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啟示

“那麼你發現了些什麼?”。

“他是一個相當有趣的人,”古德烈回答道。“他在中情局里面的一些工作幾乎令人不敢相信。”

“我知道那樁蘇聯潛艇叛逃的事情,還有國安會頭子投誠的事情。還有其他事情嗎?”艾略特問道。

“他在國際情報局里相當受歡迎,例如英國的查爾斯頓爵士——這相當容易理解為什麼他們喜歡雷恩——但在北約國家里情況也是一樣,特別是在法國。好像雷恩發現了一些東西,使得法國情報局逮到一批自決行動恐怖組織的成員。”古德烈解釋道。他還是有點不太習慣當作一名特派線民。

這位國家安全顧問並不喜歡說話拖拖拉拉的人,但沒有理由催促這名年輕的學者,不是嗎?她嘴角帶著挖苦的笑意說道:“如果我想得沒錯,你是開始欣賞雷恩了羅?”“他在工作上的確表現得很優異,但也犯下不少錯誤。他對于東德政府的垮台及兩德統一過程的預估,與實際的狀況有天壤之別。”不過古德烈也還未發現有誰對這件事情的猜測准確過。古德烈自己在甘乃迪學院所作的猜測卻跟後來的事實相差無幾,他在一份地位不高的學術期刊上所發表的論文,卻吸引了白宮的注意。這位白宮幕僚再度停住了話。

“還有呢……?”艾略特不耐煩地說道。

“雷恩的個人生活中有一些問題。”

終于有點好消息!“是哪些方面呢?”

“雷恩在進入中情局前,曾被證管會調查有無進行內線交易嫌疑。似乎當時有一家電腦軟件公司快要取得海軍的一項合約。雷恩在還沒有人發現之前知道了這回事,並狠狠地進場撈了它一票。證管會發現了——發現的原因是該公司的董事會自己也受到調查——並檢查雷恩的記錄。他技術性地逃過了這一次調查。”

“請解釋。”艾略特命令道。

“該公司的董事會為了掩飾自己內線交易的非法行為,他們故意讓一個商業雜志出版了這項交易的消息,基本上只是一些填充條文,甚至還不超過兩行,但這已足以證明這項消息已經公開給大眾,使得他們自己及雷恩並不是進行內線交易,而將一切事情合法化。更有趣的是雷恩在風聲過後處理錢的方式。他將這些股票從他的股市帳戶中提出來——現在透過一項信托基金的安排交由四名投資管理者操作。”古德烈頓了一下。“你知道現在雷恩的財產有多少嗎?”

“不知道,有多少呢?”

“超過一千五百萬美元。他是中情局有史以來最有錢的家伙。不過局里還是有點低估他的財產。我推算他的財產大概有兩千萬元,但他在加入中情局之前運用了相同的會計方式以避人耳目,而且你不能在這方面批評他。估算財產淨值本來就有點含糊不清,不是嗎?會計師們通常有各種不同的方式估算財產。總之,他處理這筆橫財的方式便是:他將這些錢成立一個獨立的帳戶。過了不久,這些錢全部納入一個信托基金里。”

“绐他孩子的嗎?”

“不是,”古德烈回答道。“那些受益人——不對,讓我補充一下。他將這筆錢的一部分成立了一家便利商店——一家7—11商店——給一名寡婦及其孩子。其他的錢就投入在信托基金和一些極具有潛力的股票上,以教育那名寡婦的孩子。”

“她是誰呢?”

“那名寡婦的名字是卡洛。生于越南,她是一名空軍士官的遺孀,她丈夫死于一次訓練意外事故里。自此雷恩就開始照顧那整個家庭。卡洛生產時——順便一提,是個女孩——雷恩甚至早退以便照顧卡洛。他定期拜訪那個家庭。”古德烈說道。

“我了解了。”艾略特其實並不懂,但大家平常總是這麼說。“他們之間在情報界有任何職業上的關連嗎?”

“應該沒有。我說過,卡洛是個越南人。她的父親是在中情局支持下抵抗北越越共的部落酋長之一。她的部族整個被越共消滅。我還沒發現她是怎麼逃出來的。後來她嫁給一名美國空軍士官,來到了美國。不久之前,她丈夫死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在雷恩的檔案中並未顯露出他跟這個家族有任何的關連。越南跟中情局可能有關連——但雷恩那時候根本不是政府的官員,當時他只是個大學生罷了。檔案里並沒有寫出他們之間有任何的關系。只是在上屆總統選舉時的幾個月前的某一天,他突然成立了這筆信托基金,並且自此開始每周去拜訪那個家庭一次,哦,對了,還有另一件事。”

“哪件事呢?”

“我跟另一份檔案做了交叉查證。那家7—11便利商店曾經發生了一點問題,有些當地的混混一直騷擾卡洛的家人。雷恩的貼身保鏢是一個名為克拉克的中情局人員。他過去曾經是一名野戰軍官,現在擔任保護工作。我無法弄到他的檔案,”古德烈解釋道。“無論如何,克拉克那家伙顯然教訓了那些混混一頓。其中一名還送了醫院。我檢查過一份報紙的剪報。這件事情有上報,雖然篇幅很小——是有關地方新聞的版面。克拉克及另外一名中情局的人員——報紙只查出他們是政府的雇員,不知道他們跟中情局有關——共同對付了四名街頭的混混。克拉克這家伙一定很行。那幫混混的老大膝蓋被打斷,而且住院待了一段時間。另一名混混被打昏,其他的嘍羅在旁邊嚇得屁滾尿流,看著同伴被打一聲也不敢吭。當地的警察把這件事情當作幫派問題——也許現在該算是以前的幫派問題。並沒有人提出正式的控告。”

“你對克拉克這家伙還了解多少?”

