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6章 斷兩半



九里坡城隍有點吃驚的看了他一眼.

黑痣皂隸張了張嘴,猶豫了半天,才說出兩個字來:"兄長……"

九里坡城隍先是一愣,但馬上把臉給別過去了.

其實我倒是挺想看看,那個波瀾不驚慣了的臉上,現如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不過,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十里鋪子城隍?"這個時間,七里台城隍拉過了我,低聲說道:"你這個皂隸,打算怎麼處置?"

"按著規矩處置."我說道:"一個皂隸叛主,該怎麼罰?"

"這個……"七里台城隍猶豫了一下,說道:"那,自然是得碎塑像,分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了."

"對啊,"六丈原城隍也說道:"這不是小罪過,不用極刑,難以立法.說起來,十里鋪子城隍你,想怎麼處置這個事兒?"

我尋思了一下,說道:"那就從塑像開始下手吧."

我的聲音不大也不小,足夠讓九里坡城隍和黑痣皂隸給聽一個清楚了,黑痣皂隸微微一顫,嘴角一抽:"我到底,是做錯了,這些,我認."

"認就好."我說道:"你就最後給我做一次皂隸吧."

今年的賽神會已經結束,是時候回去了,回去,就得有皂隸,領著儀仗.

黑痣皂隸點了點頭.

而九里坡城隍盯著我,還想說話,我側了臉,就當沒看見.

他是想著求情,可跟我的交情走到了這個份兒上,他那麼心高氣傲,要怎麼求情?

再說,欠我的,欠了這麼多,他這種喜歡跟人兩清的性格,讓他求人,他哪兒受得了.

黑痣皂隸轉過身,跟以前一樣,恭恭敬敬的走到了前面,把我的儀仗給帶來了.

這個儀仗,好比出眾豪車,一出現,可引得沒走的城隍都直了眼睛:"你見過這種儀仗嗎?"

"沒有,做城隍這麼多年,沒見過."

"別說你了……"齊心莊城隍喃喃說道:"連老夫,都沒見過."

"沒有這種儀仗,怎麼配的起這種披風和如意?"三里屯城隍含著笑說道.

"說起來,如意……"之前幾個議論過我的城隍這才發現,我手里已經空了,不由也吃了已經:"十里鋪子城隍的如意呢?"

我也很想找回來,可惜,再也找不回來了.

就當我留在了鳳凰山的一個紀念吧,也許,我有了機緣,還會上這里來看猴兒哥的.

跟幾個城隍告了別,我坐上了儀仗,可剛要上去,我身邊的那些隨從忽然都對著我身後行了個禮.

我一愣,哪個大人物來了?

轉頭一看,原來是上次幫著我和九里坡城隍測謊,象征智慧祥瑞,剛直不阿的獨角神獸獬豸.

誒嘿,老相識,是應該前去打個招呼.

可還沒等我說話,那個獬豸倒是笑眯眯的先開了口:"恭喜恭喜."

它以聰慧著稱,當然知道我已經在賽神會上獲勝的事情了.

我挺大方的就拱了拱手:"多謝多謝."

上次它跟我說過一句,說什麼"你以為的,是真的".

可不就是在說,我一直覺得那個煞就是蕪菁,可我一直也沒法確定,最後也就知道了,她真的是蕪菁.

很靈.

"你知道,你有這生劫死劫,"獬豸忽然說道:"你想清楚,要怎麼面對了嗎?"

我還給想起來了,之前陰間主人,不是也在跟我說這件事情嗎?蕪菁,難道就跟所謂的"死劫"聯系在了一起?

而那個所謂的"生劫",我又經曆過了沒有?


遇到的要命險情這麼多,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生劫,我都搞不清楚了.

而且,我更想知道,我特麼以前到底是做了什麼孽,這輩子要這麼倒黴?

握緊了手里的清泉水,心想,大概很快就能知道分曉了.

"死劫,大概是要我死了以後才能遇上吧?"我按著獬豸就笑了:"既然我還活著,不如死了再去擔心."

