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走朱砂



我忙說道:"我一定幫忙!"

我當時就覺得,他難得遇上了一個同僚,一定是希望我依靠活人這個身份,幫著他"傳教",招攬一些香客,有了香客,我們這些基層的神才能得以繼續生存,萬一運氣好,有供奉的,哪怕只是個立個神龕也行,總算會有新的希望.

"我還沒說是什麼忙,你就答應了?"七里台城隍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

"你放心吧,我這邊正好在幫一個活人禳治,他那邊的事情要是好了,答應會給我添香火,"我說道:"到時候不讓他給我添了,讓他添在你這里,一定會好起來的."

七里台城隍吃了一驚,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求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一個真正的棲身之地,才是現在的燃眉之急啊!

我有點好奇:"那您到底是想著……"

"我是想著,你替我,給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兒們,引一引路."七里台城隍還是那個靦腆的表情:"這些事情,本來是我一個父母官該做的,可是眼看著心有余,力不足……"

他這麼說著,還是無比留戀的看了一眼身後:"我在這里住了七百年了,也該走了."

他身後,是一大片新興的高層住宅,在下午的陽光下,整整齊齊的玻璃,反射著晃眼的反光,衣著光鮮的人面色匆匆,在這里來來回回,誰也沒印象,這里拆遷之前,是個城隍廟.

"也是老天垂憐,讓你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出現在這里了,因為這也是我吃到的最後一分香火,"七里台城隍帶著滿臉的不舍,說道:"最後一個信徒,就是給我燒香的那個,今天申時心髒梗塞,已經死了,結果沒人來勾魂,他是個跟我一樣老弱的老頭子,根本找不到去陰間的路,不光他一個,其他這樣的死人,還有很多."

申時,下午三點多,就在剛才.

難怪……跟律師有仇的,可以堂而皇之的去滋擾他呢.

"其他的沒什麼,就是放不下他們,"七里台城隍爺歎了口氣:"九里坡那里實在太忙了,還有些死人,不知道地下什麼樣,念起活著的時候做過的虧心事,怕的要命,就連九里坡的皂隸好不容易來引路,他們也誠心要躲,可這麼躲著,除了錯過輪迴的機會,還能躲出什麼來?"

他真的是個"父母官",看待那些無家可歸的死人,也真的跟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就算他們活著的時候,沒給自己的城隍爺上過一炷香,出過一分力.

這讓我竟然有了一絲羞愧.

我整天只是想著添香火,引信徒,跟九里坡城隍廟爭,到了年底,在香火上高人一等,全是想的我自己,這個七里台城隍,才是真正的城隍.

可惜,真正的城隍,偏偏卻是個即將消失的下場.

這他娘的,太不公平了.

"您放心吧."我說道:"咱們都是同僚,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過這種日子."

七里台城隍望著我,有點吃驚:"可是,都是天命注定的,你能有什麼法子?"

"我畢竟是人嘛."我答道:"您沒聽說,人定勝天?"

七里台城隍瞪大了眼:"這……"

"你放心,我盡力而為,量力而行."

說著,我蹲下身子,把剩下的貢香全點了,並且上附近的熟食店里,買了豬頭肉,放在了牆上那張城隍像前面,誠懇的供奉了,並且祝禱:"以我李千樹一個凡人的名義,求城隍爺保佑,現在手頭上的事情,馬到成功!"

熟食店的老板瞅著我,跟看傻子似得,半天才說道:"你怎麼知道,這里以前有個城隍廟?看你也不是我們本地人啊!"

"我就是知道."我沖著他笑了笑.

"現在信城隍的,可越來越少了,"熟食店老板像是被我給勾起了什麼會議來,盯著那個城隍像,緩緩地說道:"我們家老頭兒年輕的時候,兵荒馬亂,倒是不少人上這里來求平安,那會兒我們家的豬頭,經常被買去上供,我們家的買賣,還是靠著臨近城隍廟穩當下來的,可惜啊……此一時彼一時,全沒了."


我看著熟食店的店堂里,有個年逾古稀的老頭兒正在仔細的看護著鹵豬肉灶里的火,就問道:"那位就是令尊?"

熟食店老板那張一看就時常吃葷的紅臉瞬間就白了:"你說誰?"

"灶火前面的老爺子……"話說到了這里,我忽然就反應過了,殿堂昏暗我剛才沒看清楚,爐火雖然很旺盛,可沒能照出那個老爺子的影子--他早就死了,卻還是留戀人間,怕是不放心自己的兒子和這一片店吧.

"我們家老爺子,以前是每次都看著火,生怕我過了火候,鹵不出好東西……"熟食店老板瞪著我:"你……你真看見了?"

"就是個影子,可能我看花眼了."

敷衍過去,我回過頭,七里台城隍爺也跟剛才的我一樣,在看著對面的魚塘.

已經看了七百年了,看成習慣了吧.

"師父!師父!"這會兒唐本初給跑下來了,氣喘籲籲的說道:"不行啊,陸先生和婷婷姐沒搞定!還是得師父親自出馬!"

"啥?"我瞅著他:"陸恒川那個雞賊還能搞不定?"

什麼玩意兒這麼厲害?

"是真的!"唐本初趕緊說道:"您還是趕緊上去看看吧!"

我回頭看向了七里台的城隍爺,七里台城隍爺跟我點頭致意,一副"請便"的意思,我回了禮,跟唐本初就跑回去了.

上了電梯我就問唐本初:"死魚眼跟雷婷婷怎麼樣了?沒受傷吧?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怨氣有多大?"

"不是怨氣的事兒,"唐本初猶豫了一下,說道:"是那玩意兒跑得太快了,我們沒攆上啊!"

"那東西露面了?"我接著問:"什麼模樣?"

要是知道哪個受害者,就能解開他的冤屈,也算是一個進步.

"問題就在這里,也沒看清."唐本初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就,就露出個影子."

你說就這事兒我不能靠近,你還給辦砸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可這話不太好說,罵罵死魚眼和唐本初也就算了,要是說了,不是給雷婷婷添堵嗎?

我是一點也不想傷害她了.

于是我氣勁兒上了,只好給了唐本初後腦勺一下:"教了你這麼長時間了,你都學到啥了?上次五路神那事兒,也是不知道對方什麼來曆,我怎麼做的,你還記得不?"

唐本初被我打的垂頭喪氣的,只好說道:"記得呀!陸先生其實用的也是差不多的法子,他這次留了朱砂了!"

這會兒電梯已經到了律師家門口,我們下了電梯,我才看出來,他們還真是留了記號了--滿地都是糯米粉和朱砂,搞得現場很像是剛在雪地上殺了人.

幾道腳印子戛然消失,好像在地上走了幾步之後,騰空飛了起來一樣.

雷婷婷看我回來了,很有點抱歉:"我們還是……"

"沒事,你們已經盡力了,是對方狡猾,我都懂,"我連忙說道:"你別往心里去."

唐本初一聽一個勁兒撇嘴像是覺得我偏心,搞得我又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看著你婷婷姐這麼辛苦,你也不說給幫什麼忙,還撇嘴呢!"

"不是呀."唐本初忙說道:"是陸先生……"

我又看了死魚眼一眼,但死魚眼倒是挺坦然的:"邪物走得快,我有什麼法子,你知道,我畢竟是個文先生,干這個勉為其難."

文你媽,礙于雷婷婷,我也不好說啥,只好對著現場觀望了起來,這一觀望,倒是觀望出了點不對勁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