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實在太累了……」水靈的小頭顱掛在窗沿上，綁成一束的育絲長及腰間，隨著吹進畫舫的春風，輕輕擺蕩；一時間，只見附近船只上的所有姑娘們全睜大眼，凝規這漫不經心的美公子……穿著月白色綢衫的水靈真是美得如詩如畫呢！
「妳在嘀咕什麼？」步青云端著茶盤走近她身旁。
「別！別過來……」水靈仍是要死不活地趴在窗邊，但那雙清澈的眼卻如同看到敵人般，蒙上一層恐懼。
「怎麼？」他猿臂一伸，將伊人攬在懷里。「這里風大，進去里邊休息。」「人家不要……你站遠一點……」水靈死命想推離步青云的擁抱，根本不想靠他太近。因為他每天晚上都捉著她玩游戲，她快累死了。
「為什麼不要？」步青云深情地凝規著她。
「因為──」水靈話還沒講完，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女人的尖叫聲，「啊！他們抱在一起！」兩人同時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才看到好幾個歌妓都神色駕惶地望著他們。
「這是？」水靈有些莫名其妙。
「水公子……請問……」畫舫上臨時雇請的丫鬟們終于忍住不住開口，「請問你們是「一對」嗎？」眼前這對一身白的主仆，一個英挺高大威儀逼人，另一個年幼純真稚氣逗人，要真如其它畫舫的姊妹所說是「一對」的話，她們可要哭死了呢！
「什麼「一對」？」水靈還是不懂。
「我們是一對主仆。」步青云冷漠地丟下部分正確的答案，就抱著伊人到內室去了。
「欸──」心里的好奇得不到滿足，水靈只好巴著步青云追問，「什麼「一對」？」「妳口渴了嗎？喝點茶。」步青云端上杯子要喂儷人。
「我渴了自己會喝！」推開杯子，水靈很想知道答案，「她們到底在問什麼？
還有，外邊的女人為什麼那麼驚訝？」「她們的意思是……」噬咬著她的耳垂，他的嗓音越來越低沉。
「什麼？」「她們在問我們是不是一對情人。」遲疑一會兒，步青云還是開口，「她們以為我們有斯袖之癖……」「你怎麼不跟她們說不是？」她氣急敗壞地瞪著他。
「我們明明是，為什麼要說不是？」「我們哪里是情人？大家都以為我是男人耶！」水靈暴跳如雷地瞪著他，「我為什麼會是你的情人？」「我們做了夫妻應該做的事，妳就算已入我步家門！」對于這點，他絕對不讓步。
「夫妻？！」望著伊人錯愕的神情，他親吻著她的臉頰，「妳當真不知道我們每晚做的是什麼事？我們每晚行房，我讓妳那麼快樂……妳可不能耍賴說不知道就不算數了喔！」還真被他料中，她果然不知道。
「我……」水靈退了兩步，差點摔到椅子下面去。
他們每晚那個讓她很累的遞戲就是行房？她被「上」了？
她都已經預備好水云，怎麼現在被上的人換她自己？嗚嗚……她不甘願啦！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她一點都不想嫁人啊！
「我們已做了親密的事，我們不僅是情人，而且還是夫妻，妳是休想逃走的。」他緊緊摟著不佳人，怕她逃走。
「你好煩喔！我說不要就不要……」她不斷抗議。
「我說要就是要……」堵住伊人的嘴，他鍥而不舍地纏上她的丁香小舌。
就像每晚一般，只要她越掙紮，他就越激動。在眾人面前冷靜的他，在她面前就變了個人似的。或許他是受到了這無限春光的蠱惑……在這杭州的暮春時節，他變得狂放無比。
「唉呀！不要啦！」她哀號著。
「女人說不要就是要。」他彷佛有很多經驗似的，就是會說出讓人臉紅心跳的話。
「啊……不要碰那里啦！你好討厭喔……」水靈又情不自禁地呻吟起來……
第二天，他們下了畫舫，步青云帶著水靈進入杭州城──除了實踐初時對她的承諾，也是順便進城看表妹。
進了南市門，水靈便聽到睽違數日的討價還價聲音。
街上行人、車馬熙熙攘攘，店內的百貨也是林林總總、琳琅滿目，茶館、酒樓林立，跟蘇州的市街一樣熱鬧。
「來這里看人喔？我在蘇州也有得看……」水靈埋怨的瞟了他一眼。好不容易出趟遠門，該帶她看稀奇的地方吧？
比方說靈隱寺的石塔、保椒塔、靈隱路旁的曲院風荷，再不然就去觀潮……好多事可做，為什麼要在城里人擠人呢？
沒想到講到玩，這丫頭比誰都還精。
