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三生相局 第四十六章 黑城琴音(全)


赤書三生局中,焦土千里,烈日當空。

楊錯已經徒步行走三小時了,可前方的黑山還離楊錯約有十里的路程。楊錯抿了抿裂開的嘴唇,滿臉焦灼與疲憊,眼睛望著前方的黑山,那是這個世界里唯一區別于赤紅顏色的地方。

這他媽真是書中相局嗎?這也太真實的。再這麼走下去的話,恐怕要先渴死了。楊錯嘮叨了幾句賊老天後,認准方向,低著頭繼續趕路。

剛往前走了一會,楊錯忽見遠方揚起一陣煙塵,緊湊的馬蹄聲滴滴答、滴滴答地隨之傳入耳中。

楊錯心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禍想躲也躲不過。”遂停下步子,站在原地等候。不一會兒,楊錯就看見了對方的身影,四馬三人。馬是黑馬,人是穿著黑甲的騎兵。奔至近處時,楊錯更是發現黑甲騎兵穿的是全身鎧,渾身上下無一處裸露在外。

黑甲騎兵定是訓練有素,一勒馬,就在楊錯身外三丈處停了下來。楊錯定睛一瞧,心中頓時暗呼:“不好!都他媽是沒有命線的家伙。”

為首的黑甲騎兵催馬走近半個馬身,然後勒馬停下,黝黑的頭盔里閃過兩道紅光,以一種似金屬摩擦的嗓音,說道:“闖局者。洪荒將軍要見你。”

楊錯偷偷從水火織囊里取出數枚古錢藏在手中,口中回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前生局,洪荒衛。”為首的黑甲騎兵回答到,可聲音里聽不出一絲人類的情感。

為首的黑甲騎兵見楊錯沒反應,又說道:“闖局者!黑城之外,寸草不生,若要活命?快快隨我上馬。”

楊錯依然紋絲不動。只見楊錯又問:“前段時間有個叫林柔的小女孩,你們把他怎麼樣呢?”

為首的黑甲騎兵還是情緒上不見任何波動,機械地說:“去了城中,你自然會明白。”

楊錯可謂是騎虎難下,他一步步走近黑甲騎兵,正准備動手的時候卻忽然撇見上黑甲上雕刻的花紋,花紋古樸而神秘,隱隱有對抗相術的作用。

為首的黑甲騎兵似乎看破了楊錯的意圖,警告道:“以你的實力不要妄想可以殺死我們。”

楊錯無奈之下,只好上馬。有了馬,自然快捷無比。不多一會兒,便進了黑山領域。到黑山下,楊錯才知道遠處所見和近處所看大不相同。遠處以為的山脊居然是無數的黑鎖鏈從山頂蜿蜒而下,深入地底。而真正的黑山是一座巨大無比的山峰,山峰直入云霄,威嚴之勢,壓頂而來。頭頂的天空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分成兩塊,外邊是赤陽萬里,里邊是灰蒙蒙,陰沉沉的天。

楊錯看得暗暗咂舌。正驚訝的時候,自己已經被黑甲騎士推入一通天梯中。楊錯數了數通天梯的數量,暗罵:“他媽媽的。這麼多!夠一只小部隊直接上下了。”

黑山的通天梯和黑龍困首局的通天梯不同。黑龍困首局里的通天梯依天衍地變之數操作,黑山的通天梯直上直下,快速無比,只有坎位和離位立有兩根操作石柱。

閑話不說,通天梯雖快,可黑山之高,通天梯花了約十分鍾才到山頂。楊錯走出通天梯,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氣勢雄偉的古代城池。這是楊錯第一次親眼見到如此磅礴大氣,如此壯觀瑰麗的人工建築,初一見時,整個人身魂俱震,一種從靈魂最深處的熟悉和親切感油然而生。

“入城。”為首的黑甲騎兵一聲冷呼,大步踏前。

楊錯從一見到黑城起就恍如跌進夢中,高聳寬闊的城門,厚石鋪築的石板路,石房,石橋,箭樓,蜿蜒的走廊,古樸的宮殿,一路行來,楊錯一言不發,也忘記了自己身處危險之中。

黑甲騎兵把楊錯帶入一偏殿便離去了。楊錯細觀這一偏殿金鋪屈曲,玉檻玲瓏,高貴奪目。正北方放一把龍獅纏木椅,左右各擺珍奇花木,瑰奇之石,看來這宮殿主人對石頭頗有興致。


不過,這些東西在楊錯眼里都不如鈔票來的可愛。他見桌上有預備好的酒菜,頓時也不顧客氣,先吃再說!要死總要做個飽死鬼吧!

