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跑不了



獻圖門的只怕丟人,不怕死人.

領頭的沉著臉,他那鷹鉤鼻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特別陰狠.

周圍獻圖門的一看掌門的這個表情,就知道事情一定沒有什麼轉機,一個個跟整齊劃一的把右手按在了肋骨下.

這個姿勢,他們是要一起發射了.

上次那一個機器,就搞得跟下雨似得,這會兒萬箭齊發,一個弄不好,就真得玩兒成草船借箭了.

"咻",這會兒一個東西沖著我丟了過來,我沒回頭,手高過肩膀,就穩穩的接住了.

是死魚眼把我丟在前面的桃花傘給扔過來了.

盯著我這個身手,獻圖門的掌門沒掩飾住眼睛里的欣賞.

大先生在一邊歎了口氣:"怕疼是怕疼,到底還得疼."

我知道,他是打算在我被針紮成刺猬,沒法反抗的時候,再過來"住新家"--他當然也是不願意新家千瘡百孔,但是他沒辦法.

反正身體複原的很快,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老茂一面對著小茂心疼,一面看向了我,特別解恨.

"沙沙……"踩著滿地的棺材蠕,有個人走到了我左邊,也默默的拉開了陣勢.

不用看,也知道,能發出這麼凌厲的殺氣的,在場的只有小白一個.

我回頭看了雷嬌嬌一眼,只見雷嬌嬌腿上,整整齊齊的塗著大先生的血--小白給抹好了才過來的.

這就叫鐵漢柔情吧?

而一見了小白,獻圖門的異口同聲,又是一起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們干啥事兒都很齊整嘛.

其中有個人沒忍住,低聲問:"這,也是咱們門下的?"

小白跟獻圖門的,幾乎是同一個"人種",從身材到長相,你說他們不是一家子出來的,都沒人信.

獻圖門的掌門人顯然也有點吃驚,但他們確實都不認識小白,于是獻圖門的掌門人先問了小白一句來曆想著探探路,可惜小白根本沒搭理他們.

甚至還看向了我,用一種詢問的目光,意思是不想磨嘰,能不能動手了?

小白跟獻圖門的肯定是有關系,只是不知道是個什麼關系--畢竟銀牙已經坐上了干爹的大巴,剩下沒知道秘密的了.

但能不讓他們自相殘殺,就別讓他們自相殘殺了吧?雖然我現在已經葷素不忌,再也沒想過做好人,但小白畢竟現在是自己人,我不想讓他以後後悔.

于是我一把將小白給拉了過來,沉聲說道:"你的任務,是看好了我後面."

小白不明所以,但馬上反應過來,我可能是讓他盯著大先生,為著我這種出離的信任,他竟然還有點微微得意,立刻轉了身,盯緊了大先生.

而獻圖門的一看小白被我遮住了,也就沒了誤傷自己人的忌諱,只聽"咔"的一聲,他們的針上了膛.

我沒撐桃花傘,而是凝氣上足,一腳把地上一片棺材蠕都給挑了起來,棺材蠕一下子跟下雪一樣飄到了半空--這是逆著的雪.

獻圖門的沒成想我會忽然踢蟲子,還以為是想著用蟲子擋針,可接著我"啪"的一下就把桃花傘給撐開,對著那飄到半空的棺材蠕就下了力氣.

"嘭!"

我的力道透過傘彈出去,帶起了一股子風,一下撲在了那些白茫茫的棺材蠕上,棺材蠕像是暴風雪,對著獻圖門的人就撲過去了.

棺材蠕是很怕高,所以凌空而起之後特別慌亂.

尤其是落在了人臉上的時候,它們跟瘋了一樣開始瞎抓亂撓,獻圖門怎麼也沒想到我能有這個能耐,被"暴風雪"撲了一身之後,立刻慘叫了起來.

不比剛才的小茂好.

這個劇烈的齧咬讓他們跟瘋了一樣在自己身上亂抓亂撓,有的則手舞足蹈,想把這些棺材蠕給甩下去.

