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縣里還沒有無抽搐電休克療法,對于一個清醒的正常人來說,每次電擊都不亞于經曆一次煉獄般痛苦的曆程.
許多個白天夜晚,王鳳云一直在問自己:我真的是個精神病患者嗎?精神病患者會這樣自省式發問嗎?
長時間服用抑制藥劑和不斷電擊,讓王鳳云整日頭暈,耳鳴,身體走形,心跳過快,渾身無力,甚至還得了胃病,她服用的藥越來越多,精神卻越來越差.
她想念葉國興,想念小寶寶,王鳳云哀求負責他們這一組的神經內科主任張治平,或者讓她回家去看看或者讓自己丈夫帶著孩子來看看她.
可是等待她的卻是張主任輕蔑一笑:"還想著出去?你出不去了,只要答應離婚,你再淨身出戶,離婚協議上簽了字我就放你出去."
王鳳云腦子如今整日昏昏沉沉,聽到這個話卻驟然變得十分清醒,她意識到,張主任絕對不是隨便說說的.
他跟葉國興兩個有陰謀!
如果真的如表現出來般那樣關心自己,葉國興為什麼一次都不來看她了?
醫生說建議封閉治療,可跟她同屋的五個人,胖嬸的兒子卻總會來看看她,那個叫凌華的小姑娘也總有父母來探視.
而其余包括她在內的四個人,卻被自己的家人給徹底遺忘了一樣.
怎麼可能會遺忘?
她是神經出了問題,並不是智商出了問題.
住院有免費的嗎?
不交錢早就把她們趕出去了,要知道,醫院永遠都是世界上最貴的旅店.
那麼為什麼不能在交住院費的時候哪怕順路來看看她呢?
而今,離婚兩個字竟然是從自己信賴的醫生口中說出,王鳳云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
那個時候離婚是很丟人的事情,若在機關單位輕易是不允許離婚的,一旦有人離婚,這一年的先進工作者,獎金之類的全都飛了.
可葉國興只是個體戶,只要由她主動提出離婚,完全沒有問題.
王鳳云冷冷的笑,沒有再跟張治平說過一句話.
她開始悄悄藏起藥片,想盡一切辦法不吃藥,然後伺機逃走.
結果卻很快就被張主任發現了.
王鳳云智商是夠的,只是她不過是個普通人,面對一個專業的神經科醫生,她被瞧出了破綻.
那些藏在床下的藥片被翻出來,張主任的眼鏡反射著光,鏡片後面的眼睛緊緊盯著她,毒蛇一樣.
然後王鳳云的悲慘日子真的來到了.
不是不吃藥?那就打針吧?她不肯,就會被冠以"病發了"強制綁在床上接受注射,電擊.
王鳳云很恐懼,她不知道張主任給她打了什麼針,每次都會頭疼得要撞牆,惡心,嘔吐……
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又過了一個多月,王鳳云感覺她可能要死了.
可就算死,她也不會離婚的,絕不!
為什麼要便宜那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騙了他們全家三口這麼多年,他可真會演,他可真能忍吶!
她已經逃不出去了,身體變得很是孱弱,可求生的欲望卻被激發出來,王鳳云每次都大口大口的吃飯,你們越是想我死,我就越要活著,想把我困在精神病院一天,你就得花一天的錢.
而且葉國興是外來戶,能讓張主任這樣喪盡天良幫他,自然也不可能是免費的.
王鳳云就這樣煎熬著,這時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出現了.
竟然那個小保姆范愛蓮.
她拿給自己一套嶄新的衣服和一套內衣,說是葉國興現在很忙,要她過來看看.
病房里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她跟范愛蓮兩個人.
王鳳云覺得這個人也有問題,她不肯穿那個女人拿來的衣服,不但如此,她還用盡全身力氣把衣服都扯壞.
范愛蓮終于變了臉,直接跟張治平一起把她給剝光上衣,然後一把搶過她脖子上帶著的項鏈,轉身就走了.
過了半個多月,王鳳云死了.
她迷惘的看著葉國興又一次展示了精湛演技,哭到暈厥.
小保姆也泣不成聲,一直幫著他忙里忙外.
在自己住了一年多的那個家里,已經快三歲的葉毅宸很粘這個小保姆,還脆生生叫著她"媽媽".
王鳳云這才發覺,葉毅宸跟范愛蓮長得可真像啊!
當然,這些都是她的魂魄被困在父母旁邊的孤墳里之後她才一點點想明白的.
她知道人死了真的有靈魂,雖然不甘心,也只能被帶著去投胎.
王鳳云想想這些就恨,真是便宜這對狗男女了.
可不是說有七日上望返鄉探望六親眷屬的說法嗎?
聽說是有鬼差押送的,你別想著鬧事,可是當面問問那個豬狗不如的白眼狼,為什麼要這樣恩將仇報,她總還是可以做到的吧?
然而她並沒有什麼頭七,她一直孤零零呆在一個圓圈里面,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了.
王鳳云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她永遠在一個很小的圓圈內轉悠,轉到自己已經快發瘋的時候,她被帶去了曜玄.
林夕問這個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我只要不被困在這里就好,我要出去,我不要做個孤魂野鬼,被困在那個漆黑陰冷的地方……"
王鳳云這種普通的靈魂,是沒有眼淚的,可是她的話林夕能聽得出字字泣血.
無辜被精神病,死了還要被囚禁,經過這麼多的折磨,這個可憐的女人從開始的恨欲滔天到如今只想去平安投胎,她甚至已經不敢去恨也不敢有其他奢望.
林夕把社區跟委托人之間的交易再次跟王鳳云解釋了一次,她總算從看見人類,不再被囚禁的狂喜中平複下來.
"你負責幫我報仇,滿足我的願望,而之後我還能回去重新活一次?"
"對啊,我想送你過來之前肯定有人已經告訴過你這些."林夕聲音很溫和.
"而我要拿出一部分靈魂作為報酬,是嗎?"
"對."
王鳳云低頭沉思良久,說道:"我要你幫我殺了張治平和葉國興,不過不能讓他們死得太舒坦.尤其是葉國興,一定要幫我撕下他的偽裝才叫他死."
"還有那個搶走我母親遺物的范愛蓮也要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