“我曾經見過他幾次面。長得人高馬大,年近五十,人不多話,事實上好像有一點害羞。但他的動作——你知道他的動作像什麼呢?我曾經學過一點空手道。當時的教練從前是一名綠扁帽特種部隊的隊員,打過越戰,諸如此類的事。克拉克就像那類型的人。他的動作像個運動員,流暢而且省力,但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他的一雙眼睛總是在四處打量。他能從側向打量你,確定你是否是個威脅……”古德烈停了一下。到這時候他才了解克拉克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古德烈或許有些什麼缺點,但他總不是個傻瓜。“這是一個危險的家伙。”

“什麼?”艾略特顯然不知道古德烈在說些什麼。

“請原諒我。我在劍橋跟空手道老師學到了這一點。真正危險的家伙外表看起來都不危險,他們都不容易引人注目。我的老師曾經在哈佛附近的地下鐵車站遭到搶劫;我的意思是說,那些現在混混試圖搶他的錢。結果他讓那三個小混混躺在地上流血。他們以為我的老師只是一個工友之類的人物——他是一個非洲裔的美國人,我想現在大概五十歲羅。他的穿著使得他的外表像個工友或其他微不足道的人物,看起來一點也不危險;克拉克也是像這樣的人,就跟我的老師父一樣……十分有趣。”古德烈說道。“克拉克是個特戰軍官,而通常特戰軍官都對他們的工作很在行。”

“我懷疑雷恩發現有一些混混一直在騷撓卡洛,所以派他的保鏢去教訓那些當地的混混。當地的警察可能還覺得克拉克他們干得很好。”

“結論呢?”

“雷恩是做了一些相當傑出的工作,但他也搞砸了不少重要的工作。基本上而言,他是過去時代的產物。他的思想仍然停留在冷戰時代。他對白宮也有不少怨言,就像幾天前你沒有參加凱美樂的演習,他就說你並沒有把自己的工作當真。他認為你沒有參加那些危險處理演習是不負責任。”

“我幾乎是一字不改,當時我在凱伯特的辦公室,他一進門就大吼大叫。”

艾略特搖搖她的頭說道:“這實在是冷戰時代的想法。如果總統先生將他的工作做好,而我也把我的工作做好,那就根本沒有危機要處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而且到目前為止,你們似乎做得很好。”古德烈說道。

眼前這位國家安全顧問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句話,只看著自己的筆記。

工廠的牆壁已經架好,並用塑膠布隔離外界的空氣。空調系統已經開始在運轉,將空氣中的濕氣以及灰塵移走,佛洛姆正在安裝那些車床機具的架設桌。事實上用“桌”這個字是太小看了這些東西。每個架設桌都可以承受數頓的重量,而且每個桌腳還有螺旋的千斤頂可以調整高度。這位德國人靠著每個桌子附設的水平儀將桌面調成水平。

“這樣就完美了。”他在工作了三小時後說道。桌面必須完全水平。現在已經調整完畢。在每一個承載桌下方都是厚達一公尺的強化水泥基座。一旦桌子被調成水平後,桌腳就用螺絲栓在定位,使得這些承載桌跟基座成為一體。

“這些工具必須放在那麼堅硬的表面上嗎?”葛森問道,佛洛姆搖搖頭。

“剛好相反。那些車床機具是浮在氣墊上。”

“但你說那些東西個個都重達一頓以上!”誇提駁斥道。

“將它們浮在氣墊上只是小事一樁——你一定在照片里看過重達數百噸的氣墊船。將它們浮在氣墊上是避免地球的震動傳到機具上。”

“我們要求的耐受度到底要多高才行?”葛森問道。

“大約跟制作天文望遠鏡差不多。”佛洛姆回答道。

“但最早的原子彈——”

佛洛姆打斷葛森的話,說道:“美國人投在長崎及廣島的原子彈設計可以說讓我們這些科學家感到羞恥。他們的設計幾乎浪費了彈內所有的反應物質,特別是投在廣島的那一顆——就像你現在設計炸彈的話,不會再用火藥引信;所以我們現在也不制造如此粗造的原子彈了,對不對?”

“再說,我們現在也不能用如此浪費的設計,”佛洛姆繼續說道。“在第一批原子彈制造完成之後,美國的工程師就面對他們手邊只有很少的核分裂物質之間題。當時那些钚元素只有幾公斤而已,可能是世界上最貴的物質。制造出钚元素供原子彈使用的廠房需要個十幾億,再加上分離提練的廠房,又要十幾億。也只有美國才有這種大手筆進行這種初步的嘗試。其他各國其實也早就知道核分裂——這根本不是秘密,在物理學界里有什麼算是真正的秘密呢?——但只有美國人有經費及資源去嘗試。當然還有人才,”佛洛姆補充道。“他們有那麼多人才!所以第一批炸彈——順便告訴你,他們一共制造了三枚——就把手邊所有的核分裂物質全部用光了,因為當時最主要的顧慮是可靠度,所以這些炸彈雖然被制造得很粗糙,但威力卻很大。因此頭一批炸彈是如此地龐大,而需要世界上最大的飛機來攜帶。”

“接下來……當戰爭結束後,核彈的設計制造已非戰時驚恐的競賽,成為專業性的研究,對不對?當時他們在海福德的钚元素反應爐一年只能出產十公斤的钚元素,使得美國人必須學會如何更有效地利用這些物質。美國的馬克-12核彈是第一種真正比較進步的設計之一,以色列人又再稍微地改良了一下。我們手邊這顆炸彈的威力是美國投在廣島那一枚的五倍,而所用的核分裂物質卻不到後者的十五分之一——在效力上提高了二十五倍,對不對?然後我們可以再將這個東西提高到十倍左右。”

“現在如果是在真正專業的設計小組下,加上有適當的廠房機具,可以將這東西的威力再增加……也許可以再增加四倍。現在的核彈鼻都是最精巧、最有趣——”

“相當于兩百萬噸黃色炸藥?”葛森問道。有可能嗎?

