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豪華餐館角落的雅座里

科爾特斯心想,現在比當年與馬切特羅斯共事輕松多了。此時此刻他正坐在一家豪華餐館角落的雅座里,手里拿的酒單足足有十幾頁——科爾特斯自認為是個品酒專家——當年他去的都是低級餐館,里面常常見到老鼠來回亂竄,吃的不過是青豆之類,還與一些人大談革命。那些人心目中的馬克思主義就是搶銀行,再錄上一段聲明自己英雄行為的錄音。這些錄音常被當地電台作為新聞,在搖滾樂與商業廣告中間播出。他心想,窮人能開著自己的汽車上街游行,並且在超級市場結賬處排隊,整個世界上只有美國才是如此。

他挑選了法國盧瓦爾河流域一個沒有名氣的種植園生產的葡萄酒。端酒的男侍收回酒單時用圓珠筆在紙上做了記錄。

科爾特斯是在貧民區長大的——那兒幾乎所有的人都很窮——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在美國,貧民區的人往往是嗜毒者,僅吸毒一項,一個星期就得花掉他們幾百美元。這對昔日的上校來說是不可思議的。美國人吸毒從城市貧民窟發展到城市郊區,那些毒品販子則趁機大發利市。

當然,吸毒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國際性問題。美國在對其貧窮鄰國進行官方援助時一直很吝嗇,可是現在卻向他們提供大量金錢援助,而且把這個標榜為民間交流,實在是可笑。科爾特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美國政府究竟向他的朋友提供過多少幫助,但是他確信,那些普通老百姓——他們過膩了飽食終日的生活而尋求化學藥品的刺激——卻要慷慨得多,而且不拿什麼“人權”作條件。科爾特斯是情報戰線上的老手,他一直在想辦法詆毀美國,破壞它的形象,削弱它的影響力,然而他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沒有取得成功。他曾試圖用馬克思主義去打擊資本主義,但絲毫不去理會哪些證據證明有效,哪些證據證明勞而無功。不過,他現在可以利用資本主義自身的弱點來打擊資本主義制度了,從而達到原來的目的,同時又可以盡情享受這個制度向他提供的一切好處。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盡管他找到了這個實際可行的辦法,他原來的那些頂頭上司卻把他視為叛徒……

科爾特斯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的人,認為他是個頗為典型的美國佬。由于營養過剩而顯得有點胖,昂貴的衣服也不好好洗一洗,甚至皮鞋也沒有擦。科爾特斯記得他少年時期經常是打赤腳的,而且有三件自己的襯衫就感到心滿意足了。這個美國佬開的是豪華汽車,住的是舒適的公寓,薪水是古巴情報機關一個上校的十倍——然而,他對這些還是不滿足。這就是在美國——在美國,人們再富有也不會感到滿足。

“你給我帶來了什麼?”

“四個人選,有關他們的情況都在我的公文包里。”

“他們怎麼樣?”科爾特斯問。

“都符合你的標准。”那人答道。“我不是每回都——”

“對,你是個很信得過的人,正因為如此,我才付給你這麼多錢。”

“你對我如此賞識,我很高興,山姆。”那人頗為沾沾自喜。

費利克斯——那個美國人叫他山姆——對與他共事的人總是十分賞識。他很欣賞他們的辦事能力,也很感激他們提供的情報。然而,他又瞧不起這種人。這種人往往膽小怕死。不過,一個諜報人員——他一直把自己看作是個諜報人員——不能過于挑剔。在美國,像他眼前的這種人多的是。科爾特斯卻忘記了自己也是被人收買的。他覺得自己是個老練的職業諜報人員,也許可以說是受雇用的,可是,受雇用所從事的工作仍然是一項有光榮傳統的職業,不是嗎?此外,他現在的所作所為與他過去的頂頭上司的旨意不謀而合,況且比古巴情報機關以往任何時候的效率都高,而他的報酬卻都是別人支付的。實際上,說到底還是美國人支付的。

他這頓晚餐吃得很自在。酒是絕對的好酒,這使他如願以償,但是肉燒得太老,蔬菜也不理想。人們說“吃在華盛頓”,他認為這種說法有點言過其實。吃完晚餐,他拿著他同伴的公文包走出餐館,上了汽車。一路上他的心情很輕松,二十分鍾後,他回到旅館,一口氣翻閱了幾小時的資料。他想,這人很可靠,給他留下的印象不錯。那四個人選都很有實力。

他將于明天考慮錄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