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爪哇篇之帝國雄威 第十六章 佯攻

第二天,船隊就到了舊港的范圍內。

天氣很好,海面上無風無浪,碧空如洗,遠遠的就能清晰地看見港口的海盜船已經出動了,雖然沒有堵住整個海路,但也擺出了防備的架式,分明是陳祖義告訴鄭和,想拿下他是沒那麼容易的,甚至他還要打船隊寶物的主意。

不過這並沒有讓人覺得他的橫蠻,反而有點色厲內荏的味道。

平靜如一面大鏡子的海面上,大明的船隊浩浩蕩蕩地駛來,攪得海面上無風掀起三尺浪。因為沒有風,船帆並沒有鼓起,密密麻麻的桅杆像一杆杆長矛一樣直指天空,船還沒到,氣勢就籠罩到整個海上。

陳祖義似乎嗅到了空氣中的不安,未等船隊進入有威脅的范圍內就已經擺好了戰陣,港口內的陸地上也動了手腳,他以為明軍不會看到港口內的情況,但他想不到一點,明軍有一架高倍望遠鏡,現在的名子叫醨醩,是高闖從現代帶來的,雖然只有一架,但站在主船高台上的大明將帥們可以輪流觀察局勢。

“陳賊未戰先怯了。”鄭和輕輕一笑,這時候才顯出沙場老將的鎮定豪邁的氣度,不像平時那副心機深沉的模樣。

周聞接過望遠鏡,看了看道:“他把戰船一字排開,又沒離開港口多遠,就是想以機動靈活的戰術對付我們,如果戰敗立即回港口。港口中必定設下了埋伏,如果我們強行登陸,肯定會傷亡不少。”

“所以才說他怕了,還沒打就惦記往港口跑。”鄭和道,“鞏大人,下邊就看你的了。”

鞏珍一言不發,領命而去。

這麼大個船隊,調度起來是非常複雜的,好在因為預料到有這一仗,船隊在航行時就已經排好了菱形編隊──最前方是戰船,然後是幾艘馬船,假如水軍登陸,馬船上的馬匹可以隨時調用。再然後是客船,客船上雖然都是工匠,但手中也有普通的武器,危急時刻也能保護緊隨其後的主船而戰斗。

高大威風的主船居中,身後是糧船、水船、貨船等船只,數量不少的八櫓巡游艇在船隊的外圍游弋著,准備隨時增援。看著這一切,高闖覺得雖然海面上很平靜,但卻給人風暴即將來臨之感,第一次體會到戰爭的氣氛。

他心跳加速、喉嚨發干,與其說是緊張,不如說是興奮,這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應該是為戰爭而生,他就是適合這樣的生活。

這第一戰既然是佯攻,自然不需要高闖帶領的追擊船參與到其中,可是高闖一看這場面熱血沸騰,于是對鄭和道:“大人,我想跟鞏大人上陣,學習一下要怎麼應敵,以後──也好有個經驗。”為了保密,他被封為追擊船隊指揮的事沒有宣布,現在甲板上人多眼雜,他只得含糊表達。


鄭和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他愛惜高闖是個人材,有意栽培,但玉不琢不成器,再說這人出現得古怪,繼續觀察一下也好。

戰鼓起,八艘戰船和十艘巡游艇已經離隊了,劈波斬浪的向前進發,激起大片的白色浪花,像箭一樣直插向敵人的戰陣。高闖沒有和鞏珍呆在主戰船上,而是上了一艘八櫓巡游艇,想最近距離的感受海戰的氣息。雖然是佯攻,可普通將士們都不知道,盡管他們都是水師的老兵了,也不禁有些緊張。

眼見兩軍的距離越來越近了,高闖擦擦手心里的汗,握緊弓箭看向主船。在古代的海戰中,船只之間是用旗語、煙火和鼓聲來傳達命令、互相聯系的,主船不發號令,其余船只不得擅動。

就見主船上的鞏珍安穩得很,與敵方相隔兩箭的距離時停下了,令一個士兵對著敵船先喝起了話。大明的時代還沒有現代的揚聲設備,只有一個用薄鐵卷成的喇叭狀筒子,不過喊話的人大概有內功,氣沉丹田語音嘹亮,雖然語句文縐縐的聽不大懂,但意思是讓陳祖義投降,然後威脅了一下。

高闖心中暗贊鞏珍想得周到。如果他們一上來就狂攻,反而顯得有些作假,要知道招降一直是第一手段,明軍也不可能沒有試探就猛攻一氣這麼魯莽。

喊話持續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海盜方面還是沒有動靜,于是船隊最前方位置的戰船上放出了一只冷箭。這箭是帶哨的,尖銳的鳴叫著,嗖地飛了出去,但由于距離遠,未到敵船的船頭就直鑽入了海里。而回答這支箭的,是敵船上也發出了同樣一只箭。

