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貴賓
方唐走進了包間.
碩大的包間里只有一個人.
他又愣住了.
因為面前沙發上坐著的,竟然是一位老婆婆.
花白的頭發,傳統的女式紅棉襖,以及一雙千層底的老布鞋.
她滿臉皺紋,微微弓著腰,帶著慈祥之色.
如果不是在這里見到,一眼看去就是個鄉下的老婆子.
她最少得八十多了.
方唐想到剛才她在包間里發出的聲音.
聲音洪亮,氣息穩定,根本不像是一個老嫗能發出的聲音.
"孩子,坐吧."老婆婆微笑著.
云雀輕輕扯了一下方唐.
方唐坐下後還是不信:"您……您就是103貴賓?"
老婆婆呵呵笑了:"是啊,怎麼著,不信?"
方唐搖搖頭:"您在手機上發的彈幕……看起來可不像是位老人家啊."
老婆婆笑得更開心了,眼神還帶著一絲狡黠:"孩子,你沒看到上面都是匿名貴賓?我們在聊天室里是不會泄漏身份的,我偶爾也會裝著年輕一點."
方唐撓撓頭:"那個111貴賓還叫您大哥呢."
老婆婆站了起來,拿起了一只粗糙的茶壺,輕輕泡著大葉子茶:"嗨,年輕人在互聯網上也不都是那樣聊天的?我雖然已經快九十了,但對電腦的掌握可不比你們年輕人差."
云雀輕輕走過去,幫著老婆婆泡茶:"是呢,您看起來就很年輕."
"還是這女孩子會說話."老婆婆緩緩坐下,雙腿盤在了沙發上,淡淡說著:"那個111貴賓叫我大哥也是應當的……哼,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可知道他的身份."
她挺直了腰,伸手從棉襖下摸出了一支煙杆,直接點上,啪嗒一口後又感慨起來:"那個111貴賓啊,他父親見了我,也得叫一聲大姐呢.49年5月魔都解放時,我十九歲,繼承了家族的企業,那時候111貴賓的老爹,才這麼大……"
她伸手比劃了一下:"他爹當時只有六歲,一個小蘿蔔頭,在我們家,連個伙計都算不上."
方唐駭然:"解放時……您現在得多大年紀了?"
"孩子,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快九十了!"
方唐說不出話來了.
他已經感覺到了這位老婆婆的身份可怕.
此時云雀輕輕走回來,手機在方唐面前晃了晃:"看看這張照片."
她手機上是一張發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老婆婆就坐在一間大會議廳的沙發上,正跟幾位老者聊天說話,而那幾位老者……方唐一眼掃去,已經認出了其中兩個.
他心中巨震,不能置信.
跟老婆婆談笑風生的老者們,隨便一位拉出來,都是方唐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了!
他深吸一口氣,尊敬的看著老婆婆:"沒想到您老人家竟然關注我了,我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老婆婆神色嚴肅起來:"不要這樣說,世界已經發生了變化,我以前做生意,做事業,也算有了一點成績,但現在呢,卻只是無限公司下面的一個普通客戶."
方唐微笑:"您在無限公司的地位,可不僅僅是普通客戶吧."
老婆婆放下煙袋:"哦,怎麼說?"
方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想,貴賓之間也是有等級的.雖然你們之間都是匿名的,但任何地方都存在階級,就算是貴賓也一樣……"
老婆婆臉上現出一抹微笑:"繼續說,有點意思."
"等級區分!"方唐繼續說道:"貴賓之間一定有一套簡單的等級區分方法,讓你們在游戲聊天室里一眼就能看出彼此的地位差別."
老婆婆眼神一閃:"嗯,不得不說,你又讓我吃驚了."
方唐知道自己猜對了.
"婆婆,您說您在貴賓中屬于小角色,但同時,您對111貴賓很是不屑呢,這就說明,無論是現實世界還是游戲中,您的地位都在111貴賓之上."
方唐又喝了一口茶:"在彈幕中,您稱111為老弟,111叫你大哥.綜合以上,我可以推斷出一點!"
他放下茶杯:"那就是,你們的編號,103,111,編號代表了你們的地位,您是匿名103貴賓,那就是在貴賓中排名在103位!"
老婆婆聽到這里眼神明亮的可怕,忍不住鼓起掌來:"厲害!"
她很是歡喜:"我沒有看錯你,你是這麼多年來,我在無限挑戰游戲里見過的最有潛力的新人了."
方唐微笑,轉頭看云雀一直站在旁邊:"你怎麼不坐下,喝杯茶啊?"
他現在感覺已經掌握了整個局面,所以自然的放松下來.
云雀卻只對他微笑,搖搖頭,再為他倒了一杯茶.
方唐心中一震.
不對!
云雀沒喝茶,而對面的老婆婆也沒喝茶.
