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靜候良機



滿場寂靜.

此時此刻,所有人看向亞伯拉罕,看向這個面無表情,衣著普通的老頭兒時,眼神都變得無比敬仰,像是什麼刺目的太陽.

竟然這就給過了!

竟然這就特麼給過了?

自從學界誕生以來,從未曾有過這種膽大包天,正面拒絕回答所有問題而且還給通過了的例子出現!

這個家伙……究竟是什麼來曆!

英格瑪的面色鐵青,死死地盯著亞伯拉罕的臉,就像是見了鬼一樣,嘴里低聲咒罵了一句.

大失風度.

"嘿!那是我老師!我老師!"

夏爾開心地跟什麼一樣,抓著一個小報記者不撒手:"你多寫兩句唄!多寫兩句!這可是皇家音樂學院最厲害的老師,英格瑪什麼的,跟一比,提鞋都不配!你看你看,那家伙被戳中軟肋了,臉都綠了看見沒?"

"咳咳,師兄,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還是不要繼續刺激他比較好."

夏爾吹了聲口哨,朝著英格瑪的方向擠出了一個賤氣十足的鬼臉來,令英格瑪的表情越發的難看.

委員席位上,幾個人在短暫的商討之後,決定開始進行了下一階段.謝蓋爾正准備開始詢問,旁邊卻有一只手伸過來,將他的稿件抽走了.

"由我來吧."

一直沉默地海森堡大師發出聲音,滿是疤痕地陰鷙面孔中帶著隱隱地寒意:"謝蓋爾你太拖遝了."

謝蓋爾哼哼了一聲,"依我看,事關一個學者的名聲,穩妥起見最好."

"難道你還相信《伏尼契手稿》是一個速成樂師解譯的?這種看看就知道的事情,再穩妥就是優柔寡斷了."

海森堡冷眼看向台下的發言席位.被藥劑燒壞了的嗓音像是破風箱一樣,"亞伯拉罕先生,接下來將就你對《伏尼契手稿》的解譯進行質詢.

如果這種事情你也無可奉告的話,我們也就不用再浪費時間了."

亞伯拉罕只是點頭:

"請開始吧."

海森堡冷哼了一聲,揚聲問道:"你從何時開始解譯伏尼契手稿的?"

"一年前."

亞伯拉罕坦然回答:"我的學生夏爾因為看不懂課本上的東西,跑來問我.後來我發現課本上的解譯是錯的.就想要弄一套比較正規的出來."

一年前?

也就是說:從無到有,解譯伏尼契手稿,只花了一年?

會場中頓時一片微弱的討論聲,學者們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而英格瑪的表情也再度難看了起來:

廢話,還能不難看麼?啟示學院的課本就是他和其他幾個老師編纂的.亞伯拉罕說課本上的理論是錯的,那簡直是在當著所有人的面在打他的臉!

海森堡在聽聞他的回答之後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容,似是被這種離譜的時間給逗笑了.

他敲了敲錘子,示意所有人肅靜.

"我注意到,你和英格瑪先生雙方提供的解譯內容除了結尾的不同之外,在風格上也有鮮明差別.即便是其中一些想法非常的……荒誕,但看上去似乎都能自圓其說.但是,我始終有一個疑問."

海森堡肅冷地看著他:"--你甚至連啟示樂師都不是,也並非接受過類似的進階.我說的沒有錯吧?"

亞伯拉罕點頭,只是說:"雖然不是,但解譯法是從啟示派系中獲得的靈感."


"是麼?"

海森堡皺眉."這可就奇怪了.你所堅持的解譯方法在部分地方,是和啟示派系所堅持的定律相矛盾的!對此.你有什麼解釋麼?"

"其實……我是這樣想的."

亞伯拉罕緩慢地回答,認真地斟酌著字句,可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個大炸彈:

"--既然定律和事實相悖,那麼可能是定律錯了吧?"

全場一片寂靜.

不論是場外的學者還是席位上的評議委員,都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幾百年來,樂理經過了曆代聖徒的數百次的修訂.無數樂師的驗證,千錘百煉.

倘若仗以奠定自身的樂理出現了錯誤,那麼現在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共鳴級樂師心音崩潰而死了!

"狂妄!"

場下旁聽的學者有人怒斥:"太過荒誕了!"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很多面色難看的學者已經聽不下去了,高聲抗議了起來,神情震怒.

"肅靜!肅靜!"

海森堡奮力地敲著木槌.看向台下,眼眸如同鬼火:"亞伯拉罕!你是在否決啟示學派現存的樂理體系麼?"

"我只是覺得,現存的樂理體系仍有不完美之處,並不適用于任何情況."

在台下,老師的神情依舊木訥:"況且,《伏尼契手稿》所記載的是古代樂師對樂理的探索.

