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
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 -- 王維《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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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朦朧,燈朦朧,畫中人,愈朦朧.
王易坐在黃山道人這幅遺作《傲美圖》前,癡坐不動,雙眸之中,只有傲美圖中的那片紅梅,那個美人.
王易本不是喜好書畫之人,從付明溯那里買畫,也是為了孝敬付坤,順便附庸京城的風雅潮流.
自從他有了這《傲美圖》,家中時有達官顯貴出入,只為一睹這《傲美圖》.這為他在京中立足,的確有了莫大的幫助,讓他更快的進入到京城風雅貴圈之內.
可是漸漸的,王易看著那些人對著《傲美圖》指指點點,心里生起了奇怪的醋味出來.他對這畫生出了一股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獨占欲.
這畫的確美地讓他著迷.他越來越不想將這畫分享給他人,越來越不想看見那些人癡迷的目光落在他的畫上.那種讓他惡心的感覺猶如將自己心愛的少女脫去了衣衫,供人觀賞一般.
他為此而深深不悅,但為了權益,他還是勉強讓人來看.最近這段日子,他決定以《傲美圖》養護之由,拒絕了那些想來觀賞《傲美圖》的訪客.
在那一撥又一撥的來人中,王易也慢慢知道了黃山道人和這幅《傲美圖》的一些傳聞.
黃山道人乃是雅號,真名是黃燁,乃乾朝初期知名的畫家.這黃山道人一直只畫山水,畫風也是工工整整,以精細聞名.因其化作精美細致,頗受當年先祖皇帝的喜愛.
這畫一旦受到了皇帝的喜愛,這畫師自是一夜飛升,成為顯貴.常常是一畫難求.
但漸漸的,黃燁的畫進入了瓶頸,只是一些山山水水,很快被其他畫師迎頭趕上,他的知名度在京城也自是漸漸下落.曾經是一畫難求,而後來卻是白送也無人想要.
忽然有一年,他的畫風轉為豔麗大膽,當年便是這幅《傲美圖》而一舉成名.這張揚恣意的畫法,色彩明麗的對比,還有那若隱若現的美人,讓黃燁的畫瞬間充滿了活力,不再像是山水那般死氣沉沉.
他的畫開始引人遐想,大家會忍不住去想這畫里的美人在做什麼?在想什麼?她站在那里是在等什麼人?是情郎嗎?
這般的揣測,讓黃燁的畫變得百看不厭.而那幅《傲美圖》也被黃燁自己收藏與臥房之中.
之後,求畫的人絡繹不絕.黃燁在其擅長的山水領域之中,無不加入了這個美人,讓他的畫不但有景,更有情,情景結合,讓人浮想聯翩.
忽然有一天,黃燁要閉關作畫,這一閉,便是半月.這半月他一直在房中,不出門半步.門口也自有家丁聽候拆遷.然後,就發生了奇怪的事.
第二天,家丁如常打開房門送早餐,准備打掃時,卻發現黃燁失蹤了!
家丁證實黃燁從未離開房間半步,那他是如何憑空失蹤的?
自此,民間開始流傳黃山道人成仙飛升的傳說,說他的畫畫得實在太好,被玉帝給請去做了畫仙,如他的雅號:黃山道人一般,成了仙.
到底有沒有成仙,沒人知道.只知道這幅讓黃燁梅開二度,再次聞名的《傲美圖》在那之後幾經**,最後失蹤.
直到今天,被王易給買到了.
如此充滿傳奇的畫再次回到京城,那些愛畫之人怎能不慕名而來?
王易端坐在畫前,也是深深注視:"傲美圖啊傲美圖,你給我帶來了鴻運,我又該如何報答你?"
"進來陪我……"忽的,他的耳邊如風一般刮過了這輕輕的四個字.那軟糯帶沙的聲音雌雄莫辯,卻又分外撩人.
王易繼續癡癡地看著面前的傲美圖:"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畫軸在風中輕輕搖擺了一下,那滿目的紅梅恰似活了一般,在王易的眼前,也晃動起來,如同紅梅的樹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那一片片紅色的,豔麗的花瓣飄動起來,它們飄出了畫軸,飄入了王易周圍的空氣之中,飄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他癡癡地看著,在這片迤邐的景象中癡迷地無法自拔,絲毫未覺察出這番景象的詭異.