只有自己一直在喝!
他飛快抓起茶杯,在鼻子邊聞著.
什麼氣味都沒有,只有大葉子茶的苦味兒.
"白,這茶是不是有問題?"方唐驚怒!
白的聲音很無奈:"我現在的能力無法測試,只有茶水在您體內經過消化道循環了,直接進入大腦血液中,我才能知道."
但如果茶水里有藥,進入大腦循環後就已經晚了!
白這個人工智能畢竟不是萬能的.
她也沒有辦法.
方唐渾身出了一層冷汗,握著茶杯,瞪著面前的老人家.
老婆婆歎息一聲:"孩子,你很聰明,但還是太嫩了,不過你放心,茶水里的東西只是讓你好好睡一覺,不會傷害你的.我們現在是在幫你!"
方唐已經覺得頭昏腦漲了,眼前的景物都在搖晃.
"為,為什麼?"他看向了云雀.
云雀轉頭,露出脖頸後的芯片,一閃一閃的芯片.
方唐勉強站了起來,身子已經晃動起來.
他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咣當一聲,撞到茶幾上,不由自主摔倒在地.
腕上的手表震動起來.
虛擬現實屏幕上現出了倒計時.
【尊敬的方唐玩家,距離下一關複活關游戲開啟,還有2小時,請做好准備!】
"草!"方唐心中憤怒至極.
這一次,白無法再讓他陷入假性昏迷狀態了.
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後時刻,白終于分析出來了茶水中的物質.
"主人,是一種華夏古老的草藥,並不在我的數據庫里,我也分辨不出來,這不是西藥,也沒有精神控制成分.對不起,我不懂華夏的草藥學……"
方唐眼皮沉重如山,已經無法控制的合上眼.
耳邊似乎有個聲音在呼喊著:"你已經很累了,快點睡一覺吧."
"睡一覺吧……"
"睡一覺……"
方唐呼呼的陷入了沉睡中.
此時,坐在沙發上的老婆婆已經跳了起來.以她這個年齡,這種敏捷的動作實在是驚人.
讓人都忍不住為她擔心……
老婆婆一雙小腳踩著地毯而來,臉上再無剛才那種鎮定,而是一臉的焦急:"云雀,怎麼樣?我們有多長時間?"
云雀還未說話,包間之後傳來一個陰柔的聲音:"只有不到一個小時!"
狐先生從包間後的小門里快步走出來,也是彎腰緊張的盯著方唐.
云雀此時拿出手機,飛快的點著:"不,我們沒有那麼充足的時間了,最多是半小時!複活關將在2小時後開啟.公司的監控系統是每隔半小時進行報告一次."
她抬頭,額頭滿是汗水:"半小時一次,是向總部直接報告的,狐大哥的權限也只是在亞洲區,我們確切的說,只有27分鍾時間."
狐先生已經抱起了方唐:"婆婆,你確定'工具’都准備好了?"
老婆婆也在擦著汗,手里煙杆敲在了茶幾一角,頓時咚的一聲,沿著三層甲板包間向下,一個密室出現了.
"工具都准備好了,是我花了5000個游戲幣在黑市弄來的."老婆婆咬牙:"那是第二代芯片監測機,唯一一台目前還能用的完整的芯片監測機."
她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脖子後.
一枚閃亮的芯片在老婆婆脖子後出現,已經陷入她衰老的肌肉之中,邊緣都帶著紫黑色的痕跡!
老婆婆手里多了一張黑色的紙.
小巧的表面閃爍著熒光的黑紙,直接貼在了芯片上.
與此同時,狐先生和云雀也在自己脖子後的芯片上貼上了這層黑紙.
"這是來自'細胞組織’……就是那個反抗公司的組織的產品!"老婆婆低聲說著:"可以暫時替代我們脖子芯片的信號,制造假的數據,讓總部那幫家伙發現不了我們的行動,但只能維持半小時!"
"該死的芯片!"老婆婆開始咬牙歎息.
狐先生已經抱著方唐沖向了下面的密室.
老婆婆拉著云雀,跟著下去了.
下面,是一間無菌密室.
一台龐大的,如手術床般的機器就擺在那里.
這台機器是如此精密,上面光是零件就超過了300萬個.
而這不過是第二代的老舊產品.
狐先生把方唐小心的放到床上,喘了口氣:"他不會醒來吧?如果他意識哪怕恢複了一點,芯片中的納米蟲就會帶著他的大腦活動數據,自動上傳到軌道衛星轉接站里."
狐先生抬起手腕,手表上浮動起了一層虛擬屏幕:"我只能控制亞洲區的數據傳輸,所以不能有任何閃失,這次我是利用系統漏洞,延遲了數據報告時間."
數據一旦進入軌道衛星中,就會以光速傳遞到總部監控室,那就一切都完了.