這就等于宣戰一樣,鞏珍一揮手,主船上響起進攻的鼓聲,旗語打的是蛇形陣,于是十八艘船迅速變換隊型,向敵軍撲去,而陳祖義方面也一樣。

頃刻間,雙方戰船迎頭相遇,才一到射程范圍內,雙方的羽箭就飛也似的射上了對方的船只,喊殺之聲也撲天蓋地的傳來。高闖只聽到耳邊嗖嗖和當當之聲不絕,四周殺氣湧動,有的箭擦身而過,有的箭釘在了船板之上。

他集中精神,瞄准距離最近的海盜船上的一名匪徒,拉滿長弓,冷靜地放出他參加海戰的第一箭。他力氣大,瞄得准,雖然那個海盜感覺到了危險,但他還是沒有躲開,一箭被貫穿了喉嚨,慘叫著當場見了閻王。

此時的高闖來不及想什麼,也來不及炫耀自己的箭法如神,只是一只只的把箭袋中的箭射了出去。大明的戰船設計精良,船幫較高,他反應快,人又冷靜,像一名潛伏的狙擊手一樣,以船幫為掩護,射殺不少海盜。

從他這邊不斷傳來威脅,不久海盜船上就發現了他的存在,一名看似頭領的人大喊著什麼,聽著不像是漢語,長得也不像是中國人,大概是混編進海盜軍的蠻夷。這蠻夷指揮幾名箭手在船幫和盾牌的掩護下向高闖放箭,如果不是他躲得快,差點在一秒鍾之內就成了刺猬。

啊的一聲慘叫傳來,身邊的一個士兵被射穿了肩膀,倒伏在地上,高闖手腳並用,舉著盾牌爬到這士兵身邊,把他掩藏起來,然後冒著箭雨又爬了回去。這種躲藏讓他窩火,感覺自己好像躲在殼里的烏龜,于是借著船只的一個顛簸,向左邊猛滾了幾滾,躲開對方的瞄准聚焦,貓在角落里向外觀察。

篷的一聲巨響,船頭有火光傳來,還有兵士滅火並反擊的聲音,雙方的戰船已經接近到可以投擲火器了。一瞬間,高闖似乎都感覺到了對方高大船只的陰影,再抬眼看去,本方最前面的戰船已經和敵船交錯而過,絞殺在一起。


八櫓巡游艇小而靈活,如果近距離強斗處于劣勢,于是槳手們聽從水手長的指揮劃動巡游艇在水面上穿梭,專追著敵船的尾部打,避開船側密集的攻擊。一邊的主船也與敵方主船遭遇了,士兵們在甲板上奔跑、厮殺、呼喝,互相投擲所帶的火器,見到本船起了火又急忙撲滅,離得近的船之間搭上了木板,眾多士兵和海盜都想攻到對方船上去,有的成功的跳到了對方的甲板上厮殺,有的在板上就被砍落入水,還有人借助桅杆上的繩索蕩到了對方船上去!

不斷有人受傷、不斷有人流血、不斷有人落海,也不斷有人繼續沖上去,一波一波的攻擊和防守使得平靜的海面也沸騰了。鮮血、慘叫、刀劍、火光,讓身在其中的人再想不起別的,只想殺退對方。

高闖忽然有些後悔呆在巡游艇上,因為他不能跳到對方的主船上去搏斗,只能像打游擊一樣,雖然這非常有效,但時間一長就與大船隔離開了,加上有許多船起火,燃起了黑色的濃煙,各船之間只能憑借鼓聲來接受主船的命令。

“收兵了!收兵了!”一名水兵聽明白了主船的鼓聲,大喊道。

小艇立即掉轉船頭,向本方的海面陣地行駛。高闖趴在船尾,一邊不甘心的把落在甲板上的武器和僅剩的武器擲向敵船,一邊費力的透過硝煙彌漫的戰場觀察局勢。

就見海盜船把明軍的隊形沖散了,似乎想要個個擊破,但明軍水師的軍事素質極高,並沒有一絲慌亂,隨著主船上的鼓聲指揮,游走于想要合圍的敵船之間,距離近的還相互協作、首尾呼應,很快就沖出了包圍和阻截,行駛到相對安全的海面。但雖然如此,十八艘船仍有一半起火,其中一艘似乎還漏水了,好在看來火勢不大,漏水的也不嚴重。

陳祖義的戰船也是一樣,看來受創的情況更嚴重些,有一只船甚至已經開始沉沒,但他們畢竟逼得明軍水師撤兵,遠遠傳來了一陣歡呼和叫囂的聲音。

“佯攻並不是一件好對付的差事。”這是高闖回船後的第一個想法。

為了讓敵軍看不出破綻,這一仗打得也算慘烈,最後全船將士認為是輸在對海盜的准備不足上。沒料到他們也有火器,沒料到他們還有戰術,並非一群烏合之眾。

而在知情人的眼里,為了布下這個誘餌,鞏珍大人還傷了大腿,要在主船上修養些日子才能繼續指揮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