"有理."獬豸側著那長著獨角的頭,微微咧開了大嘴,也像是給笑了:"你跟以前一樣,是聰明人."

說著,獬豸那狡黠的眼睛,看向了我手里的清泉水:"就看你,喝不喝了."

我點了點頭:"想了這麼久的事情,當然一定要弄清楚了."

"但願你不後悔."獬豸輕輕松松的說道:"天道,到底輪迴."

我答應了一聲.

"是時候回去了."獬豸望著我的儀仗,點了點頭:"很漂亮."

我跟獬豸道了謝,上了儀仗,又揮手作別.

"威武!肅靜!"黑痣皂隸那熟悉的聲音給響了起來,乍一聽跟平時差不多,可是再一聽,又有哪兒跟平常不一樣--哦,對了,帶著點悲涼.

儀仗搖搖晃晃的起來了,後續其他城隍的儀仗,也一頂跟著一頂的魚貫而出.

明年,不知道,會是一個什麼光景.

不過嘛……誰知道明年,我還是不是城隍呢?

這儀仗微微搖晃,搞得我很想睡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終于是輕松下來了,這是一種特別踏實的疲倦.

閉上了眼睛,我沉沉的睡著了.

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能睡的這麼香.

"我告訴你們,你們一定得上我們城隍廟里來求個護身符,我們城隍爺,不敢說蜚聲海內外,至少蜚聲咱們縣城不是?"唐本初的聲音隱隱約約的響在了耳際:"求一個,身體健康,求兩個,闔家平安,求三個,早生貴子,求四個……"

"討厭,人家剛談戀愛,誰生貴子!"

我睜開了眼睛,果然重新回到了城隍廟了.

坐起身來,一縷陽光正好灑在了我的被子上,被子被曬的有了陽光的味道.

想起來了那從陰間帶了回來的清泉水,我趕緊四下里看了看,只見那個盒子,方方正正的也在折射太陽光.

咽了一下口水,剛要把那個盒子給拿回來,忽然門口響起了死魚眼冷冷的聲音:"我正想叫車拉你火化,你怎麼還詐尸了?"

"你個不孝子,你爸爸剛醒,你就想扛幡,那麼迫不及待要給老子磕頭?"這話說的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老子不讓人坑死,也得讓你給氣死.

陸恒川還是跟平常一樣,頎長的身材斜斜的倚靠在了門框上,薄唇一斜,露出個嘲諷的笑容:"你個傻逼,還知道回來?"

"老子不回來,你給誰盡孝?"我瞅著他,忽然恍然大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開賽神會這麼久,你一定是想我了,愛我你就大聲說出來,遮遮掩掩的,不像男子漢作風."

陸恒川把死魚眼翻的天大,剛想罵我,忽然聽見了廟堂里面,忽然發出了"當"的一聲響,像是什麼東西給倒了.

接著就有女香客的尖叫聲:"唉呀媽呀,這是怎麼回事啊,可嚇死我了!"

我一聽這個,趕緊從床上竄了下來,奔著廟堂就去了,看清楚了是什麼東西給倒了,我倒是一愣.

原來,是黑痣皂隸的那個塑像,倒在了地上,面朝黃土背朝天,從腰部中間裂開了,成了兩半.

"這,該不會,有啥說道吧?"有的女香客十分迷信,花容失色.

"這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啊……"唐本初也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我出來了,倒像是來了救星:"師父你可算是給醒了,你快看……這好端端的,它就給……"

怎麼是好端端的,我蹲下身看塑像的裂縫,根本就不好.

我扒拉了扒拉這個殘像,跟陸恒川說道:"乖兒子,你跟著爸爸走一趟."

"野豬,又要上哪兒刨樹根啊?"陸恒川問道.

"上九里坡城隍廟."我把殘像捧起來:"把這個,送過去."

陸恒川挑起了眉頭,以為我又要挑釁宣戰啥的,正這個時候,王德光來了,一瞅我醒了,忙說道:"老板,你醒的正好,門口有人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