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解脫

和王重從湖泊中進入這片秘境空間不同,格萊的進入點在一片山脈中,原本是很隱秘的一個行動,可卻被敵人完全洞徹了,他所在的小隊遭遇數百個章魚人大劍士的埋伏,身邊的戰友已經死傷殆盡了,僅只剩下他和一男一女兩個同伴,被逼近了那片山脈中的一個狹小空間,最終跌入了裂縫中.

那處維度裂縫異常的不穩定,女同伴還沒落入這片秘境前,就已經被維度裂縫中的虛空亂流卷走了,僅剩下一個戰友和他一起掉進來,然後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魂力那瘋狂的汲取力.

兩人已經盡量不動用任何魂力了,可那個同伴仍舊沒能堅持太久,只是走出了大約二三十里路就已經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識,然後很快就被徹底汲取成了一具干尸.

那時候格萊就知道,這里將會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知道這一點時,他的內心是有一種解脫感的.

在恩人和親人之間,他選擇了親人,卻被迫背叛了恩人,格萊不能原諒自己,他想死,但卻又不能簡單的選擇自殺.

每一個擁有純正血族血統的人,他們的身體中都流淌著先祖的血脈,那被血族視為是先祖生命的延續,因此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活著就不是單純的為自己活著,而是承載著血族的先祖在你的身體里活著,傷害自己就是傷害血族的先祖,那是大不敬,大忌,是最嚴重的,對整個族群的背叛!如果選擇自殺,那即便是死了,靈魂也無法得到救贖,到了地下也將再也無顏面對血族的先祖以及族人.

這種執念早已深入了每一個血族人骨髓里,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違背身,為一個血族,除非壽終正寢,否則即便要死,也只能死在戰場上.

所以他才選擇了來前線基地,並且報名沖鋒隊,跟著一班伙伴次次沖進前線戰場中最危險的地方,每次他都是沖在最前面那個,可也正因為這份異乎尋常的勇猛,每次都能讓和他面對的章魚人畏懼,然後讓他陰差陽錯的活了下來,甚至連他所在的沖鋒隊,整體存活率都直線上升……格萊也很無語,那種想盡力一戰後就死去,卻又偏偏次次都死不了的尷尬,恐怕只有親身經曆的人才能感受到那種無奈的酸爽.

現在好了,甚至都不用再去戰斗,格萊的知識量相當淵博,和王重那種成天到處瞎逛的人生不同,得益于格萊在聯邦和聖地時常常泡在圖書館的經曆,對碎片世界這種英魂期根本用不到的知識,他也有不少的了解.

這讓格萊很快就確認了自己正身處于一個瀕臨破滅的碎片世界中,這種地方,只能進不能出,憑自己一個區區英魂,更不要妄想可以去收複所謂的碎片世界意志,也不可能會有人來救自己,這里終將成為自己的墳墓.

雖說自己比那個同伴要強的多,但身處于此地,反正都是死,格萊並不在乎時間的消耗,甚至也沒有刻意的去對抗這個世界對魂力的汲取,掩埋了同伴的尸體後才繼續前行.

他本是毫無目的的,前行的方向只是遵循著感知的本能,追尋著一個方向,那個方向似乎有什麼古怪,在意識中引導著他,讓他十分想要在臨死前一探究竟,解掉心中疑惑.

于是一路堅持下來,越往那里靠近,這片世界中的魂力汲取就似乎在變得越來越輕,但減輕的程度十分有限,持續的消耗還是很快就讓他虛弱下來,體內的魂力早就已經被汲取一空了,但不同于普通人類的是,格萊的血脈中也有著異乎強大的能量,可以進一步的維持這種消耗.


這讓他越走越遠,直到看到了那片掩埋在骨骸中的城堡.

漫山遍野的尸骸也是把格萊微微震撼了一下,但隨即就浮現出了笑容,原來是這樣,難怪自己想要過來,老天對自己不薄,怕自己死後孤單,竟然還留了這麼多人來陪著自己,雖然都是章魚人,大家語言不通,不會像王重學長那麼好相處,但好歹也算是有個伴了.