“當然我們現在這里辦不到,”佛洛姆說道,明顯地帶著惋惜的語氣。“我們手邊的資料不足。在物理方面是很簡單,但我們卻有工程方面的顧慮,而且有關于炸彈設計的過程都沒有出版的文獻可以協助我們。即使到今天,美蘇仍在進行試驗,讓彈鼻更小且更有威力。任何新彈鼻都得實際試爆一次,而我們卻不可能這麼做。而且我們也沒有時間與金錢去訓練技師跟著設計制造炸彈。我可以設計出一顆理論上威力值上百萬噸的核彈,但它的實際值達到理論值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也許成功機率會再高一點,但沒有經過測試的話,這都是不夠實際的。”

“那你能做什麼樣的東西呢?”誇提問道。

“我能將這玩意改良成威力大約在四十萬到五十萬噸的炸彈。做出來的炸彈體積大約是一立方公尺,重量約達五百公斤左右。”佛洛姆停頓了一下,看看誇提和葛森的表情。“我們做出來的東西將不是非常精巧的炸彈,而且體積與重量都不能跟現代化設計相比。不過它的威力也將十分強大。”他們做出來的東西將比美蘇在三四十年前的任何原子彈都還要精巧,佛洛姆覺得,這已經算不錯了。

“炸藥包容物?”葛森問道。

“是的。”佛洛姆心想,眼前這名阿拉伯年輕人倒是相當聰明。“世界上第一批核彈是利用大型的鐵殼。我們將利用炸藥——占空間但重量很輕,而且一樣有威力。我們的設計跟以色列人的原始設計一樣。在引爆時,將把氚氣擠入核心,如此一來會產生大量的中子,以增強分裂反應;所產生的分裂反應會將便多的中子在注人到另外一個氚氣源里,以引發核融合反應。剛開始的核分裂反應將產生相當于五萬噸左右黃色炸彈的威力,緊接而來的核融合反應的威力則相當于四十萬噸。”

“我們需要多少氚氣呢?”極微量的氚氣並不難取得——鍾表及瞄准鏡都需要用到這種東西,但只用到極少量——葛森知道,超過十分毫以上根本就買不到,他自己剛剛才發現這一點。氚氣——並不像佛洛姆剛剛說的是钚元素才是這個星球上最昂貴,卻可取得的商用材料。事實上氚氣買得到,但買不到钚元素。

“我有五十公克,”佛洛姆偷偷地說道。“比我們真正需要的還多。”

“五十公克!”葛森叫道。“五十?”

“我們的反應爐里曾為東德自己的核彈計劃生產過一些特殊的核物質。當社會主義政府垮台時,我們決定將钚元素交給蘇聯——以表示對社會主義者的忠心,你知道的。但蘇聯卻不是這麼想。他們的反應”佛洛姆頓了一下,“蘇聯人稱此為……嗯,你們自己想像吧。他們的反應是如此地強烈,因此我決定將我們自己的氚氣藏起來。你也知道,這種東西非常有商業價值——等于是我的保險,你們可以這麼說它。”

“現在在哪呢?”

“在我家的地下室里,藏在一些電瓶里。”

誇提並不喜歡這一點,一點也不喜歡。佛洛姆看得出來眼前這名阿拉伯首領身體不太好,可是這也沒使誇提隱藏得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反正我也得回德國拿那些精密的機具車床。”佛洛姆說道。

“你也有這些機具嗎?”

“在我家五公里外是馬克斯天體物理研究院。我們對外宣稱,在此制造天文望遠鏡,包括光學及X光望遠鏡。可惜的是從未開幕過。如此完美的‘偽裝’不是被白白浪費了?在研究院的小工廠里,有六台高精確度的五軸車床,都封在上面標有天體物理儀器的箱子里——是世界上最好的車床,”佛洛姆帶著狡猾的笑容回答道。“這些車床是美國辛辛那提時一家公司制造的。跟美國在像樹嶺等地的核彈鼻制造廠里所用的一模一樣。”

“那操作人員怎麼辦呢?”葛森問道。

“過去我們在東德一共訓練了二十名,十六名男性及四名女性,每一名都有大學的學曆……不,這樣太危險。反正大學學曆的限制也不一定是必要的。這些車床都是相當容易使用的。其實我們可以自己動手制造,但這樣得花太多的時間。任何技巧純熟的磨鏡工——事實上,甚至是槍匠也可以——都能夠操作這些機具。五十年前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所做的工作,到今日只要技巧純熟的工人都可以做,”佛洛姆說道。“如此不就是進步的本質嗎?”

“它可能在那,也有可能不在那。”葉福基涅說道。他已經整整值班二十個小時了,之後只能睡個六小時的覺,然後還得再值一個時間更長的班。

假設他們上次發現的爆音是真的話,想發現那艘潛艇已使得杜布林使出渾身解數。他先猜想那艘美國彈道導彈潛艇此時正往南航行,時速大約為五節。接下來他還得考慮環境的因素。他必須靠近那艘潛艇,使自己進入音響直接路徑的距離里,但不能讓自己進入聲納的收斂區里。所謂收斂區是在船艦四周一個環形——像個甜甜圈——的區域。從收斂區任一點向下傳導的聲音將會受水溫和壓力的影響而折射,聲音將會在一個螺旋的路徑里前後傳導,其半規律化的周期則視環境的條件而定。待在他推測目標的收斂區外,他將可躲避過對方的偵測。為了做到這一點,他必須待在理論的直接路徑距離內,在這種區域內,聲音只是從音源向四周輻射性傳導。為了能進入這區域而不被對方發覺,他必須待在變溫層的上方——他猜測美國人會待在底下——同時讓他的拖曳式陣列聲納漂在變溫層的下方。如此一來,他自己主機的噪音可能會被變溫層反射到別的方向去,使得美國潛艇不容易發現他。