酒過三巡,偏殿外傳來一陣緊湊,厚實的腳步聲。楊錯慌忙抹了抹嘴巴,彈起身子一看,只見一位身高八尺的猛漢正大步流星地踏了進來。

楊錯頓時害怕地後退半步。這猛漢長得太嚇人,簡直用青面獠牙形容他都不過分。加上他身穿黑玄獸面鎧,背後掛一猩紅的披風,更添其狼虎之氣。

不過最令楊錯不安的是這猛漢的命線居然是黃色的。楊錯眨了眨眼睛,心道:“***!都成精了!居然是黃色的命線。”

《手骨奇術》上說過:“生人為紅,死人為黑。其余諸色,或靈或凶。”

這極品丑男是靈?還是凶?從其長相看是凶多靈少。眼見對方的命線慢慢消失在空氣中,楊錯不由再退半步,謹慎地望著對方。

猛漢見楊錯表情一驚一乍,咧嘴一笑,鼻孔中噴出兩團白氣,表情丑得嚇人地說:“吾乃鎮守前生局的洪荒將軍是也。小哥莫怕,吾雖長得丑,可心地還是特善良的。”

我呸!越是大凶大惡之人越是這麼說自己。楊錯鎮了鎮自己的情緒,強裝平靜地道:“我來這里只是為了找一名叫林柔的小姑娘。請問將……將軍,你們這里有這個人嗎?”

洪荒將軍扭著大頭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倒是有個小姑娘誤闖前生局。”

楊錯驚喜地問:“那她現在在哪里?”

洪荒將軍頓時面有難色。楊錯表情一變,陰沉地問:“她到底怎麼呢?”

“那小姑娘現在在隱後那里。而本將軍除了限制隱後出入黑城外,隱後的其他作為,本將軍都無權管轄。”

楊錯奇怪地問:“隱後?”

洪荒將軍點了點頭,解釋說:“此地為赤書前生局。赤書前生局里困的是八荒妖女隱後戈月如。可是隱後的前生是黑城城主,並無大惡,反有大善,所以這前生局里並無凶險,只有不能進出自由之限制。”

楊錯聽得頭大,他才不管什麼妖女,什麼隱後,他現在要救的是林柔。楊錯試探著問:“這前生局進來了便沒有出去的可能嗎?”

洪荒將軍咧嘴大笑道:“有!那就是殺了我。殺我則前生局破,自然一切禁錮都不存在。不過看小哥相貌堂堂,天庭寬闊,玉骨奇手,定不是那行凶逞奸之人。”

楊錯暗道了聲:“我暈!你一個怪物也會看手相??不過要老子一輩子困在這,老子說不定也會惡向膽邊生,干掉你這不倫不類的家伙。”

楊錯一臉苦悶地在心中問候了遍這丑八怪的上十八代祖宗,然後才說:“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洪荒將軍的腦子似乎轉得比較慢,他又偏過頭,思索了下,才說:“自我了斷後還是可以回歸無定河的,否則永世不得輪回。”

楊錯一聽便暗中動了殺機,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林柔,其它的緩後再議。洪荒將軍沒有陪楊錯長聊匆匆交代幾句後就先行離開。等洪荒將軍前腳剛走,楊錯就聽到殿外傳來林柔那稚氣未脫的聲音。


“不是說這前生局幾百年才會有一個誤闖者嗎?怎麼這麼快又有了一個。是誰?快快讓我去見上一見。”

楊錯聽林柔說話的語氣中氣十足,終于放下一半的擔心,走出門回應道:“是我。林柔。你有沒有想我啊?”

林柔眨了眨大眼,忽然一聲驚呼,接著欣喜莫名地叫道:“啊!楊錯!你怎麼也被卷進來呢?”

楊錯心想自己可不是卷進來的。楊錯把臉往下一拉,說:“還不是進來找你的。這個地方不適合說話,我們換個地方好嗎?”

林柔看了看到處都有黑甲衛士,遂沖上前拉起楊錯的手,說:“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林柔拉著楊錯三轉兩拐,出了回廊,跨過龜橋,來到另一座豪府的前面。楊錯抬頭一看,府宅門簷的匾上刻著小隱府三字。小隱府?這氣勢還叫小?楊錯估摸著光圍牆就有四個人高,府宅前端坐著兩頭模樣古怪、身材高大的銅牛。銅牛四蹄緊縮,兩片巨大如菏葉的翅膀包住整個牛身。最讓楊錯感覺詭異的是眼睛,兩頭銅牛都雙眼微眯,可楊錯卻覺得那微閉的眼睛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盯著自己看。

楊錯正出神的時候,林柔已經拉著他往府中走去。府門前的兩個黑甲衛士魁梧無比,一眼就看得出比先前的洪荒衛還要厲害三分。

小隱府內也不同于黑城的其他地方。府內幾乎看不到奇花異石,也看不到三步一崗的洪荒黑衛,林柔把楊錯帶至一黑竹林邊終于停了下來。

楊錯認真地問:“林柔你明白你現在的處境嗎?”