可惜他已經沒力氣再走到城堡中去,身體已經被吸得只剩皮包骨頭,眼眶深陷,有無數青紫色的經脈都已經在皮膚上嚴重的凸顯出來.好在總算是看到了心中所想,格萊已經滿足,意識的放松讓他直接倒在了城外的尸骸中.

他想到了曾經在天京的時候,馬東學長講過的一個無聊的冷笑話,一睜眼,一晚上過去了,一閉眼,一輩子就過去了……

格萊的嘴角掛著一絲笑容,閉上了眼睛.

一抹已經十分微弱的意識卻被困頓在虛無的黑暗里,感覺四周很冷,隨時都有可能將他這抹微弱的意識徹底凍結,徹底消散,隱隱綽綽中,他似乎聽到有人在一片虛無中叫自己的名字,可此時他就算想回應也根本無力.

那股意識在黑暗和冰冷中逐漸消散,可漸漸的,四周好像產生了光亮,又產生了溫度,溫潤著那抹殘破的意識,讓他飛快的複原,甚至迅速的壯大……

自我越來越清醒,四周也已經亮堂得猶如白晝,可卻始終身在虛無.

格萊想要走出這片虛無,卻在那光亮中處處碰壁,可與此同時,那些光亮也在孕育著他,牽引著他,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洪荒之力在體內複蘇,甚至在虛無中看到了一些曾經只出現在血族壁畫上的威嚴畫像.

那是血族的先祖,散發著萬丈光芒,猶如神明般端坐在他身前,威嚴而強大,神聖得不可侵犯,讓他忍不住想要頂禮膜拜,但他卻又拜不下去,因為慢慢的,他十分詫異的發現,那個猶如神明般端坐著的血族先祖,似乎就是自己本身……

當終于意識到這一點,心中仿佛有一絲空明的念頭隨之融會貫通,四周虛無的壁障猛然消失,格萊睜開了眼,眼中些微的迷茫很快就如同夢境般消散在腦後,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王重!

"學……"看到王重,原本就還處于大夢初醒狀態的格萊,第一反應就是一愣,他離開流浪旅團的時候,正是剛聽到王重在大鬧章魚人後方皇城時,和北部戰區這里隔著萬里之遙,王重學長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王重比他大一歲,一開始時的相遇只是個偶然,選擇在天京學院就讀,只是因為天京的特殊性,這里屬于聯邦的一線城市,但卻並沒有聯邦十大家族過多的身影,比較適合他潛藏,而不用擔心會因為自身的優秀而引來那些大家族的覬覦和打探.而選擇奇葩社,就更是偶然了,一個在學院中理論成績第一,實戰能力倒數,卻偏偏又還能進入高倍重力訓練室去淬煉肉身的奇怪存在,讓他感覺有那麼一點點好奇和興趣而已.


可隨著這兩年和王重之間的各種交流,那種彼此發乎內心的信任,一次次並肩作戰,相互依賴的經曆,和曾經在所羅門手下那殘酷的訓練營中完全不同,感受著王重的熱情和積極,帶給了當時滿心仇恨的格萊太多正面的東西.

可以說他受王重的影響很大,旁人根本無法想象,盡管兩人沒有以兄弟相稱,可在格萊的潛意識中,他覺得王重有點像很小時候那個帶著他去郊外打獵的兄長,那也是一個值得信賴和依靠的人,而作為一個孤兒,這正是他最缺乏的東西.

因此他下意識是想要叫一聲學長的,可略一遲疑之後,卻沒能叫的出口.因為他立刻就意識到王重肯定是專門來找自己的,為了一個潛伏在身邊的'背叛者’深入這樣的險地,絲毫不在乎自身的危險,即便是親人,又有幾人能做到?格萊很慚愧,這樣一個將自己視為重要親人的人,自己卻是別人安插在他身邊的臥底,不管自己有沒有出賣王重,他覺得自己都不配親人這個神聖的名詞,他甚至都不敢看王重的眼睛.