杜布林的戰術問題主要是硬體不如人。美國潛艇比他的安靜,又有性能優異的聲納及訓練較佳的聲納操作員。雖然他的聲納官葉福基涅上尉是個相當聰穎的年輕軍官,但他也是艦上唯一足以跟美國聲納操作相比的聲納員,而他已經被操得油盡燈枯了。杜布林艦長唯一占優勢的是他自己。他是一個優異的戰術家,而且自己了解這一點。但他的美國對手卻不是,杜布林認為,他的美國對手並不知道自己在戰術上不行。杜布林知道,他自己還有個不利之處。因為他待在變溫層上方,這使得美國的反潛巡邏機更容易偵測到自己,但杜布林甯願冒這個危險;因為以前從未有任何一名蘇聯潛艇長曾經偵測到美國的俄亥俄級彈道導彈潛艇。

杜布林及葉福基涅此時都全神貫注地盯著一台聲納的“水幕”式顯式幕,他們有興趣的不是螢幕上的閃光,而是在尋找一條斷斷續續,幾乎無法辨別的垂直線條,其亮度低得可以隱藏在螢幕光線里。美國的俄亥俄級潛艇比海洋的背景雜訊還要安靜,兩個人都不禁懷疑是不是海中一些雜音,讓他們以為是這種最精密的彈道導彈潛艇。杜布林心想,是不是疲勞導致自己及葉福基涅的心靈上都產生了幻覺。

“我們需要對方產生的爆音,”葉福基涅說道,並伸手拿一杯茶。“希望對方的工具掉在地上,或者艙門關起來的聲音……一次失誤,一次失誤……”

“我可以用主動聲納偵測對方……我可以將船帶到變溫層下用主動聲納發現他……不行!杜布林轉過頭來並且在內心里幾乎對自己咒罵。耐心點,杜布林。對方那麼有耐心,我們必須也一樣。

“葉福基涅,你看起來十分疲倦。”

“艦長,我可以在派綽帕夫洛斯克港休息。我會睡上整整一個禮拜,跟我的太太會面——我想我大概不會整個禮拜都在睡覺。”他帶著疲倦的微笑說道。這位上尉的臉龐被螢幕的光線照得黃黃的。“但我絕不會錯過像這樣的機會!”

“對方不可能發出意外的爆音。”

“我知道,艦長。那些該死的美國船員……我知道這就是他,我知道那是一艘俄亥俄級!不然還有可能是什麼東西呢?”

“想像,葉福基涅,想像及太大的希望可能影響我們。”

葉福基涅上尉轉頭說道。“我以為我的艦長應該知道得更清楚!”

“我想我的上尉是對的。”像這樣的游戲呀!潛艇對抗潛艇,心智對抗心智。如在三度空間內下棋,在持續變化中的物理環境里競技。美國人一向主控了整個游戲。杜布林知道這一點。他們擁有精良的裝備,優異的船員,較佳的訓練。當然美國人也知道這一點,但一直領先的狀況下反而使他們驕傲而非改進……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美國人都是如此,但其中一定有一些艦長有這種觀念。那艘彈道導彈潛艇的艦長若是個聰明人就不會做那種事……如果我有那種潛艇,全世界的人都找不到我!

“再過十二小時不找不到,那我們就脫離這個區域回家。”

“太糟了,”葉福基涅說道,但心中卻沒這個意思。待在海上六個禮拜已經夠他受了。

“將深度定在60尺。”甲板官說道。

“深度定為60尺,知道了。”潛艇官回答道。“升降舵上十度。”

導彈發射演練才剛剛開始。這在彈道導彈潛艇是經常的事,這種演練不但可以維護船員的既有操作能力,並可使他們在最基本的戰斗任務上,擺脫任何絲毫的感情成分,因為他們基本任務,是發射二十四枚UGM-—九三叉戟二式D——五型彈道導彈,每一枚導彈中有十枚第五型重返大氣層核彈鼻載具,每枚載具內的核彈鼻之威力相當于四十萬噸的黃色炸藥。一艘俄亥俄級潛艇一次總共可以投射兩百四十枚此類彈鼻,總淨威力相當于九千六百萬頓的黃色炸藥。但這還不只是如此,因為核彈鼻有許多交互作用的物理學現象。一顆大的核彈鼻之威力可能還不如許多小彈鼻的實際破壞效果,即使它們的理論總和威力是相同的。最重要的一點,這些第五型重返大氣層載具的誤差只有正負五十公尺CEP(指可能誤差半徑),意思是說經過四千里的飛行後,有一半的彈鼻會落在它們的目標一六四。O四一尺內,而其它彈鼻的落點都不會超過300尺。它們的“誤差”距離遠比每一枚彈鼻所造成的爆炸坑洞還小,因此這種第五型導彈是第一種擁有反擊對方核彈道導彈部隊能力的潛射彈道導彈。它的設計目的便是讓對方在美國的第一擊下失去反擊能力。若是以美國一般用兩枚彈鼻對付一個目標的公式計算,光是緬因號潛艇就能夠消滅一百二十處蘇聯的導彈或者是導彈指揮碉堡,這相當于現在蘇聯洲際彈道導彈部隊百分之十的勢力,可笑的是蘇聯的這支部隊也擔負著相同的任務。