如果用現在的樂理去理解的話,出現謬誤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假如死死地抱著定律不放手的話,只會鑽進死胡同里,

所以,必須重新調整方向,尋找一種方法,能夠配合著其中的樂理變化而針對性的進行解譯.

至少,我是這麼想得."

"你的那一套解譯法也是因此而誕生的麼?"

亞伯拉罕點頭.

"怪不得."

海森堡冷哼:"那種靈性全無,只剩下死板機械的理論,沒有任何美感……恕我直言,我不承認它的有效性和合理性.它的存在就是對啟示學派靈性理論的汙點.

每年至少有幾十個人以上,像你一樣,興致勃勃地發表一些嘩眾取寵,令人咋舌的理論,這些理論往往不堪驗證,錯漏百出,連博人一笑的價值都沒有.

哼,如果沒有你們這幫民樂.學界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烏煙瘴氣!"

亞伯拉罕沉默,無言以對.

在場下,夏爾怒形于色想要起身,卻被葉清玄按住了.

"冷靜,師兄."

少年冷眼看著遠處一臉嘲弄的英格瑪:"這里沒有我們發言的資格,不要做出讓老師不利的舉動來."

在台上.海森堡最後看了一眼亞伯拉罕,丟下了手中的稿件:

"我的提問結束了."

木槌砸落,回音低沉.

亞伯拉罕低著頭,轉身走向了自己的位置,與上前來的英格瑪擦肩而過.


在那一瞬間,英格瑪整理著衣領,嘴角勾起一絲嘲弄地笑容.

"我早就說過了,亞伯拉罕."

他輕聲在老人耳邊低語:"我會讓你身敗名裂,滾回垃圾堆里去的.

--到時候.記得帶上你的那兩個敗類學生一起."

委員們沒有聽到,場下的觀眾們沒有聽到,亞伯拉罕像是沒有聽到,可葉清玄聽到了.

葉清玄一動不動.

接下來的時間,英格瑪在發言席上作答,盡顯名家學者風度.質詢環節就這麼簡簡單單地過去了,已經到了總結陳述的時候.

而台下,葉清玄全然沒有再去聽.只是在發呆.

"自從老師去世之後,我接過了老師未完成的項目.六年以來,我在伏尼契手稿上投入了諸多心力,嘗試了數之不清的錯誤方向.于是大家看到了,最後我的努力終于得到回報,成功地完成了解譯.

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

葉清玄在發呆.

"發生這種事情,是皇家音樂學院的恥辱!先生們.前所未有的恥辱!也是學界從未曾有過的巨大波瀾!此事,因我的研究成果而起.對此,我很痛心!"

英格瑪神情沉痛而悲憤:"我不願意將人心想象的那麼惡劣,將別人的用意想象的那麼歹毒!

一直以來,我都在想:或許亞伯拉罕先生的成果和我的有部分相同.或許他有著不能說的苦衷,才會性差踏錯,做出這種令人難過的事情.

但是,我錯了!"

葉清玄依舊發呆.

"自從事情發生之後,我步步退讓,一直保持著沉默,希望亞伯拉罕先生能夠明白我的用意,為了平息這一場無妄之災,我甚至願意讓亞伯拉罕先生和我一同在成果上數名!但正如諸位所見,我錯的很厲害!"

英格瑪一拳砸在桌子上,聲音滿是悲涼:"我的容忍和退讓被當成了懦弱和無能.亞伯拉罕因我的退讓而步步緊逼,將整個學院都卷入這一場風波中還不夠.不但將整個學院的臉面都丟盡,而且將造成了如此恥辱的風波.

事到如今,已經再不是我一個人的榮辱,而涉及到啟示分院傳承了三百年的榮耀,曆代大師的聲名.它們不能毀在我的手里,也絕不能因為如此陰險惡毒的小人毀謗而蒙塵!希望各位委員做出公正的判斷……"

葉清玄還特麼在發呆.

視而不見,充耳未聞.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他的手指頭敲打著桌子,那聲音細微而輕柔,卻悄無聲息的擴散開來,像是冰涼的雨水從天而降,帶著令人冷徹心扉的寒意.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雨水在落下,永無止境.

直到他身後的記者中,有個帶著灰色軟呢帽的男人身體一震,眯著的眼睛緩緩睜開.就像是打了個瞌睡,他伸了個懶腰,似是無意地呢喃:

"--先生,薩滿的禮物已經准備好了."

于是,雨水的回聲消散,葉清玄抬起低垂的眼瞳:

"師兄."

"嗯?"

"方便去替我取個快遞麼?"

葉清玄低頭,整理著桌子上的稿件,輕聲說:"我們反攻的時候,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