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鴿子為什麼這麼大?



"看上去,大局抵定?"

馬車里,白汐凝視著地板上的銀盤.

銀盤倒映著馬車外的陽光,隱約有一縷陽光縈繞在馬車和遠處的樂師協會之間,最後照在銀盤上,就變成了散亂的碎光.

散亂碎光中有大廳內的景象浮現,略有模糊,但是凡是光芒所及,皆盡在銀盤中呈現.

倘若有煉金術師看到的話,定然會感覺到十足蛋疼,因為沒人會在吃飯用的餐盤上去竭心盡力地印刻這麼一副樂章,而且還將以太波動神乎其技地壓制到微不可查,只為了窺探不遠處一個大廳中的景象.

實際上,這個小東西還真是赫爾墨斯隨手拿著餐盤做的.

你要問他為什麼有餐盤……因為他現在正在自己的豪華馬車里開懷大嚼,手里抓著一根雞腿啃地正香甜.

幾天不見,這個家伙竟然再度增長了幾公分,而且隱隱變的略胖了.而且在暴飲暴食中,肚腩也開始凸起,紐扣緊繃.

恐怕再過幾個月,他從一個陰柔詭異的少年變成一個吃貨小胖子了.真不知究竟收到了什麼刺激.

聽到白汐說話,他頭都不抬,只是說:"未必.

畢竟,人是可以撒謊的不是麼?"

白汐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有人會覺得巴特那個家伙在撒謊?他都慘成那樣了……"

"不止是巴特,只要有嘴在身上,誰能撒謊.你又怎麼會覺得,那些擔任評議的大師們不會呢?

假如他們真的決心維護英格瑪的話,你就會見識到什麼叫做瞎話的真諦了."

說著,赫爾墨斯用袖子擦了一下滿嘴油漬,還有嘲弄地笑意:"不過,一般人撒謊是謊言,大師們撒謊,所說出的東西就被人當做真理.

而令人難過的是:大部分所謂的真理.都源自于此."

白汐嘖了一聲,"怎麼這群大師都跟收了錢的地痞一樣?"

"大師也是人,地痞也是人,有什麼區別麼?"

赫爾墨斯反問."誰能說自己全然沒有做過錯的事情呢?歸根結底:對人來說,想要作惡的話真是太簡單了.一咬牙,一跺腳,心一橫,就可以下的了手……

所謂尊老愛幼的前半句.是說,人老了你要尊敬他們,不只是尊敬他們的年齡,是尊敬他們做了更多比你更惡的事情,也要尊敬以後作了惡的自己."

"你說話的時候能把你嘴里雞骨頭吐了麼?"

白汐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饒是她多少次心里祈禱這個便宜老師趕快被馬車撞死,現在心里卻忍不住有些擔憂:

"從兩個小時前你就一直在吃,你不會出什麼毛病了吧?難道是失戀了?"

"發生了一些事情,並不算好,但比失戀痛快的多.所以,胃口大開."

赫爾墨斯用牙咬開了一瓶香檳,仰頭灌下去一大口,暢快地出了口氣:"人生苦難,吃東西是為數不多的幸福之一呀,白汐你以後也會體會到老師的心境的……

不過,雖然很感謝你這麼關心我,但現在你應該關心的,不是里面的評議結果麼?"

一把碎米灑在了地上.

白色的鴿子展翅,紛紛揚揚像是雪花一般從架子上落下來.啄食餌食.

風中吹來花草的輕響,沁人心脾.

協會中庭,花園中,坐在長椅上透氣的少年逗弄著腳下的鴿子.遠處,踉蹌地腳步聲漸漸接近.

幾分鍾不見,葉青玄已經快要認不出英格瑪了.

他的臉色蒼白,神情再也看不出任何春風得意,只有一片狼狽和枯槁.

就像是快要被午後的陽光曬化了,他躲閃著陽光.踉蹌地行走在陰影中,口中喃喃自語.


似是咒罵,似是辯解,又像是模糊的囈語.

當他看到前方那個靜坐的少年時,踉蹌腳步戛然而止.

這恐怕是最糟糕的巧遇了.

"葉清玄……"他嘶啞呢喃.

葉青玄回頭看著他,神情冷淡,似是審視著他狼狽的摸樣.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走開,可是最後地尊嚴卻令他留在了原地.

他也看著葉青玄,死死地盯著,麻木地眼瞳中似是有鬼火燃燒.可是,看著看著,他就忍不住笑了,笑得無比難看,滿是複雜和自嘲:

"沒想到,我用盡心機,沒有輸給亞伯拉罕,竟然栽在你的手里……"

"你願意這麼想,就這麼想好了."

葉青玄收回視線淡淡地說道,"反正輸給我更丟人."