在緬因號潛艇龐大的導彈發射室後方的導彈控制中心里,一名資深的士官長將眼前的控制板打開。全部二十四枚導彈都已經預備好了。艦上的導航裝備將資料傳給每枚導彈的導引系統。緬因號潛艇上的導航系統會先花個幾分鍾跟太空軌道上的導航衛星校正。為了擊中目標,導彈不但需要知道目標何在,也需要知道自己是從那里發射出來的。美國海軍的NAVSTAR全球定位系統所提供的資料誤差不到五公尺。在電腦一一檢查導彈的狀態時,這位士官長注意著儀表板上隨著檢查結果而改變的導彈狀態燈。

潛艇海上升一百尺,作用在壓力殼上每平方尺就減少二。二噸的壓力。隨著壓力的減低,緬因號潛艇的壓力殼便稍稍膨脹,因此不免產生一點點噪音。

這聲音幾乎只像是一聲呻吟,即使是透過聲納系統,幾乎都聽不到,而且很容易誤認為是一條鯨魚的叫聲。若是幾分鍾後才發生的話,葉福基涅也許累得根本聽不到那麼小的聲音,雖然他此時已經開始做起白日夢,但他的心智依然保持足夠的敏銳性,因此注意到那陣聲音。

“艦長……船體膨脹聲……就在這兒廣他用手指點在螢幕上剛剛自己和杜布林正在懷疑的那團陰影底部。“對方正在往上浮。”

杜布林沖向指揮室。“准備改變深度。”他立刻戴上耳機及通訊器,以便隨時與他的聲納員葉福基涅保持聯絡。

“葉福基涅,這一次不但要做得快還要做得好。當老美跑到變溫層上方的同時,我們也得潛到變溫層的下方。”

“不,艦長,你可以再等一等。對方上升時,他的拖曳式陣列聲納將會短暫地漂在變溫層下,就跟我們的系統一樣!”

“我真該死!”杜布林幾乎笑出來。“請原諒我,上尉。為了這一點,賞你一瓶斯塔卡酒。”這是蘇聯制伏特加種酒中最佳的一種。

“我太太跟我會為你的健康干懷……我現在得到目標的角度讀數……從陣列聲納里估計,目標正以五度角往上升中……艦長,即使我現在還能夠聽得到對方的話,等到他潛到變溫層上我們也會失去——”

“沒錯,趕快進行距離估計!”所得的結果將會相當粗略,但總比沒有好。杜布林簡明地對他的追蹤官下令道。

“對方上仰角現在為兩度……船體膨脹聲已經停止……很難確定對方的位置,現在他又比剛才更隱藏在背景雜音里——聽不到了!他現在正穿過變溫層!”

“一秒,二秒,三秒……”杜布林數著。老美現在一定正在做導彈發射演練,或是浮出來接受無線電信文,不管是何種狀況,他都會浮到二十公尺的深度,而他的拖曳式陣列聲納……五百公尺長……速度五節,而……現在!

“舵手,船艏平衡翼下五度。我們即將下潛通過變溫層。副長,注意外界的水溫。舵手,慢慢地,慢慢地……”

盧林上將號的船艏下傾,整個艇身滑向海底深處,通過了深淺海水溫度驟然改變的界線,即導致聲納波折射的變溫層。

“目標距離?”杜布林問他的追蹤官。

“估計在五千到九千公尺間,艦長!以這些數據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干得很好,追蹤官!棒透了。”

“我們現在已在變溫層下,水溫降低了五度!”副長說道。

“船艏平衡翼角改為零度,艦身改平。”

“平衡翼改為零度,艦長……艦身現在已經為零度。”

如果不是在窄小的潛艇內,杜布林早已雀躍三丈。他剛剛辦到其他任何蘇聯潛艇艦長從未辦到的事,若他的情報正確的話,美國也只有幾名攻擊潛艇的艦長曾經辦到過——他剛剛設法接觸並追蹤到一艘美國俄亥俄級彈道導彈潛艇。在戰時的狀況,他將能夠利用主動聲納測距且發射魚雷。他已經在這場全世界最狡詐的游戲中獲勝,並且近得足以擊殺對方。興奮的感覺充滿了全身,使得他起了雞皮疙瘩。這種感覺是其他任何東西都比不上的。

任何東西。

“甲板官,”他接下來說道。“右舵,新航向三——O——O。速度慢慢增加到十節。”

“但是,艦長……”他的副長說道。

“我們要脫離接觸。對方這次的演練至少還得花上三十分鍾。當他結束時,我們可能無法躲過對方的偵測。最好是現在離開這里。不要讓對方知道我們剛剛已經發覺他。我們下一次還會遇到這個家伙。再說,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們已經追蹤到他,而且我們的距離已貼得夠近足以發射魚雷。回到派綽帕夫洛斯克港,各位,我們去暢飲一頓,而且你們的艦長請客!現在我們最好慢慢地離開這個地區,讓對方不知道我們曾在這里待過。”

杰克森上校希望自己現在沒有那麼老,希望自己還是一頭烏黑的頭發,還是剛從潘沙科拉航校畢業的“傻小于”,急切地想坐上歐遜納海軍航空站里架架像巨鷹的戰斗機,作他的第一次飛行。雖然現在他屬下擁有二十四架F—14D雄貓式戰斗機但這卻不如其中一架是他個人的座機使他滿意。任航艦航空大隊長的他,杰克森“擁有”兩支雄貓式戰斗機中隊,再加上兩支F/A-18黃蜂式戰斗機,一支A—6E闖入者中型攻擊機,另外還有一支S—3反潛機,最後還有一些較不引人注目的空中加油機,徘徊者電子作戰機及擔負搜救和反潛任務的直升機。總數七十八架戰機的總值大約是……是多少呢?十億美元?如果再加上裝備更新的成本,這還要更高。然後艦上還有三千名人員負責飛行並維修這些飛機,當然這些人員都是在表面的之外的成本。他一個人得為全體負責。當個戰斗機飛行員遠比較有趣,因為他只要把自己的飛機飛好,可以把其他所有煩心的事情丟給行政單位。杰克森現在就負責行政單位,是屑下在住艙里談論的話題。他的部屬都不喜歡被叫到他的辦公室,因為這就像小學生去見校長一樣。他們也不喜歡跟他一同飛行,因為(第一)(他們以為)他已經太老,對飛行已經不行了,(第二)他們一旦犯錯時,他就會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們,(而戰斗機飛行員通常不喜歡承認自己的錯誤,除了在自己的同僚之間)。

