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遺言



"終于,要死了麼?"

白塔之巔,黑暗之城的最高處.

層層尸之中,一片寂靜,再不見知更鳥和莫德雷德.只剩下孤獨地少年躺在自己的血泊里,放棄了徒勞的掙紮.

緊急縫合,沒用.治愈樂章,沒學過,也沒用.續命的藥,全都吃了,還是沒用……倒不如說,杯水車薪,只會徒增痛苦.

心髒徹底破裂,毒液滲透五髒六腑,血液已經失去了三分之二,溫熱的血泊中,葉青玄呆滯地看著天空,感受自己一點一點的走向死亡.

"真安靜啊."

他看著漸漸黑暗下去的世界,出乎預料地,卻不覺得害怕,只是有些遺憾.

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做,那麼多路沒有走完,那麼多的話,自己還未曾對那些人說出口.

可惜了.

太可惜了……

寂靜里,隱約的腳步聲響起,悄然地踏著血泊而來,停在了他的身旁,清澈的眼眸俯瞰著他.

"葉青玄,你快死啦."

心中有個遙遠的聲音從響起,似是幻覺,聽起來有些熟悉,但是他已經聽不清楚了.

"說實話,我也不想."

"不想也沒辦法.葉青玄,無人不死."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葉青玄,你沒救了."來者憐憫地看著他,難過地搖頭:"我會懷念和你一起打彈珠的日子的."

"……是這樣嗎?看來是真的沒辦法了."

葉青玄遺憾地閉上眼睛,"對不起,這麼長時間了,一直沒有問過你的名字."

"高文."

它說,"叫我們高文就可以."

"高文?"

少年漸漸地沉入黑暗中:"既然你能讀到我的心,那你能不能再幫我在地上留點遺言?"

"可以.??"高文應允,"還有麼?"

"把我的心髒……取出來……"

-

深夜,阿瓦隆,海潮無端澎湃.

先是白塔的轟鳴響徹了整個城市.將所有人從夢中驚醒,卻令他們覺得陷入了另一個噩夢之中.

緊接著又是阿瓦隆大結界的崩潰,整個城市都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失去了阿瓦隆大結界的壓制,以太的濃度迅地提升.短短的幾個小時,便已經從安全的白區移至黃區,甚至有進一步向紅區演化的驅使.

樂師協會和教團已經徹底啟動,開啟了自己本身的結界,但于事無補.只能說杯水車薪.

誰能料到籠罩了阿瓦隆數百年的結界會驟然崩潰呢?

緊接著,一輪黑色的太陽憑空出現在天空之上.從阿瓦隆之影內悄然浮現的狂亂漩渦懸浮在月光之上,吞沒了一切,散著濃郁地深淵氣息.

令所有樂師心境動蕩,不敢稍動,生怕自己的心神被其中的深淵氣息所侵染迷惑.

那一瞬間,所有的聯絡和通訊和外界都徹底斷絕……此時此刻,阿瓦隆真正的變成了一座孤懸海上的孤島.

而就在這一片混亂中,騷動的下城區里,漆黑的小巷中.靠椅上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睛.

小巷之外,有鋼鐵摩擦的聲音響起.

成百,上千……

在這個要命的關頭,軍隊竟然大舉出動了.起碼有一支小型軍隊沖進了下城區,就像是踏上戰場一樣,舉著塔盾,披著鐵甲,長槍倒映著冰冷的月光.


四面八方,已經盡數回蕩起金屬摩擦的轟鳴,數不清有多少人漸漸合圍而來.眼中是冰冷的殺意.

鐵靴踏碎了阻攔,轟鳴聲不絕于耳.

"看來議院……終于開始下手了啊."

鬼手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回頭看向身後封閉的大門,"先生.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門後的暗室中,一片寂靜.

薩滿似是從夢中驚醒了,睜開眼睛.

"再等一會."他說,重新闔上眼瞳.

黑暗寂靜.

鬼手愣了一下,愁苦歎息.

"'守在門前,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是這個意思麼?"

他揉著臉.輕聲感歎:"這可是一整個連隊的重裝甲軍團啊,薩滿先生.你這個命令,有些太過強人所難啦……"

咔吧,咔吧,咔吧.

鎖扣開啟.

他的手臂之上,束縛著無形之手的黑色手套解開,落在地上.

就在小巷的入口,鋼鐵的冷光泛起,結陣推進的重裝步兵軍團舉起長矛,對准了前方的老人.

在陣列之後,城衛軍的指揮隊伍中,有人在嘶吼.

"殺了他!殺了他!把薩滿拖出來……所有反抗的人都就地處死!"

那個駝著背地干癟男人揮舞著手中的紋章,尖叫,"這是女皇陛下的命令!爾等不必疑惑,迅執行!"

英格瑪已經看不出曾經的風雅和端莊了.

短短幾天之內,他的頭幾乎已經掉光了,露出遍布斑點的頭皮,駝著背,像是老了好幾十歲.

海量的枯花藥劑將他從瘋狂中治好,也徹底扭曲了他的心智,令他重度成癮.短短幾天之內,他就變成了這副瘋癲的摸樣.不論多麼不合理的命令,只要往腦子里灌注了暗示,就會乖乖地去執行,好像是一個破破爛爛地傀儡娃娃.