"別太天真了小鬼……"

英格瑪咬著牙,聲音嘶啞:"誰輸誰贏,還沒定呢.你以為你跟蘿拉那個賤人有一腿的事情我不知道麼?別開玩笑了她一個人,可決定不了任何問題.

難道你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了?"

葉青玄不為所動,只是反問:"難道不是?"

"……"

英格瑪的面色一陣青紫,神情抽搐著,咬牙問道:"既然你以為自己贏定了,那又為什麼把巴特牽扯進來?為什……"

"很簡單呀."

葉青玄灑下了一把碎米,抬頭,在陽光下露出爽朗地笑容:"因為那樣你輸得不夠慘啊,英格瑪,那樣的結果對你來說太過輕松了."

"葉清玄"

英格瑪嘶吼,"做事不要太絕"

"恩,是這個道理,你說的沒錯."

少年點頭,收起了笑容.

在陽光下,他展開手掌,手掌的碎散米粒落下,幾只白鴿飛起啄食.那純白的羽翼在空中交錯,碎散了陽光,令少年的面目也籠罩在了一片模糊的光影中.

他看著飛舞的白鴿,似是自言自語:

"可惜,道理我都懂,可鴿子為什麼這麼大呢?"

漫長的走廊中,有陽光落下.切開了黑暗,灑落一片棱角尖銳的影子.

巴特勒密魂不守舍的散著步,卻看到前方坐在拐角處的海森堡大師.他愣了一下,點頭示意.繼續向前走去.

只是在路過的時候,腳步卻忍不住停頓了.

海森堡大師抬頭看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卷.他猶豫了一下,接過,點燃深吸了兩口.然後猛然嗆咳起來.

他已經上了年紀了,不比當年.這令他分外難過.

他夾著煙卷,坐在了海森堡身旁,兩人沉默無言.

直到許久之後,他輕聲說:"安塔,我開始覺得困惑了."

"優柔寡斷而已."海森堡淡淡地說,"你一直是這樣,只會逃避問題.所以老師最後選擇的人是我."

"對啊,你有決斷,比我強多了."

巴特勒密沮喪長歎.摸著頭頂稀疏地白發,神情苦澀:"安塔,還記得以前的事麼?"


"以前?怎麼會不記得?"

談及過去,海森堡的陰鷙面孔上也露出一絲緬懷地神情:"當年的你,人人喜歡,而我,只是一個被所有人討厭的不合群的家伙.

多少次我遠遠地看著你們在一起,想要變成你那樣的人……那時候的我,很羨慕你.

到後來,傳承之書失竊了.從我的房間里搜出了典籍.我被懲罰,去看守了六個月的深淵,錯過了傳承祭典."

巴特勒密抽著煙,嗓音沙啞:

"那件事其實是我干的.我栽贓了你."

"我知道."海森堡點頭.

"我很後悔."

"我也知道."

海森堡說,"所以,我再也沒有羨慕過你了."

巴特勒密沉默.

海森堡大師回頭,看著自己的老朋友,看著這個因此而一蹶不振,再也不涉及任何爭斗的男人.眼神就變得憐憫又複雜.

"都過去了,巴特勒密,都過去了."他說,"托你的福,我不再軟弱了,變成了現在的自己."

"這是我的錯."巴特勒密低下頭:"安塔,我不想再犯錯."

"議院也給你發了信對不對?"

海森堡看透了他的痛苦,"如果你拒絕他們,你以後大部分的研究資金就會斷絕,再也無法繼續研究.這就是你痛苦的原因.

你無法面對自己."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那是你的問題了,不是我的."

海森堡最後看了他一眼:"人生在世,有的時候為了自己,必然要行惡的事情,不是麼?你害怕這樣的自己,可我不怕."

他起身離去.

只留下巴特勒密一個人坐在寂靜地庭院里.

當葉青玄回到大廳時,大廳里還空無一人.

大師們還沒有回來,旁聽的學者和記者們在沒有重新開庭之前不能進入這里,大廳中一片冷清和寂靜.

侍從小心地將教團地帷幕撤走,在那之後,已經空無一人.

在梅菲斯特大主教證明解譯法有效之後,教團就已經離開了這是一如既往的教團作風,神的追隨者,原本就不應該攙和到這些名利的事情中來.

只是,梅菲斯特主教離開之後,葉青玄卻忽然有些擔心,評議會節外生枝.

"那邊的……小哥哥,走過來一些."

皇室的帷幕之後,忽然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像是個小男孩兒.葉清玄聞言一怔,猶豫了片刻之後,站在了帷幕前面.

守衛在帷幕旁邊的鋼鐵騎士一動不動,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並沒有因為他擅自接近皇室所在將他一劍砍成兩截.

"再往里面走一些."小孩子一樣的聲音催促.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