“這件事說來也很好笑。他上一個在五角大夏的工作,只是處理一些文書工作。他一直渴望脫離這種工作,因為這種工作每天最令人興奮的一件事就是找到一個理想的停車位。接下來他終于接掌了一個航空大隊——結果遇上他這一輩子中所有面對最多的行政工作。不過他一周至少還能飛行兩次——如果他幸運的話。今天就是個幸運的日子。他的指揮士官長在他出門時對他的微笑。”

“我不在的時候,要看著店,土官長。”

“聽到了,隊長。你回來的時候,它還會在這里的。”

杰克森停住腳步。“你可以叫人把這些文書都偷走。”

“我會試試看的,長官。”

一輛軍官座車將他帶到機務室。杰克森已經穿好飛行服,因為多次清洗的關系,他身上橄欖綠色的飛行服已經被洗得褪色,而且兩肘處都快磨破了。他可以並且應該去領一件新的,但飛行員都是相當迷信的;杰克森跟這件飛行服共同度過許多歲月,已經成為他的吉祥物之一。

“嗨,大隊長!”他的一名中隊長向杰克森打聲招呼。”

桑確斯中隊長比杰克森矮一點。深色的皮膚及卑斯麥式胡須,使得他明亮的雙眼及微笑就好像牙膏廣告上的模特兒。桑確斯現為第一航艦戰斗機的中隊的中隊長,今天飛杰克森的翼位置。當杰克森還是甘乃迪號航艦上的第四十一戰斗機中隊中隊長時,他們就已經一同飛行。“你的飛機已經准備好了。准備去痛揍對方了嗎?”

“今天的假想敵是誰呀?”

“一些從櫻桃角基地駕駛F-18D的陸戰隊飛行員。我們已經讓一架空中預警機在幾百哩外巡邏,此次演習是以BARCAP戰術對付低空的闖入者。”BARCAP指的是柵欄式空中戰巡。這次任務是防止任何攻擊的敵機越過己方的防線。“准備做一些高難度的動作了嗎?那些陸戰隊打電話來時,口氣有點囂張。”

“我無法應付的陸戰隊飛行員至今尚未出生呢。”杰克森從架子上拿下飛行頭盔時說道。他的頭盔上漆著他的無線電呼機號,史派德。

“嘿,你們這些雷達攔截官,”桑確斯叫道,“不要在那里寒喧了,讓我們出發吧!”

“馬上來了,馬德。”“灰狼”米加勒-亞曆山大從衣櫃附近走過來,後面跟著杰克森的後座武器攔截官,為“許瑞德”亨利-華特斯。兩人都不到三十歲,都是上尉。在飛行員更衣室里,飛行員從不以對方的階級來稱呼對方,而是用彼此的無線電呼號。杰克森熱愛這種同伴之間友誼的程度,決不遜于他熱愛他們國家。

在機務室外面,每架飛機的機工長——都是土官——也要陪著飛行員走到他們個別的座機上,並幫他們進入座位。(在航艦飛行甲板的危險地帶,飛行員根本是被小兵用手牽著到飛機旁邊,以免他們找不到自己的飛機或受傷。)杰克森的座機機鼻有一個雙零的識別碼。在座艙罩下漆著:“杰克森上校‘史派德”’,以確定任何人都知道這是大隊長的座機。在名字下方,漆了一架米格29的圖案,代表杰克森擊落過一架米格29。不久之前的波灣戰,有一名伊拉克的飛行員不小心飛進了杰克森的雄貓式戰斗機附近這場空戰其實並沒什麼——那名伊拉克飛行員一度忘了檢查他的“六點鍾”方向,因而付出了代價──但擊毀就是擊毀,擊毀敵機正是戰斗機飛行員夢寐以求的事情。

五分鍾後。四個人都已經坐到飛機里,發動機已經在運轉中。

“你好嗎,許瑞德?”杰克森用機內的通訊器跟他的後座雷達官說話。

“早已打算干掉一些陸戰隊員。大隊長。後座看起來一切正常。這東西今天真的要起飛嗎?”

“我想該是問問的時候了。”杰克森打開無線電的開關。“巴德,這里是史派德,我們已經准備就緒。”

“知道了,史派德,你飛領頭的位置。”兩名飛行員向四周看看,從他們個別的器材檢查員處得到了一切OK的手勢,然後又向四周檢查一次。

“史派德領隊。”杰克森松開煞車。“現在起飛。”

“哈羅,小甜心。”佛洛姆對他的妻子說道。

他太太沖向前擁抱他。“你到底去哪了?”

“這我不能說。”佛洛姆故意做個“你也知道我在哪”的眼色回答道。他輕松地哼了韋伯著名的舞台劇“艾薇塔”中的名曲:“別為我哭泣,阿根廷。”

“我就知道你終究還是會了解的。”他太太對他笑道。

“你絕不能說出我在哪。”為了讓她不起疑心,佛洛姆拿出一疊銀行的紙包,其中每包有一萬馬克,共五個。這應該會讓這位貪財的賤人高高興興地閉嘴,佛洛姆告訴自己。“我回來只能待一晚上。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當然——”

“當然,佛洛姆。”她手里握緊了錢再度擁抱佛洛姆一次。“只是你要打電話回家啊!”