可棺材蠕本來就怕高,剛才又受到了驚嚇,更是死咬住不松口.

有的人站不住,直接就倒在了地上,被地上的棺材蠕一下就給包圍住了.

像是……活了的雪堆,把他們掩蓋在一片白色之下,開始"雪堆"是個隆起,但很快,隆起就消失了.

埋在"雪堆"底下的人,就再也不會出現了.

這可以算得上損兵折將,傷亡慘重,獻圖門的領頭人和一些身手比較好的倒是躲過去了,見狀更是惱羞成怒,不等領頭的發話,只聽"嗖"的一聲,那些針就跟下雨似得直往下落.


我把小白的腦袋一按,撐起傘就躲在了傘後頭,聽得出來頭頂上"嚓嚓"的聲音就過去了,而撞到了傘面上的,發出"錚錚"幾聲,特別清脆的金石之聲,就落在了地上.

這個力道,撞在傘上都這麼脆,紮在人身上,還特麼的不得入骨三分.

地上還是禁不住的顫,小白沒忍住,擔心的看了看雷嬌嬌,就說道:"你說,這到底是不是地震?"

我壓低了聲音:"我特麼哪兒知道,多活一秒算一秒吧!"

這個時候,那針的聲音平息了下來,他們該"重裝彈藥"了,趁著這個機會,我把傘留下:"躲好了!"

沒等小白回答,我已經奔著那幫獻圖門的給沖過去了.

有幾個反應快的要對著我舉起針筒,我手快,估計他們還沒看清楚我是怎麼出手的,這魯班尺一掃,只聽"鏗"的一聲,他們手里的針筒就被我利落的一劈為二,細針嘩啦啦掉了一地,很快被棺材蠕給吞噬了.

他們就算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看著眼前的景象,也沒控制住,一臉畏懼.

不光是對我的畏懼,還有對棺材蠕的畏懼,有人自言自語:"連針都……"

是說我連針都能劈破,還是棺材蠕連針都能吃?

其實我表面上裝的利落,肋骨和後腦勺還有腳上的傷,疼的讓我對眼前的景象一陣一陣的斷線--行氣的時候倒是還好,一旦行氣稍微弱下來,那痛感就跟海嘯一樣,讓人呼吸都不穩當.

之所以能支撐我挺到了現在,是因為這里的血腥氣--三腳鳥最喜歡的血腥氣.

"怎麼樣,你們打不過我."我盯著獻圖門領頭的:"決定好了嗎?要不要死在這里?"

如果能有更多的血腥氣……我會更痛快.

但我還有沒被三腳鳥吞噬的理智,能不殺人,就不殺人.

"你以為,他為什麼會給你們選擇?"這會兒老茂咬著牙,大聲說道:"你看他身上的傷,他本來也堅持不住了!就打算嚇唬嚇唬你們,掌門人,可就剩下這麼最後一哆嗦了!你是怕他,服了他,還是一鼓作氣,把他現在撐出來的架子給推倒了?"

這話說得,還你娘"架子",老子不是紙糊的.

獻圖門的一方面確實沒在一個人身上吃過這麼大的虧,不甘心,一方面,也看的出來,哪個普通人受了我這種傷,不是紙糊,也跟紙糊的沒兩樣了.

就看他是走穩路認輸,還是想撞運氣繼續進攻了.

人生每一個選擇,都是在賭.

"你看那些黑先生,"老茂繼續喊道:"李千樹最重視自己的人,你對著他們下手,他們就是李千樹的軟肋!"

一邊喊,老茂一邊簌簌發抖.

是啊,我要是不死,這次他就會死.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也在賭?

可他已經回不了頭了,他可能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是這麼倒黴?明明是勝券在握的事情,卻總是輸一個一敗塗地.

我都有點替他悲哀了.

沒什麼時間留給他,他心一橫,厲聲說道:"祖師爺保佑,我就賭你已經撐不住了,對著李千樹和他手下剩的人,上!"