"來……"那若有似無的,飄飄渺渺的聲音再次出現,紅梅之中的美人竟是動了.她緩緩轉身,墨發砸風中飛揚,她的面龐在飛揚的發絲間若隱若現.
她朝王易伸出了手.
王易癡癡地站起了身,張大了眼睛:"美人啊……你終于轉身了……"他朝傲美圖一步步走近,朝那美人伸出了手,"快帶我去……快帶我去……"
紅色的花瓣忽然飛旋起來,變得密密麻麻,環繞王易的周圍,在燈光中竟是散發出了慎人的血光,那鮮紅刺目的血光映紅了整個房間,染紅了周圍的牆.
濃稠的血液竟是從房梁掛落下來,從一滴一滴如同雨一般滴落,到如同傾盆一般倒落,刹那之間,整個房間如同被血洗了一般,徹底變成了血紅之色.
花瓣在王易的面前旋轉著,讓他完全看不到外面血海的模樣,即便沒有遮擋,他那癡癡的目光里,也只有畫中的那個白衣美人.
他走入了紅梅的通道,他的身影,漸漸在花瓣中遠去.花瓣再次急速旋轉起來,在房間內環繞一圈,如同紅色的血蛇一般,一頭沖回了畫卷之中.
忽然,風靜,畫靜,血靜,一切都靜止了.時間在這個房間內出現了刹那間的靜止,那些血滴靜止在了空氣之中,燭火也同樣凝固不動.
下一刻,畫面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漩渦,將所有的鮮血吸入了漩渦之中!
牆上的,地上的,床上的,每一處,每一滴血都被吸入了畫卷!
燭火再次搖曳起來,房中,卻是再無王易的身影.而那《傲美圖》上,卻是緩緩滑落一滴鮮血,漸漸沒入那片豔麗的,紅梅之中……
翌日.
金龍柱,盤龍椅,乾朝朝堂富麗堂皇.
文武分立,臉上皆帶喜色,因為成帝今年中秋要舉行中秋禦宴.
"禮部工部那里籌備如何?"成帝微笑看禮部尚書與工部尚書.
禮部尚書李煒上前:"回稟皇上,中秋禦宴各項祭祀已經籌備完畢,臣等夜觀天象,中秋之夜必是晴朗,月圓星明,正是賞月最好之時."禮部尚書面帶微笑.
"好!"成帝一拍大腿,相當滿意.
工部尚書趙粟上前:"回稟皇上,中秋禦宴的帳篷與筵席也已經搭建完畢,今日即可清理完全."
"恩,不錯!"成帝滿意而笑,環視滿朝文武:"這次禦宴,君臣同樂,大家可攜適婚的子女前來,朕來給大家做個媒人,哈哈哈--"
"謝主隆恩--"大家都是喜氣洋洋.今日朝堂自帶喜氣.
兩位大人開始詳細彙報,大到禦宴的步驟,小到禦宴所用的器皿,無不一一陳述介紹.也是為讓朝上參加禦宴的重臣們仔細聽聽,再討論討論,看看哪里有所紕漏.畢竟是重大祭祀宴會,容不得半絲馬虎.
滿朝文武細細聽著,一個個笑逐顏開.
說什麼成帝給大家做媒人,其實也是給自己兒子女兒招親家,此等好事,朝上哪個官員不喜?
付坤此時卻是愁眉不展,自己兒子生多了,獨缺個女兒!
你說成帝的太子端木卿塵又不可能娶個男子為太子妃.那他家的蕤兒倒是勝券在握.無論是樣貌,還是才學,還是與端木卿塵那深厚的友情,無不是最為合適.
人家女兒生多了生不出兒子愁,殊不知這些權貴生女兒的重要性.
這一次,他有可能會輸給右相藺敬之,因為人家,兒女雙全!
藺敬之家中正好一兒一女,長子藺書綸,也是一個飽讀經綸的才子.兒女藺詩月,更是精通四雅的佳人.
在太子妃的競爭上,付坤可以說已是完全出局.但是在駙馬的競爭上,他倒是可以一搏.
家中二子三子都尚未婚配.但付明蕤他的脾性他清楚,那孩子剛地很,如果讓他為了家族娶公主,他未必情願.倒是老三比較聽話.