“運貨的安排簡單得令人不太敢相信。一艘前往敘利亞萊塔卡亞港的貨船,在七十小時內會從鹿特丹港駛來。他和波克已經聯絡了一家商業的運輸公司將這些車床機具裝在小型貨櫃里,然後裝上這艘船,六天後在敘利亞的港口卸下貨來。以空運會快了許多,甚至用火車送到希臘或意大利的港口,然後用船接運也可以縮短時間,但鹿特丹港是全世界最繁忙的商港,工作過于繁重的海關人員除了毒品以外,根本不會注意到任何東西。他們所訓練的警犬也只會注意到貨櫃里是否有毒品。

佛洛姆叫他的太太到廚房煮點咖啡。煮個咖啡大概要花個幾分鍾的時間,這就夠他做點不想讓他太太知道的事情。他走到地下室里。在離熱水器最遠的角落里,是一堆整齊堆放的木材,在上方有四個黑色的金屬箱。每個箱子重約十公斤,大約二十五磅。佛洛姆一次搬出一箱——在搬第二趟時,他從書桌的抽屜拿出一雙手套戴上以保護自己的雙手——然後將這些金屬箱放在他租來的MW轎車的後車箱里。當咖啡煮好的時候,他的工作已經完全做好。

“你的皮膚曬得滿黑的。”他太太說道,從廚房里端出了咖啡。芙蘿在心里好像已經將這筆剛拿到手里的錢花了四分之一一般地高興。她心想,佛洛姆畢竟還是知道正途何在。她知道他遲早會的。當然他能越快想通越好。她今天晚上會對他特別好。

“波克?”

波克並不喜歡讓佛洛姆單獨行動,但他自己還有重要的事得做。他手邊的這項工作相當危險。他告訴自己,這是一項冒險性極高的作戰觀念,即使真正的危險是在計劃階段,這令人感到一陣詭異,卻又覺得松了一口氣。

凱特爾現在靠著一筆養老金過活,過得並不是很寬裕。這筆養老金的來由有二:首先,他是前任東德秘密警察的中校,並掌管情報與反情報。其次,他已經在組織里整整工作了三十二年,並熱愛這分工作。大部分他從前的同事發覺他們國家的改變後,馬上將過去的意識形態拋棄,只認同新統一的德國政府——將他們一切所知道的事告訴西德聯邦警察——而凱特爾卻下定決心不為資本主義者工作。這使得凱特爾成為統一後德國的“政治失業”公民之一。于是發給凱特爾退休養老金是個兩全其美的作法。跟著流行的新德國政府承認前任政府的所有義務。這至少是個政治上的權宜之計,但德國人民現在每天還是得跟東西區的不協調而奮斗。給凱特爾養老金比丟給他一個政府的閑差事容易多了,而且這樣也比較仁慈。德國政府的想法是如此。凱特爾卻不這麼想,他覺得,如果這個世界還有點天理的話,他應該被處死或放逐到國外才是——他也不知道到哪一國。他開始的時候是想到蘇聯——他在KGB里面有很好的關系——但這種想法很快就破滅了。蘇聯人徹底擺脫過去跟東德的一切關系,並且還害怕一些對世界社會主義忠心的同志一凱特爾實在不知道,蘇聯到底現在站在哪一邊——害怕世界社會主義的同志會危害到他們跟新德國的關系。凱特爾及波克並肩坐在東柏林一家安靜的飯店的角落里。

“你來此相當危險,我的朋友。”

“我知道這一點,凱特爾。”波克揮手點了兩大杯的啤酒。此處的服務比過去幾年快了許多,但兩人都沒有留意這一點。

們這樣對待碧翠,我實在沒有辦法形容我心中的悲痛。”凱特爾在女服務生離開後說道。

“你知道她死亡真正的情況到底是怎樣嗎?”波克以一種平靜且不帶感情的語調問道。

“負責這件案子的刑警到獄里審問她——他經常如此做——根本不是為了審問。他們用心理戰將碧翠的信心瓦解。波克,你必須了解,一個人的勇氣是有極限的。這並不是她懦弱。每個人都有信心瓦解的時候,只是看時間多少而已。他們看著她動手自殺及死亡。”這位退休的中校說道。

“噢?”波克臉上的表情並未改變,但他的指節卻因拳頭握得過緊而發白。

“在她的牢房里有一個隱藏的監視攝影機。他們還把她的自殺過程錄在錄彰帶上。他們看著她自殺,而且根本不去阻止她。”

波克此時一言不發,而且房內的燈光暗也無法看到他的臉色變得多蒼白。房間內好像有一股焚風吹過後,緊跟著又從北極吹來一陣寒風。波克短暫地合上眼睛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碧翠不會希望他在現在這種重要時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再度張開他的眼睛看著他的朋友。

“這是真的嗎?”

“我知道那名刑警的名字。我還知道他的住址。我還有一些朋友。”凱特爾對波克說道。

“是的,凱特爾,我確定你一定還有朋友。有些事情需要你幫忙。”

“任何事情隨便你說我都樂意幫忙。”

“當然你也知道,是什麼將我們逼到這種地步。”

“這得看你是怎麼想,”凱特爾說道。“德國人民容許自己這樣被誘惑,實在是讓我很失望,但一般的老百姓總是缺乏紀律,以致于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對他們好的。我國不幸的真正原因……”

“精確地說——是美國人及俄國人。”

“我親愛的波克,即使是一個統一的德國也不能夠——”

“不對,它能夠。如果我們想將整個世界重新塑造得跟我們的理想一樣的話,凱特爾,我們必須重創這兩個壓制者。”

“但要怎麼做呢?”