剩下的獻圖門的一擁而上,場面悲壯.

祖師爺……你們祖師爺帶著個秦舞陽去行刺,不就賭輸了嘛.

干這一行的,輸,就等于死.

"可惜,"我搖搖頭:"你運氣不好."

我不是普通人.

魯班尺"嗡"的響了一聲,沒等那些針對著我射出來,針筒就全落在了地上.

跟針筒一起落在地上的,還有手.

落在地上的時候,那些手指頭還在動--像是要做出扣動機關的動作.

那些手和針筒,也跟沉入沼澤一樣,被白色的棺材蠕包圍,不見了.

血……溫暖甜蜜的氣息撲了我滿身滿臉,我在獻圖門掌門人的眼睛里,看到我渾身赤紅,一雙血汙下的眼睛卻灼灼發亮.

確實,是個混世魔王.

這個時候,慘叫才跟慢動作回放一樣在我耳朵旁邊響起來--魯班尺鋒銳,斬下某個部位的時候,人是絕對覺不出疼來的,他們感覺到的,只有涼--刺骨頭的涼.

不夠……那種深沉的欲望比疼痛更徹底的侵蝕著我,我還想殺……


獻圖門的掌門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我沒給他說出去的機會.

一股子血對著我噴湧出來,像是在我身上織出了一身華服.

他緩緩的往後倒,也變成了一個被白色覆蓋的雪堆,接著消失了.

我突然發現,棺材蠕其實也有好的一面--用來毀尸滅跡,比什麼都方便.

剩下的獻圖門的已經殺紅了眼,他們知道事情已經沒法改變了.

魯班尺鋒銳的橫掃過去,順滑的切割開了無數很柔軟的部位,如同砍瓜切菜,勢如破竹.

誰也擋不住我,誰也擋不住.

我從來沒有殺過這麼多人.

銀牙是一個開端,很多事情,有了開端之後,就容易多了.

我現在殺的,連負罪感都沒有了.

人臨死時候的視線很有意思,一瞬間的畏懼之後,立刻變成說不出的渙散.

不知道過來多長時間,一只手忽然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已經殺紅了眼,一把抓住那只手,就要把那個人給翻過來,可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野豬,他們都死了,你不用殺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眼前一片紅茫茫的血霧才微微散開來.

映入眼簾的,是陸恒川的一雙死魚眼,和數不清的殘肢斷臂.

但殘肢斷臂也只能在地上出現一瞬.

什麼都沒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只留下濃的化不開的血腥氣.

等反應過來,手像是脫了力,腳上的劇痛一下就把我弄清醒了,我沒忍住,蹲在了地上.

可就算棺材蠕,一遇上了我,也跟遇上了洪水猛獸一樣,四散奔逃.

我能把這里給清場--臉特麼棺材蠕都怕我.

抬起眼簾,眯著眼睛看眼前的人.

那些黑先生雖然是在急著找鎮靈石,好用方術逃出生天,可他們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這里發生的一切.

他們在怕.

是啊,只作為一個魁首,手底下的人不怕你,你怎麼管他們?就在不久的剛才,他們還要為了老魁首跟我反叛.

但是現在,就算借給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再對我有異心.

他們明白,反叛,會比順從死得快.

被人畏懼,是好是不好?

不管了,反正我也沒什麼可以選擇的余地.

目光不受控制的,又掃到了蕪菁身上.

"我兄弟"的手,死死的護著蕪菁,而蕪菁一雙美極了的眼睛,一直是盯在我身上的.

只有她看我,不是在怕,而是在心疼.

我有什麼好心疼的呢?我又不是被打哭了的孩子.

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不僅是心疼,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跟她在看那個"跟我走吧"的李千樹的眼神,截然不同.

我們都變了.

自嘲的勾起了嘴角,忽然又聽到了一陣簌簌的響,一回頭,是老茂.

老茂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想離著我更遠一些,而他身後,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小茂.