步青云摟著她瘦削的肩膀，輕聲安撫，「晚一點就去了。我的表妹恰巧在這里，先過去探一下。」「好吧！那就先陪你找表妹。」原來是這樣，那還是要盡一下人情。「也是到了午飯時間。」抹抹額前的汗水，她看看頭頂的太陽──還真毒辣呢！
「唔！」步青云加速腳步。
沒料伊人除了婚嫁外，倒是非常通達人情事理。步青云松了一口氣，帶著她到悅來客棧。
兩人尋了二樓窗邊的一個桌位坐下。
「人這麼多，怎麼找你表妹？」水靈滴溜溜的大眼直往客棧里瞟。怎麼這麼多人啊？家里不開伙嗎？
「我問店小二就知道了……」才說著，步青云即刻看到一個穿粉紫色百褶裙的姑娘，帶著丫鬟往這邊走來。
「柔表妹！」果然是于秋柔！
「啊！云表哥。」于秋柔欣喜若狂地走過來，端莊地跟兩人請了個安，才坐下。
「好美的姑娘！」水靈眨眨眼，習慣性揚起輕佻的微笑。
「謝謝。」于秋柔羞怯地低下頭，沒想到大家口中的「蘇州第一美男子」竟會這麼好相處。
這把她等待步青云的氣打消了一半。
此外，她更感謝朱偉天告訴她，他們相偕出游的消息，因為她這趟原本就是要找相公來的。從小就喜歡好看東西的她，一向以為世間男子再也沒有人比表哥更好看，但現在看來……可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不客氣。」看到小美人含羞帶怯的反應，水靈心里充滿成就感。唉！誰讓她是「蘇州第一美男子」呢？
走到哪里都會有女人喜歡，其實她也不是很愛這樣……「表公子好。水公子好。」跟在于秋柔後面的丫鬟──夏荷也跟兩位美男子打招呼。
水靈只笑著點頭。
「好。」步青云憋住一肚子氣。為什麼水靈跟別人總是笑得那麼開心？
「客倌要來點什麼？」店小二待四個人都坐好了，才上來招呼。
「你點還是我點？」在杭州有名的飯館里，水靈想到美食，可就躍躍欲試了。
「妳點！」就知道她還是對吃有興趣！步青云搖頭。
「好！那就我點。」看著于秋柔，見她沒意見，水靈才滿意地微笑，「先點素的：枸杞竹筍──記住，只要筍尖。八寶豆腐──要用雞湯燴煮，火候不可以太大。茄汁蘆筍。鹵汁要濃，這樣蘆筍才入味……」當場只見于家主仆聽得一愣一愣，而步青云只喝口茶，沒說話。
才點三樣菜就目瞪口呆？真是太小看水靈了。
「至于湯嘛……就點西湖葦菜湯、雪魚紅蘇湯。再來個桂花鮮栗羹來杭州沒吃到這個就算白來了。葷的就荷葉粉蒸肉、清蒸鯛魚、龍井蝦仁、薄片火腿、蟹黃獅子頭、蝦羹魚翅、鮮藉內文、炒鱗糊，加上三斤白干，配這些杭州的名菜，大家吃個夠！」店小二們見水靈如數家珍，把店里的名菜全都點上桌，但只有四個人用餐，詫異得不敢應聲。
「怎麼？還不去辦？」步青云眉毛一揚，叱喝他們准備。
「是！是！」眾伙計們趕忙哈腰答允，快速跑下樓去囑咐師傅。
「水公子……我們才幾個人而已，吃得完這麼多嗎？」于秋柔眼里滿是崇敬之情地看著水靈。
「云哥說愛吃什麼就點什麼。」水靈聳聳肩。吃不完就算啦！這幾天她都這樣，步青云也沒說她浪費。
況且她是怕他們沒吃過，才全部點來大家吃咩！
「也是啦！」于秋柔點點頭。反正她過來坐就是准備當客人，既然有吃有喝，兩個男人又大方，她也就不客氣了。
一幫之主的步青云自然不在乎這點小錢。
反正人再怎麼吃也是有限，不過浪費一點銀兩，卻可換得伊人的笑容，他覺得非常值得。
「姑娘，來！來帶朵花。」夏荷拿了簪花插在于秋柔剛梳好的髻上，把她打扮得美麗大方，人見人愛──不！是男人見、男人愛。
「妳覺得我這樣美嗎？」她端坐在銅鏡前，看個仔細。
「嗯！」夏荷用力點頭，非常同意。誰教她們家姑娘可是有名的大美人，怎麼打扮都好看。
「那水公子看了應該也會喜歡吧？」于秋柔看著鏡中的自己，口氣中竟有一絲不確定。
「喜歡！喜歡！」夏荷用力點頭後，卻又立即搖頭，「應該是表少爺喜歡吧？」「表哥說喜歡是理所當然的。」于秋柔淡淡撇了撇嘴，對自己的美貌又變得十分有自信，跟剛剛的態度截然相反。
「姑娘……」扯了扯主人的衣袖，夏荷不大懂她為何變了個樣。
「我自小就長得人見人誇，沒有人說不好看的……」于秋柔抬起雪白的藕臂，輕撫額須的發絲，「今兒個看了水公子，才知道男人也可以長得這麼俊美絕俗。
表哥站在他身邊，簡直就天差地遠……小荷兒，妳來說說看，要妳是我，妳會想嫁哪個啊？」「我……」夏荷呆呆地眨眨眼。