林柔回答說:“我知道。楊錯。”林柔說完歎了口氣,又說:“不過,楊錯,比我們更可憐的是月如姑姑。”

楊錯摸了摸林柔的大頭,語氣輕輕地問:“你腦子沒事吧?我和你舅舅為了找你,人都快急瘋了。你卻在這里還擔心什麼日如姑姑??”

“是月如姑姑。”林柔嘟了嘟粉嘴,辯解道。

楊錯揮揮手,說:“不管什麼日如月如。你現在立即和我走。”

林柔撓了撓頭,不解地問:“去哪?楊錯。赤書前生局切斷了與塵世的因果聯系,我們能到哪里去?”

楊錯的嘴角泛出一絲冷酷的笑意,回答道:“殺洪荒將軍。”

林柔嚇得連忙捂住楊錯的嘴,責怪道:“你的腦子才有病。你知道千年來有多少高等相師想殺洪荒將軍破前生局,最後卻都死得連靈魂印記都不存在嗎?”

楊錯搖了搖頭,不太相信地看著林柔,說:“不會有那麼強吧?你從哪聽來的?我看那極品丑男也就是長相凶惡點。”

林柔往四周看了幾眼,才放心地小聲說:“赤書前生局分內外二局。外局是正十四宿獸中的蝠牛守護,而內局的守護者是洪荒將軍。可是楊錯你知道不知道洪荒將軍其實就是蝠牛。”

“那又怎麼樣?”楊錯顯然沒有明白林柔的話,又問道。

林柔瞪了楊錯一眼,語氣忽上忽下地道:“那又怎麼樣?那洪荒將軍可以直接在外局掐斷我們的命線,讓我們全部完蛋。”

楊錯終于說不出話。好半天後,楊錯才問:“你都是從哪知道這些東西的?”以楊錯的判斷,既然有人知道其中的虛實,就定然有破解之法。


林柔道:“是月如姑姑告訴林柔的。月如姑姑是千年以前的奇女子。整個黑城都是月如姑姑的。林柔好崇拜她的列。”

楊錯忽然想起洪荒將軍說過的話,問:“你口中的月如姑姑是不是就是前生局要封印的主角八荒妖女戈月如?”

林柔聽到八荒妖女的時候,不高興地哼了一聲,道:“不許楊錯你這麼說月如姑姑。月如姑姑是自願被封印的,雖然月如姑姑不告訴林柔到底其中發生了什麼事,可林柔相信月如姑姑一定有她的苦衷。”

自願被封印?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傻瓜?楊錯認定林柔一定是被人騙了,遂說道:“林柔。你舅舅現在還在前生局外等我們。我們得趕緊想辦法離開這里。那個什麼日如月如就別再去見她了。”

林柔搖搖大頭,堅決地反對道:“不行。”

“為什麼?”

“月如姑姑已經收我為徒了。”林柔說完從百寶囊里取出一根黑繩,手腕連動,黑繩頓時如舞成一團黑影直指楊錯的命線。

楊錯連退三步,駭然道:“林柔。你做什麼?”

林柔收回黑繩,得意洋洋地說:“怎麼樣?楊錯。我這黑繩尋命術不錯吧。”

楊錯古怪地看著林柔。自己以土族皮術隱藏的命線就連林應卓都尋不到,林柔居然憑一根從沒見過的黑繩就發現了,這戈月如難道比媛雪還要厲害?

正尋思間,忽然一陣琴聲從小隱府的深處傳來。琴聲悲壯悠長,嘯虎聞之不吼,哀猿聽之不啼。轉眼琴聲又變,如傾如訴,情深如海。

刹那間,楊錯仿佛又回到古代,看到了那個身著白衣的自己正立于一草廬邊。白衣人淚如泉湧地癡癡看著門上的木刻,木刻上刻著‘藏月廬’三字。

藏月廬?楊錯心中如被刀絞,五內頓時崩裂,哇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琴聲嘎然而止。楊錯虛脫地跪倒在地,不敢相信地看著遠方的閣樓。

閣樓內。

一滴又一滴鮮血正滴在斷弦的琴上,可那只滴血的蔥蔥玉手卻只顧著微微顫抖。鮮紅的血終于在如白雪般的手指上凝固,扶琴的女子接上斷弦,輕撥蔥指,張開嬌豔的紅唇,和琴而唱:

“遠憶如昨日,江邊初會君。千年困鎖等不見知音人。但見一孤城,慘然傷我心!傷心傷心複傷心,不忍淚珠紛。聚歡離何苦,千年一夢驚。情郎情郎兮,你我深海義,曆盡天涯不足語。歌斷三聲天外去,一片冰心為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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