老婆婆布滿皺紋的手在方唐額頭捏了捏:"放心,我用的是家傳的秘方,一種古老的草藥,麻醉的不是他的大腦,而是身體,這在古代,是我們老祖宗做手術用的草藥."
狐先生一愣:"您說的,莫非是華佗的麻沸散?"
失傳的麻沸散!
老婆婆沒理他,卻是盯著云雀:"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方唐可以控制他的芯片?"
狐先生沉聲插口:"最少他幫助白曼屏蔽了芯片信號,差點讓白曼逃走了."
云雀咬著嘴唇:"還有第一次,在方唐那間出租屋里,我為他安裝芯片的時候,就出現了意外的情況,當時我就注意到了."
她抬頭:"沒有任何一個玩家有他那種情況."
此時,手術床上的機器已經開始運轉,一支細長的探針試探著方唐脖子後的芯片.
云雀此時在手機上調出了一張照片,給狐先生和老婆婆看著.
那正是方唐當初植入芯片的顱內放射圖.
"看這里,這片黑色的,是方唐大腦里的癌細胞病毒,我問過醫生,是一種罕見的黑素蟲病毒,而這里,是芯片的納米粒子蟲!"
"那是什麼?"狐先生驚呼一聲,指著方唐大腦放射圖中的右上角.
那是一團藍色的熒光,帶著流光的一團東西.
云雀搖頭:"不知道,但我想一定是這個東西讓方唐的大腦產生了異變!然後控制了芯片,即便不是完全控制,也一定破解了一部分公司的芯片數據."
老婆婆緊張的看著手術台:"那麼,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云雀哼了一聲:"我的後勤小組,還有醫生.不過……"
狐先生在旁笑了:"在天沙島上,云雀的後勤小組和醫生都已經被消滅了,都得感謝方唐,他策劃了一次逃亡行動,正好讓我有機會殺人滅口."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老婆婆舔著嘴唇:"如果,如果我們真的能從方唐腦中提取出破解芯片的秘密,那,那就太好了."
三人對視一眼:"那就自由了!"
再也不受那該死的芯片控制,這是脫離無限公司的唯一機會!
這一切的希望,都在方唐身上.
機器在忙碌,不時發出嗡嗡的聲音.
場中三個人心跳越來越快.
然後是滴滴的尖銳的報警聲.
25分鍾過去了,這台價值不菲的二代芯片監測機猛然冒出了一陣濃煙.
老婆婆臉色黯淡,云雀驚呼起來,沖過去:"方唐,方唐不能出事!"
只有狐先生反應最快,直接從機器上把方唐扯了下來.
"還有不到5分鍾,必須把他送到游戲中了!"狐先生臉色蒼白.
云雀抱起方唐,扶著他的頭在膝蓋上,關心的檢查著他的身體體征.
老婆婆長歎一聲:"不要緊,我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的."
狐先生背負雙手:"我們的機會……呵,前提是方唐必須活下來,在那些可怕的游戲中活下來."
"該死!"他一拳擊在冒著煙的監測機上:"鬼知道方唐能堅持幾輪游戲!"
"我相信他!"云雀忽然抬頭,表情堅定:"他一定能堅持下來的."
狐先生苦笑:"但這次複活關,跟以往不同!"
云雀和老婆婆都盯著他:"有什麼不一樣?"
狐先生摸著下巴:"有個特殊的玩家……就是那個夏娜!總部親自要我帶回去的夏娜,她也在複活關里."
"那有什麼問題?"云雀皺眉:"新手關游戲里,那個夏娜已經輸給方唐了,這一次她肯定還會輸的."
"這次不同,你們不知道!"狐先生眼睛眯了起來:"我通過關系,從總部那邊得到了一條消息,不知道真假,但……"
他又沉默了.
"什麼消息?"老婆婆跺腳:"快說啊!"
狐先生臉上的肌肉抽動:"據說,這個夏娜玩家跟公司總部某位高層關系密切,她是一位關系戶,可以……可以不受游戲規則限制."
什麼!
老婆婆和云雀目瞪口呆:"不受游戲規則限制,那豈不是立于不敗之地了?"
"一個作弊玩家!"狐先生苦笑:"你們說,方唐怎麼贏她?"
他已經有點笑不出來了:"複活關游戲的規則你們都知道的,不管多少玩家參加,只能……只能活一個!"
三人苦笑中,誰都沒有發現,那台冒著煙的監測機頂部,那根細長的探針正閃爍流光.
一道微弱的藍光從探針頂部遠遠連在了方唐的後腦芯片上.
這一道微弱的藍光,卻是充滿了數不清的數據信息.
如今,這些加密的數據,正如潮水般湧入方唐的芯片里.
湧入到大腦皮層中.
方唐大腦皮層里的那道融合後的藍光--白!
白正在收集解密著這些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