付坤轉身偷偷掐指算.
"在算三公子是不是來得及回來?"他旁邊探出了姚廣圓圓的頭.
"咳咳!"付坤沉下臉,咳嗽一聲轉開臉,這姚胖子成精了?怎麼什麼都能猜到?
不錯,他正是在算自己家老三付明暉是否能從軍營趕回來.
乾朝長公主與四公主皆已外嫁,只剩那七公主端木雅心.宮內的眼線告訴付坤,因為只剩一個女兒,所以成帝不想再讓這唯一的女兒外嫁,想講雅心公主留在身邊.由此可見,雅心公主在成帝心中的地位.
所以這次中秋禦宴,可謂是皇室相親大會.能參加此次禦宴的朝中重臣,只要是有適婚的兒女,這次無疑是一個重要的機會.
至于成為皇室的親家,好處自是不必多說.
所以,付坤既然沒有女兒可以做太子妃,那麼這個七公主,他是必要拿下!他已讓宮中的眼線詳盡調查七公主的喜好,即便是她平日愛玩什麼,都不放過.
"哎呀呀~~~像我這種無兒無女的可怎麼辦喲~~~"姚胖子又在付坤身邊酸溜溜地說,"不過,你的機會也不大,右相雖然只有一個兒子,但尉遲老將軍兒子生了一窩!哈哈哈--"姚廣毫不留面地在付坤邊上小聲卻是大肆地嘲笑.
付坤在姚廣那壓住的笑聲中越發愁眉不展.這次姚胖子說得對,其他人他自是不放在眼里,但尉遲恭還真是生了一窩兒子!而且人家的兒子還一個個功勳在身!這才是他最大的勁敵!
他眯眸陰沉瞥眸看對面的尉遲恭,那老頭果然紅光滿面,精神煥發,看樣子已經成竹在胸.
此時,付坤只恨成帝少生了女兒,自己也少生了個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女兒.
"很好,就按此操辦,各位卿可還有其它建議?"成帝的臉上,也是喜氣洋洋.自己的那幾個兒子在這次禦宴可以找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兒,他心里也高興.他是早就想給太子找太子妃了,並且,他不想找那種溫柔賢淑的,他倒是想找個厲害的女人來管管他那個浪蕩的太子.
大家也是喜氣洋洋,紛紛行禮:"臣等沒有異議."
成帝哈哈一笑,起身揮袖:"行了,散了吧.哈哈哈--"可見成帝心情相當地好.
中秋禦宴設在皇家圍場的行宮,那里場地大,足夠容納朝臣和他們的子女.
付坤一臉愁容出門,姚廣還緊跟他身後.這邊姚廣像跟屁蟲一樣跟付坤出了朝堂,那邊暫為戶部尚書的林政英林大人走向右相藺敬之:"右相大人."
藺敬之沉穩有度,沉著看林政英:"林大人何事?"
林政英微微蹙眉,猶豫片刻才對藺敬之說道:"右相大人,那個左相大人的門生王易大人失蹤了."
"嘶……"藺敬之微微吃驚,看看朝堂已是無人,再看林政英,"確定嗎?"
林政英點點頭:"起先只是未來,也未曾告假,我當他曠班,但三天後他家人找來,說其失蹤了,因不知是否在我戶部做事,所以也一直未曾報官.隨後下官也帶人去他京城住處,的確未尋到人,這禦宴在即,一個官員忽然失蹤,恐……驚怒聖上."
藺敬之擰眉沉吟片刻,看林政英:"京城官員,有些貪歡好樂,好逸惡勞者常見,曾有官員連續失蹤七日,最後,卻是在青樓里享樂.這王易的底細你也清楚,或是在哪個青樓或是情婦那里."
林政英微微擰眉:"那我正好以此理由將他逐出戶部."
藺敬之微微淡笑:"既是付左相的人,就讓他去找."
"讓付左相去找?"藺敬之微微吃驚,看向藺敬之,在他的眸光中讀懂了什麼,微笑含笑,"下官這就去八扇門報案."
"恩……"藺敬之點點頭,緩步離去,背影沉著泰然.
林政英松了口氣,這三品官員失蹤,夠格報八扇門.讓付明蕤去找王易,這若是真是在青樓或是情婦那里找到王易,他再以此為由逐王易出戶部,付坤那里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