就算這個時候,他還是有心思護著小茂,我還真是看錯他了,想不到,對他來說,世上還有比自己利益更重要的東西.

我要是小茂,一定很榮幸.

"你殺了我吧!"老茂看到了我臉上含義不明的笑容,身子猛地就激靈了一下,雖然是在怕,可他還是梗著脖子說道:"反正,反正不是你是就是我活,我打不過你,我也認命!"

"老茂."我盯著他:"你上次說,你時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


老茂怎麼也沒想到我能問出這樣的問題,顯然是猶豫了一下,但是他也明白,現在眼瞅著命都沒有了,說出什麼來,也不會有什麼損失,這才大聲說道:"我得癌症了,晚期,怎麼地?"

跟我猜的一樣.

老茂自己就是相面出身的,一定是想了什麼方法,把露出病氣的部位給遮擋住了.

人不能給自己算卦,看來不光陸恒川,他也犯了這個忌諱.

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話--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你得了癌症晚期,才想著死之前不留遺憾,來投靠大先生?"陸恒川盯著他:"就算得償心願,又有什麼意義?"

"我不是為了我自己!"老茂忽然很激動的說道:"我要給我孫子留下點什麼!"

竟然,是為了小茂?想也知道,大先生很擅長洞察人心,以這個為切入點,引誘了老茂吧?

"其實,做小輩的不一定非得從上一輩手里繼承什麼."我說道:"可你們不明白,但凡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要硬塞給他們,不管他們拿不拿得住."

你們願意給,他們會願意要嗎?就算你以為你付出了一切,到頭來你感動的,只有自己.

這話,其實是我一直很想跟濟爺說的.

只是不知道,濟爺還聽不聽得到.

"你懂什麼!"老茂執迷不悟:"你沒有我這種長輩,你知道什麼?"

你又知道什麼?

我站了起來.

老茂已經見識到了我殺人的手法,渾身像是在篩糠,但半閉上了眼睛,像是想以最有尊嚴的姿態辭世.

可我沒沖他過去.

陸恒川拉住我:"你要留下他,肯定是個後患."

"我知道,"我答道:"可我已經答應過別人,把老茂的命留給她了."

陸恒川這才想起來,被老茂害死在陰沉木衣櫃里面的女鬼,這才緩緩的松開手.

老茂發覺我沒有要殺他的意思,眨巴了半天眼睛,險些一屁股坐在棺材蠕上,但他還是馬上支撐起來,不可思議的盯著我.

"現在所有搗亂的都清了,"我則盯著偃旗息鼓,一臉疲態的大先生:"咱們的賬,現在開始算,你看行不行?"

也不知道他手里的返魂香,滅了沒有.

"好,"他抬起頭來,笑眯眯的望著我:"只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我一皺眉頭,這話沒頭沒腦的,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我問出來,大先生身形一晃,忽然就給不見了.

我幾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見,他能怎麼不見?

"機關!"這時,顧瘸子的聲音猛地響了起來:"那邊有個機關!李千樹,追,追上去!他給自己留了後路,要跑!"

他媽的,跑跑跑,你他媽有完沒完!

一股子怒火就鑽上了心頭,我剛想追上去,忽然眼前"咚"的一聲,在震顫里就開出來了一個大洞.

在場的人都給愣了,視線全集中到了那個洞上.

在大塊大塊的石頭茬子和塵土里,一個又高又壯的人一邊用手劃拉著驅散煙霧,一邊鑽了進來:"大兄弟,你沒事吧?"

馬三斗?

馬三斗從外面開了洞,顯然是得到了消息,想來救我的,之前那個地震似得聲音,顯然是他發出來的.

可洞口坍塌下來的磚石瓦礫,正把大先生逃走的洞口給堵上了.

你娘……我咬住了牙,立馬用魯班尺在地上寫了個字.

"你要給自己測字?"

陸恒川一看就要拉住我,厲聲說道:"你他媽的瘋了!"

"讓開!"字我已經寫完了:"這次,他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