「好了！我知道問妳，妳也是想不出來。」于秋柔雙手一拍桌面，感到寂寞地歎口氣，「天地下只有水靈這種美男子才配得上我的美貌。我想……我是比較適合嫁他……」只見于秋柔站立窗扉，娉婷的風姿把她絕代的風華展露無遺，連在街邊賣菜的菜販都呆了。
「是喔！」夏荷看著為了愛誰而傷神的主人。
沒想到她這麼苦惱，樣子還這麼美麗……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怎麼她家姑娘會這麼麗質天生？
于秋柔對大家目瞪口呆的樣子已非常習慣，也沒多加理會。
「所以妳得好好幫助我，知道嗎？」她走到夏荷身旁，非常慎重地執起小丫鬟的手。
「好的！」夏荷拚命點頭。她一定會幫助姑娘嫁到如意郎君！
「那真是太好了……」她溫婉地拉拉小丫頭的手，「那妳幫我去看看水公子現在在干什麼好嗎？」「好啊！」「我是大家閨秀，出門不方便……」于秋柔非常黯然地掉下一滴淚。好想看水靈喔！「妳幫我把這個交給他，說給他裝零頭用的……」她從繡盒里拿出一個剛繡好的荷包。
「好的。」「還有，妳幫我問水公子要不要來房間來聽我彈琴……」她努力想著說書人提過勾引男人的技巧。
她開始怨恨娘太少幫爹作壽。多聽一些說書人講故事，她要勾引男人才不會這麼傷腦筋……真是氣死人了！她現在不喜歡當大家閨秀了。
「要不要順便請表少爺？」「如果表哥在他身邊，就兩個一起問……」于秋柔側著頭，邊想邊回答，「不過還是盡量挑旁邊沒人的時候說。」「好！我盡量。」夏荷拍拍胸脯保證。
「妳千萬要看准時候再說喔！」于秋柔再三叮嚀，就怕夏荷多請了一個不速之客回來。
「知道了。」「妳要為我的幸福努力喔！」嬌柔的嗓音透露出稍許的焦急。
「嗯！沒問題。」夏荷傻呼呼地猛點頭。她一定會幫姑娘找到水公子的。
不過，她覺得表少爺也不錯……還是兩個一起請來，這樣姑娘要挑相公比較方便？
好！說做就做。
夏荷把漂亮的荷包收進衣袋里，就沖出門了。
于秋柔看著夏荷的背影，臉上才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滴一滴眼淚就可以把人使喚得心甘情願，什麼好處都不用給，這種事不做白不做。
不是嗎？
「水公子！水公子！」夏荷驚天動地地沖進水靈的廂房。
「有什麼事？」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水靈滿臉通紅地坐在茶幾前，整個人彷佛從熱水里撈出來似的。
「我……表少爺呢？」夏荷按照主人囑咐的，先看步青云在哪。
「他……」水靈不自在地搖頭，「剛剛還在這里，大概有事出去了。妳晚點過來就在。」她快速回話，巴不得夏荷趕快找不到人就快點離開，不要再待在房里了。
「喔！水公子，你看起好象很不舒服耶！」夏荷想接近看清楚。
「不要！妳不要過來！」水靈驚慌地大喊，拒絕小丫鬟走近，但她卻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
「可是……」看著滿臉通紅的水靈，夏荷覺得他真的很美──連坐著都那麼好看！
皮膚白里透紅，連她看慣的主子都沒他美麗，難怪主人看到他就移情別戀，不想嫁表少爺了。
「有……什麼事？」水靈額上又滴下一粒汗珠。
「水公子，你真的沒事嗎？」「快說！」水靈已經快崩潰了。這個傻丫頭還不趕快出去！她已經快要不行了……「喔！」美男子生氣時也是那麼美……真是厲害！
夏荷趕忙把放在懷里的荷包拿出，「這是我們家姑娘繡的荷包，說要給你裝零頭用，請你收下來。」「放……在桌上……」水靈顫抖的手指著桌子，「快點出去……」「還有事啊！」夏荷雖然傻，可是她也感覺到水靈好象生病了，只是不想讓人家知道他的病情。「姑娘說，如果您跟表少爺有空，歡迎到她的房里，她要彈琴給你們聽。」「我……知道了……」水靈已經語不成串。
「水公子，你撐著點！」夏荷整個人跳起來，「我去找表少爺來救你！你千萬撐著點──」夏荷被水靈滿頭大汗的模樣嚇得趕忙跑出屋。她非找到表少爺不可！不然美男子就要死了「不要這樣……」待夏荷一走，水靈的低吟聲立即流泄……
她真的累了。
雙手環在步青云的頸子上，她迷迷糊糊地合上眼，很快就陷入睡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