“這里有個辦法。你能夠真正相信我嗎?光是這一次就好。”

凱特爾喝光他的啤酒並坐回他的位置。他曾經訓練過波克。現在五十六歲的他,已經太難改變他的意識形態,不過他依然擅長于判斷一個人的性格。波克是跟他同類的人。波克過去曾經是一名小心、無情且非常有效率的情報人員。

“那你打算如何對付我們的刑警朋友呢?”

波克搖搖頭說道:“雖然報複可以帶給我很大的滿足,不過不行。這不是報私仇的時候。現在我們有重要的事要做,才可以挽救這個國家。”事實上不只一個國家,波克想道,但此時還不是時候。他腦里逐漸成形的計劃對自己也是一大震撼,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並可能——他在心智上對自己太誠實,即使對自己他也不會說將會——將整個世界變為更可塑的狀態。在他們行動之後,世界會變得怎樣,有誰敢斷言呢?如果他和他的朋友無法跨出第一步的話,這一切將不會顯得有多重要。

“我們彼此認識多久了一十五年,二十年?”凱特爾微笑道。“你這小子。當然我信得過你。”

“還有多少人我們能信任呢?”

“我們需要多少人呢?”

“不會超過十個,連我們總共需要十名。”

凱特爾開始沉思。八名我們絕對能夠信得過的……?

“這以安全而言人數太多了,波克。你需要哪一類的人才?”波克將想法告訴了他。“我知道從何開始。應該有可能……一些像我年紀的人……一些比較年輕的,跟你年齡差不多的人。你要求的戰技標准並不難達到,但你要記得,現在有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

“跟我一些朋友的說法一樣,那就得看上帝了。”波克微笑道。

“那些野蠻人,”凱特爾嗤之以鼻。“我從不喜歡他們。”

“是的,沒錯,他們甚至不讓人喝杯啤酒。”波克微笑道。“但現在也只有他們有力量,凱特爾,他們有決心,並且對理想相當忠誠。”

“現在是哪一方的理想呢?”

“我們雙方此刻共同分享時理想。你需要多少時間去找人呢?”

“兩周的時間。你可以找得到我——”

“不行。”波克搖搖頭。“太冒險了。你能旅行嗎,你現在有沒有被監視?”

“監視我?所有我的下屬都已經叛變了,而且西德國家警察也知道蘇聯的國安會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們才不會浪費資源來監視我。我現在就像一匹被去勢的公馬,你懂嗎?”

“凱特爾,你根本不像已經被去勢的公馬。”波克遞給他一些現金。“我們兩周後在塞浦路斯見面。記住,要確定你沒有被跟蹤。”

“我會的——我真的會。我還沒有忘記這一行的伎倆,我的朋友。”

佛洛姆在黎明時醒來。他隨便套件衣服,試著不吵醒他太太芙蘿。過去十二小時的芙蘿比過去十二個月的時期里更像個真正的太太,而他的內心告訴自己他們幾乎破碎的婚姻並不完全是芙蘿一個人的錯。他看到桌上的早餐相當驚訝。

“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我不能確定。也許還要好幾個月。”

“要那麼久?”

“我的小甜心,我在那兒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需要我的知識,而且他們付的酬勞也很高。”他內心提醒自己,回去還要叫誇提多寄點錢來。只要錢一直繼續寄來,芙蘿就不會開始緊張。

“難道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嗎?”芙蘿問道,對她的男人顯露出真正的感情。

“那里沒有女人可以待的地方。”從某個角度而言,這句話倒是真的,這使得他的良心稍稍能松一口氣。他喝完咖啡後說道:“我必須出發了。”

“盡快回來喲。”

佛洛姆親吻他太太然後走出門外。那輛BMW轎車絲毫未受後車箱里五十公斤貨物的影響。駛離前,他最後一次向芙蘿揮手。從後照鏡里他看了這房子最後一眼,內心想著,他也許不能再看到這一幕。

他下一站是馬克斯天體物理研究院。研究院里的平房外表已經顯露出被人遺忘的跡象,令他驚訝的是,那些竊賊居然沒有打破窗戶。雇來的卡車已經在門口等著。佛洛姆用他的鑰匙進入小工廠里。那些車床仍然在那兒,依舊陳封在箱子里,而箱子上也依然打著“天文儀器”的標志。現在只要在他昨天下午自己打的一些表格上簽字即可。那位卡車司機懂得如何操作車後的油壓起重機,將每個箱子舉到車後,然後推到貨架里。佛洛姆從自己車上的後車箱取出了電池,接著將這批電池放在一個小箱子里,最後裝到卡車上。那名卡車司機又多花了半小時將這些貨物捆綁固定,然後才將卡車開走。卡車司機跟這位“佛洛姆教授”將會在鹿特丹碼頭外會面。

佛洛姆接下來在葛瑞佛華德跟波克見面。他們一同乘坐後者的轎車往西走——因為波克的駕駛技術比較好。

“家里怎樣?”

“芙蘿很喜歡那筆錢。”佛洛姆報告道。

“我們會定期寄給她更多的錢……我想大概是兩個禮拜一次吧。”

“很好。我正想問誇提有關于這些事情。”

“我們會照顧自己的朋友。”當他們經過以前曾經是東西德邊界的地區時,波克說道。此地現在只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原。

“炸彈裝配制造的時間需要多久!”

“三個月……也許四個月吧。我們可以做得更快一點,”

佛洛姆略帶歉意地說道,“但請記得,我從未用真實的材料進行過,我只做過模擬的東西。做這種炸彈絕對不容許絲毫的誤差。這玩意兒應該能在一月中旬完成。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利用這顆炸彈。”當然佛洛姆也納悶,波克及其他人到底有什麼計劃,但這已經不是他的事了,不是嗎?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