"你們還愣著干什麼?快上呀!快上呀!"他尖叫著,像是個小丑,連聲催促.

在他身旁,明顯被控制了心智的指揮官木然地坐在馬背上,在他命令下舉起手,按落.

轟!

重甲軍士們齊聲踏前一步,如林推進,將牆壁摧垮,踏碎磚石,推向了前方孤獨的老人.

"這就……開始啦?起碼也讓我准備一下啊."

鬼手愣了一下,有些手忙腳亂地從襯衣上扯下布條,將齊肩的斑白頭束起來,露出消瘦的面容,帶著遺憾:

"可惜了,應該喝點酒的."

那一雙渾濁地眼瞳抬起.倒映著山呼咆哮的鋼鐵陣列,舔舐嘴唇:

"先來點血吧……"

-

十分鍾前.

整個城市的最中央,仿佛永遠被迷霧和黑暗吞沒的區域中,驟然傳來了鋼鐵摩擦的聲音.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里.悄然浮現了一扇龐大的門扉.就在那門扉前方,人類渺小地像是塵埃.

那緊閉的裂隙之中,隱約可以看到門後的恐怖陰影.

"這是……什麼?"夏爾近乎失聲.

"還能是什麼?皇宮."

哲羅姆將一張圖紙丟進他的懷里:"抓緊時間,如果蓋文那里失敗的話,那麼就沒有多少時間給你在猶豫了.


你有十五個人.四百支’瑪麗之槍'的布防任務,牛頓爵士像我擔保你能完成,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不可能!"

夏爾錯愕搖頭:"你知道這麼大的區域,四百支的數量,計算布防位置結點是多繁重的計算量麼?!你起碼給我一台手搖式計算機吧!"

一個以太球丟進他的懷里:"你還有四分四十五秒."

"你給我以太球有個鳥用啊!"夏爾悲憤將手里的以太球摔在地上,旋即又郁悶地撿起來:"算了,有總比沒有好.媽的,里面竟然還安裝了我們研的'方塊’,分數還挺高啊……"

"你還有四分三十秒."

"夠了,我干活兒.老頭兒你快閉嘴."

夏爾瞪了他一眼,神情蠻橫又惱怒,就像是瞪著一個只會干擾自己工作的智障.哲羅姆愣了一下,很快收回視線,"隨你."

足足有好幾個平方的圖紙平攤在地上,夏爾將以太球調亮當做照明燈光,低頭端詳著複雜的地形配置和以太參數.

就像是石化了一樣,一動不動.

寂靜里,誰都沒有說話.只有他粗重地喘息上,眼瞳顫動著.一遍遍地從圖上掃過,汗水劇烈地後頸和額頭中滲透出來,沿著下巴落在地圖上,侵染開一道道水跡.

三分鍾.

他吞著吐沫.拔出鋼筆,猶豫了一下,手指飛快地點落,在地圖上劃出三個彼此交叉的巨大橢圓,橢圓的正中將皇宮的大門囊括在其中.

細密的墨點遍布其上,潦草的字跡迅地標注出了參數和位置.他專注地投入其中,渾然忘卻了身在何處.

兩分鍾.

鋼筆被丟到一邊,清脆的聲音吸引了哲羅姆,他回頭,卻看到癱坐在地上的夏爾,還有他身後那一張寫滿標注的圖紙.

"完成了."

夏爾瞪著他,喘著氣:"看什麼看?大爺我認真起來,連自己都怕!"

兩分十五秒,好快!

哲羅姆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揮了揮手,背負著封印器具地皇家樂師們無聲地消失在濃霧中.

寂靜的霧氣里,只有接連不斷傳來的尖銳聲音.

那是尖銳長錐鑿入地面的聲響.

"你比牛頓爵士所說的要更加令人驚訝."

哲羅姆佇立在龐大的門扉之前,回頭看著他:"不愧是皇家研究院的天才,計算能力出了常人的想象."

夏爾淡淡地搖頭,"只是腦子好而已,沒什麼可誇耀的."

……才怪咧!

夏爾心里其實虛到不能行,已經汗流浹背,面目僵硬了:腦子好?他出道之後哪里用過腦子了?!

夏爾大爺橫行阿瓦隆,靠的都是自己的美貌和直覺好麼!

簡而言之……剛才的位置都是他被逼急了瞎蒙的.

一個小組靠著手搖計算機要兩周以上才能完成的工作量給我五分鍾,你開玩笑咧!你怎麼不讓我上天呢?

所以,把用感覺隨意蒙來的結果交上去之後,他的心里越地忐忑.要是啟動不成,自己會不會被這群惱羞成怒地皇家樂師殺了祭旗?

而且這群王八蛋究竟想干什麼?拿著封印器具站在皇宮外面……難道想要謀朝篡位,造反地干活?

否則正常人誰他媽會去打'封印皇宮’的主意啊!

不行,這群家伙太邪門了.

找機會得跑……

就在夏爾下定決心的那一瞬間,他才現,一切都寂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