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吃口煙



我意識到了,立刻轉臉就看著那個人--正看見那個人腰上,有個三眼疤的煙袋鍋子.

我腦袋里嗡的一聲,你娘,是個黑先生?

那人見我不回答,光盯著他腰上看,還挺納悶,抬頭瞅著我:"咋,你想抽煙哇?我告訴你,我這個是裝飾的,不用."

什麼年頭了,拿煙袋鍋子當裝飾,你清明節燒報紙--騙鬼呢?

那個煙袋鍋子,肯定是黑先生才有的.

可所有的黑先生沒有不認識我的,這個人見了我,怎麼一點表示也沒有?而且黑先生的數量有限,我基本也全認識,不認識,看著眼熟,不能夠相見不相識啊!

"你這個煙袋鍋子,"倒是陸恒川先開了口:"是哪兒來的?"

"這個,古董,你們是不是識貨呀?"這個中年人帶著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市儈,瞪著眼睛望著我們:"你們出個價,合適就賣,不過先說好了,這個東西對我來說是很有紀念意義的,真要,你們得加錢."

"這東西的正主不是你,"陸恒川忽然說道:"是你家里人留下的."

這個中年人額頭雖然高,可不夠飽滿,說明小聰明有余,天資卻不足,簡而言之,就是貪小便宜吃大虧的那種--一般日子會過的比真正的聰明人,和真正的忠厚人,都不如.

而他頭角倒是微微隆起,說明祖上倒是出過能人,活到了現在,是靠著自己的祖產,可現如今在探照燈的照射下,財帛宮灰敗,顯然是陷入了窘境,福祿宮下陷--他可能是賭錢,或者風險投資失敗,將祖產全扔進去,肉包子打狗,搞的自己一窮二白欠了外債.

而看著他的財帛宮--也就是鼻子,像是受過外傷,有重新生長的痕跡,更不用說了,應該有人給他改過命,手法應該很高超,可惜失敗了.

"唷,這都被你們看出來了?"這個中年人不以為意,摸著三眼疤煙袋鍋子,得意的說道:"這是我們家死鬼老頭子留下的,說是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我尋思著是不是包金包銀,可就是一個普通的,但肯定值點啥,一直等著識貨的人呢,你們要不要?"

我搖搖頭,狐疑的望著他:"這個地方警察把守的挺嚴的,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當然有我的法子了,"那個中年人轉過身,說道:"我們家那個死鬼老頭子,是個看風水的,夏天我就看見這里的洛陽花開的正紅,知道這里有金礦,但是一直沒機會進來,不過當時這山脈上面有斷龍紋,說明這里很快就會發生礦難,死一大批人,礦也不會繼續開采下去,我當然就掐算好了時間,找通風口進來找金苗子了,你們不也是嗎?"

王德光倒抽一口冷氣:"這後生挺專業啊!"

洛陽花是一種本地的野花,那花的顏色,能顯露地下有什麼東西,花開白色,有銀,花開紅色,有金,花開黃色,有銅.而斷龍紋是一種云彩,行風止水,氣升為云,通過云彩判斷風水,也是很高超的技術.

"那還用說."這個中年男人掃了我們幾眼,忽然反應過來了:"你們……你們也聽得出來?該不會……該不會你們也……"

看來他本來是想著吹一吹風水上的牛逼,沒成想也遇上了專業人士了.

"你家老爺子,是個高人."王德光說道.

"馬馬虎虎吧."中年男人咕噥道:"是想跟著他沾光,可惜他死的早,只剩下我一個人摸爬滾打,這種尋金苗子賺快錢的方式難有,今年算我行運,真的要是弄到了金苗子,我就……"

話說到了這里,他忽然梗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陸恒川低聲說道:"他遷移宮塌陷,可見是背井離鄉,回不去了,是想著出人頭地,衣錦還鄉."

回不去了--估摸著,是在家鄉欠了一屁股債,逃債給逃出來的吧.


"相見也是緣分."那個中年男人擺了擺手,說道:"咱們一起走吧,他媽的這地方又黑又無聊,結個伴兒也不錯."

說的很是.我們跟著他一直往里走,里面越來越狹窄,他時不時蹲下看金苗子,但是都沒找到,只有一些成色不好的,他呲牙咧嘴又扔下了.

我四處看了看,隨口就問道:"那你進來多長時間了?"

"也沒多長時間,跟你們前後腳吧?你們也知道,這門口有警察,我費了挺大功夫才潛入進來."那漢子接著說道:"我叫張牡丹,除了那位禿頂老叔,比你們倆都大,你們就喊我一聲丹哥吧,你們都怎麼稱呼?"

大老爺們叫張牡丹……不過這個風俗我知道,古代重男輕女,要是男孩生下來柔弱不好養,家里會取一個女孩兒的名字,來"自輕自賤",降孩子的身價,當然,一般農村起名更隨意,什麼鐵蛋,狗剩比比皆是,男身女名,還得是大家族才會干出這種事兒,難怪看出來他前半生受過祖宗蔭蔽呢.

只是王德光有點意見:"你怎麼說話呢?誰禿了?我後腦勺有的是頭發."

"哎呀,是我眼拙."張牡丹笑道:"看成雞蛋了,沒想到是獼猴桃."

我又問道:"那你來了之後,有沒有在礦里看到什麼?"

"要是有,我挖出來帶著就走了,還能繼續轉悠?"他以為我問他見沒見到金苗子.

"不是,"我說道:"我的意思是,其他……人."

"其他人,你以為偷金礦的那麼多?"他嗤笑了一聲,倒是從兜里拿出了一盒煙,吧嗒一下點上了,痛痛快快的抽了一口,說道:"這地方你還指望看見人,就算真看見,那也不是人了……"

那煙的火光一閃,我的心一下就給提起來了.

因為火光之後,消無聲息的出現了一大排沒有血色的人臉,他們像是從地里猛然鑽出來的一眼,視線直直的,齊刷刷的盯著張牡丹煙上的那一絲火光,神色特別貪婪.

陸恒川和王德光也看見了,他們倆的腳步,一下就停住了.

"對了,"張牡丹渾然不覺,還回頭瞅著我,似笑非笑的說道:"你們剛才還說,是進來找人救人的?快跟我說說,你們這些個吃陰陽飯的,也不是搜救隊的,上這里來救什麼人啊?要是你們能趕尸,倒是沒准能趕回去不少."

探照燈底下,強烈的光線能看到飛舞的灰塵,人一呼吸,灰塵就會亂了陣腳,可是那一排白色人臉面前,灰塵整整齊齊的,紋絲不動--說明這些人,不用呼吸.

"你們這都是什麼表情啊,怪嚇人的."張牡丹終于覺出我們的視線有點瘆得慌了,摸了摸自己粗壯的胳膊,勉強笑道:"看什麼呢?"

"煙."我們還沒來得及回話,倒是張牡丹身後的那些人齊刷刷的開了口:"冷的很,給俺們口煙吃."

這個聲音,陰慘慘,平板板的,別提多讓人瘆得慌了--而這個口音,也分明是清甯口音,跟熊孩子們說的一個樣.

我後心不受控制的就浮起來了一層雞皮疙瘩.

張牡丹手一哆嗦,那半截子煙卷就掉在了地上,白色的煙霧冉冉升騰了起來,那些人猛地都蹲在了地上,跟餓鬼赴道場似得,用力的吸了起來.

可是那煙霧並沒有散亂,也沒有變方向--那些人再怎麼用力去吃煙,也吃不進去了.

"這是……"張牡丹的聲音一下就顫了起來:"乾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