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天,河北唐山,這一天應該是一年當中商場街道最繁忙的一天.
火車站汽車站飛機場沒有了白天黑夜之分,不斷的迎來返鄉的游子送走返鄉的務工者,大包袱拉杆箱比比皆是,疲憊與激動同存于每一張臉龐上,不管年齡與相貌.
出租車司機憋著一泡尿咧著嘴一連拉了幾波客人廁所近在咫尺卻是不屑而顧,馬上就有上來一波客人.運了運氣再使勁地憋了憋,抬起離合踩下油門再一次如魚得水般地彙入車流之中.
城管換上了便裝,帶著老婆孩子在路邊攤位上頻繁駐足挑選年貨,偶爾被攤主認出來,咧嘴一笑不知是抿恩怨還是暗自的嘲諷--喲呵,平時的神氣勁兒哪去了呀,咋不上大商場辦年貨去呀?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馬路邊,警車怠速靠邊停車,紅藍警燈交替閃爍著,警察叔叔立于旁邊,兩手扣著武裝帶目光警惕地掃視著人群,提防著有可能出現的壞人.身上帶著事兒的人們悄無聲息地從警察叔叔身邊走過,心驚膽戰的同時還得裝作若無其事陪著家人逛街置辦年貨.
大賣場里,所有的收銀台開放,排隊買單的顧客一直排到貨架的那邊,推車里堆了滿滿的年貨.平常只能多看幾眼的高檔白酒和馬桶蓋,這會兒是一股腦兒全扔進推車里,即便如此那也還不是很難平息胸腔中的迫切揮霍的欲-望.
商場中廳,來來往往的行人忽然閃開,不知道從哪些個角落款款走出高挑美女,戴著麥克風,張嘴就是新年好,忽地換成了節奏感極強的串燒,越來越多的舞者加入快樂舞蹈,快閃搞起來,引來顧客們的紛紛拍照小視頻朋友圈滴干活.
五樓鬧中取靜的咖啡廳里,臨街的位置,一身便裝的趙旭與一名女人味十足的高挑美女相對而坐.
美女身上具有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的氣質,舉手投足之間竟是帶著一股八股的味道.露齒一笑卻是猶如新聞發言人一般美麗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處很安靜,盡管每個人心中都因為馬上要過年的心髒蠢蠢欲動.
"雖然沒穿軍裝,但你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兵味,趙先生,我這麼說,沒有錯吧?"唐莉含笑說著,小拇指翹起,用勺子慢慢攪拌著越南芽莊出產的貓屎咖啡.
趙旭微微調整著坐姿,盡量讓自己自然一點,而不是像在部隊的時候那麼嚴肅,微微笑了笑,古銅色的臉綻開,露出一口白牙,"說得很對.從軍數載,與社會接觸不多,確實有些不太習慣."
盡管三十而立的趙旭尚沒有婚娶的想法,但架不住家中二老的嘮叨,回家不到半個月,接連進行了五場相親,今天這場是年前的最後一場,目前為止,也是趙旭相對而言不太抵觸的一場.
眼前的這位唐莉,看著就是個有味道的女人.
"你在哪支部隊工作?"唐莉問道.
趙旭知道問答環節開始了,問題大同小異,回答都成了下意識的動作,他說道,"東南那邊,具體番號不便透露,我們有紀律."
"了解.我們市委市府每年八一和春節都會慰問軍分區的官兵,基本上都是我們市委辦公室負責聯絡的.軍人為祖國人民站崗放哨,很辛苦,很偉大."唐莉說,又問,"具體是哪個城市?"
"嗯,非要說一個城市的話,最近的城市是金陵,我們部隊在山里."趙旭笑道.
唐莉哦了一聲,又問,"我對部隊不太了解,你現在是什麼級別?"
"正營."趙旭說.
"正營……也就是……"
趙旭笑了笑,說道,"哦,對應的地方行政級別應該是正科."
唐莉眼睛亮了亮.
"不過又不太一樣."趙旭說道,"部隊的干部轉業到地方通常是降半級使用,而且我們部隊的級別和地方政府機關的級別,含金量不太一樣.你們地方的要高一些."
這話不是謙虛,的確如此.當然,如果是戰時狀態,地方上的都得靠邊站,管你正科副處的,槍杆子才是他-娘-的王道.
"這里面還有這麼多說法,我在市委辦公室工作了三年,從來沒了解過,是我孤陋寡聞了."唐莉微微一笑,"冒昧問一下,像你這樣的干部,收入如何?"
"五六千塊錢吧,我們部隊沒什麼錢."趙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唐莉眼中閃過一陣失望,但是她掩飾得很好,語氣卻是不由自主的變得有些冷,她說道,"現如今這個時代想要在像點樣的沿海城市生活,五六千塊錢勉強夠維持溫飽.至于說買房買車供小孩上學,恐怕會很辛苦."
微微愣了一下,趙旭回過神來,緩緩點頭,"唐小姐說得沒錯.部隊的薪資水平與地方上的的確存在差距.不過這幾年,上面一直在出台措施解決問題.前幾年營長一級的工資,到手的不到四千塊.相對而言,現在是很好的."
唐莉微微點頭,忽然問,"你願意轉業到地方來嗎?"
頓時趙旭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但他畢竟不是一般人,很快就舒展開,語氣很平常地說道,"還沒這個打算.自打穿上軍裝的那天起,我就沒想過脫下來.嗯,這是我的理想."
"理想?"唐莉微微點了點頭,"像趙營長這個年紀的,還向往著理想的人,著實是不多了.可是,你不覺得現實與理想,總得選擇一個嗎?"
沉吟片刻,趙旭說道,"我認為並沒有什麼需要選擇的.現實是,一個國家必須要有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理想是,我們這些人矢志投身其中為這麼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貢獻自己的力量.兩者並不矛盾."
"趙營長說話可真有意思."唐莉笑容有些冷,帶著一絲的不屑,"你不會還想著那天打仗了有機會成為英雄吧?"
趙旭並不在意唐莉嘲諷的目光,坦然說道,"只要需要我,我一定會堵到前面去.並且,我相信所有當兵的都會這麼想."
"舍小家為大家?很好."唐莉喝了一小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卻讓她感覺到甜,她說,"既然這樣,你為什麼相親?"
趙旭愣住了,"這與相親似乎並沒有多大關聯吧?"
唐莉呵呵笑著,翹起腿來,肘部支在膝蓋上,單手托著下巴,目帶譏笑看著趙旭,"趙營長,你我都是奔著結婚來的,既然如此,我覺得咱們還是攤開來說吧,免費浪費大家的時間.我今晚還要值班呢,市委的事情一刻都不能放松."
"既然如此,不如唐小姐先忙?"
唐莉頓時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