下就可以行動。無奈之下,我只好告訴他們,麻隊長被我表哥扣住了,現在他們得聽我的指揮。這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齊將目光轉到我的臉上,齊聲道:"你算哪棵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