可王重卻好像是能看懂他的內心一樣,在發現自己那短暫的錯愕之後,隨即就是深深的欣慰和驚喜,只要這家伙還活著就好!王重也是長抒了一口氣,然後快步走了過來,咧嘴一笑:"怎麼還叫不出口了?一次是學長,一輩子都是學長!"

沒有責怪也沒有矯揉做作,更沒有任何多余的話,只是簡簡單單十幾個字,就仿佛兩人只是在茶余飯後打了個招呼,視身在絕境如無物.

格萊的眼眶微微有點紅了,但終歸是慢慢抬起了頭.

"對不起!"

"你這家伙,還是我認識的格萊嗎,什麼事兒不能一起商量,如果你真想還所羅門的人情,不就區區一個回路嗎,讓給他,多大的事兒!"王重笑道,看到格萊清醒,一直懸著的心也才終于放回了胸口里.

"先吃點東西吧."王重並沒有提更多,顯然還不是時候.

格萊苦笑,"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所羅門對我不但有救命之恩,當年最困難的時候也是他幫我渡過的."

王重看著格萊,歎了口氣,"本來是想等你恢複在給你看的,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

說著把資料遞給格萊,這家伙才是真正的耿直BOY,自己費盡的救回他,竟然還在自我糾結.

"我不敢說這個計劃一定是所羅門安排的,但是你的家族覆滅絕對是凱撒帝國的陰謀,故意制造出你這樣的孤兒,有天賦,對聯邦又有仇恨."

王重也並沒有說太多,這事兒對格萊的沖擊恐怕是有點大.


格萊更了解自己的族群,當時大家都是靠動物血為生,突然出現惡性吸血案件,家里的人也是相當震驚,然後沒多久聯邦軍隊就來了,現在想想問題是挺多的,格萊認真的看著資料里的內容,一個一個印證自己的想法,因為他是蒲公英,也知道不少蒲公英的身世.

原來一切都是場噩夢.

"學長,對不起!"良久,雙目中恢複身材的格萊又一次道歉.

"都是自家兄弟,下次有事兒別在一個人鑽牛角尖,那麼,現在問題來了,進來好說,怎麼出去?"王重無奈的聳聳肩,他知道格萊必須救,可是對于出去他也沒有辦法.

救到了格萊,哪怕深陷險境對王重根本不是事兒,而格萊解開心結也是屬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兩人對于眼前的情況非常的淡定,絲毫看不出是一個死局.

要想從一個維度秘境中離開,對一個在第五維度生存了很久的修行者來說其實並不算太過困難,因為只要能進就肯定能出,原路返回嘛,可現在的問題是,原路在哪里?

兩人相互說了一下自己進入這片維度秘境的經曆,立刻就發現大家的落點是完全相同的,都是在哪個湖泊邊上,可不同的卻是兩人的進入方式並不一樣,也就是說那個湖泊邊連接著外界的通道節點,至少是在現實中時刻移動著的.此外,格萊可不是從湖水里冒出來,而是從天上掉下來,但據他回憶,當時抬頭看天,卻根本沒有感覺到有任何通道節點的存在,也看不到任何維度裂縫.

同時王重也清晰的記得,自己是從湖泊中冒出來沒錯,可那卻只是一個已經接近干涸,最多只是及腰深的湖泊,一眼就可以將整個湖泊看個通道,湖底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裂縫或者通道存在.

有進沒得出,這就很奇怪了,和普通的維度秘境通道規則完全不同,肯定不能一概而論,這個奇怪的世界處處都透著一種神秘,一時間似乎無法入手,毫無頭緒.

"先四處看看吧,搜索一下城堡,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越是這樣沒頭緒的事兒,反倒越能激起兩人挑戰的欲望.

邁過城外那堆積如山的森森白骨,到了城堡中,才發現城堡內的尸首也照樣是堆積如山.每一個街頭巷尾,每一處通道和屋舍,到處都是章魚人的殘骸,這些章魚人顯然並非是因為碎片世界消亡而死,而是經曆了一場絕望的屠殺,他們大多都已經身首異處,又或是被攔腰斬斷,斷肢殘骸和頭骨滾落得到處都是,其中還不乏有著許多聖級的強者,從他們身上穿戴的那些金色鎧甲就能分辨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