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犧牲的價值



轟!

兩側的牆壁一震,轟然巨響,出現了近百個孔洞,暴雨一般的利矢從其中飛射而出.?w書-1ka?n

兩排弩手們蹲踞在其後,兩人一組,扛著漆黑的弩.那種重型弩是戰場上的利器,需要滑輪組的輔助才能絞緊弓弦.

近距離下射,直接足以直接摧垮一堵牆之後,在人群中開出一條血路.

鬼手怒吼,就像是閃爍,化為幻影,彈指跨越了數米,攔在箭雨的前方.無形的手臂幻化成了獸爪,劈向了漫天箭雨,度快到不可思議.

于是,箭雨飛迸,散落一地.

嘭!

混雜在其中的煉金弩箭轟然爆裂,赤紅色的火焰憑空掀起,掀翻了牆壁,將鬼手吞沒.

鬼手的身體從火中飛出,落在破碎的門上,半身焦黑,渾身的毛孔滲出暗紅的血絲.他的心髒一陣抽搐,吐出焦熱的血.

房間內一片狼藉,那些維持生命的器械破碎了,薩滿被掀翻在地上,那些斷裂的膠管扯出了破碎的血肉.

生死不知.

"混賬!"

他咬著牙,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喂!先生,還活著麼?可別死了啊."

"還算……活著吧……"在地上,薩滿艱難地睜眼:"鬼手,你行不行啊,我都想換個保鏢了."

"說實話,我也想換個東家啊!"鬼手歎息,"都這樣了,我們就別互相抱怨了好不好?"

"哦,那你加油."

"加油有用麼!"鬼手又吐出一口血來,"你還有什麼底牌,趕快用出來啊,轟殺這群混蛋一大片的那種."

薩滿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要有那種東西,干嘛還被打成這樣啊?"

鬼手歎息,"也就是說,我們死定了?"

"恩.死定了."薩滿點頭:"你走吧,我不會怪你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早就走不動了."

鬼手苦笑著搖頭:"我跟了你三十多年,自己的老骨頭都能當柴燒了.留著青山還有什麼用?我只求他們行行好,能找塊地把我埋了."

"那我呢?你就不管我啦?"薩滿瞪大眼睛:"我就活該曝尸荒野?"

"對."

鬼手咬牙切齒地從地上爬起來,擋在他的面前:"有時候我都恨不得先把你這個老混蛋碎尸萬段."

風聲淒叫,此起彼伏.

瞬息間,箭雨摧垮了牆壁.鬼手攔在薩滿的前面.怒吼,無形之手化作巨斧之型,向前劈斬!

這一次,是不閃不避的硬撼!

嘭!

宛如海潮倒卷,黑色的箭雨猛然一頓,紛紛碎裂,落在了地上.赤紅的血氣從鬼手的傷口中噴湧出來,他咬著牙,揮舞著灼紅的手臂,將迎面而來的風和雨擊垮!

"喂.先生."

鬼手回頭看他,聲音嘶啞:"你還記得你當年說的話麼?"

"你還記得當年的事情啊.對不起,是我騙了你……"薩滿慚愧地低頭:"當年那筆錢不是被偷走的,是我拿去喝酒了."

"原來是你!"

鬼手一愣,旋即勃然大怒:"我說當年大家那麼窮,就你每天有錢喝酒!"

"都過去這麼多年啦,不要在意啦.?"薩滿尷尬地擺手:"我後來不是還你了麼?"

"你現在才說,真是一點誠意都感覺不到啊!"

"抱歉,騙了不少人,我心中有愧.這是我的罪."薩滿歎息,嘶啞地嗆咳,"抱歉,也騙了你."

"……無所謂了."

鬼手搖頭.輕聲笑著:"我也算……習慣了."

他向前邁出一步,迎著轟鳴的箭雨,雙臂向前斬落.那無形的手臂斬破了空氣,掀起了狂亂的風暴.撲面而來的箭矢被吹垮了,像是脆弱的潮水,在礁石的怒吼之中分崩離析.

鬼手的身體劇震.被那種狂暴的力量推向了後方,箭矢的碎片嵌入了他的面目和胸腔,撕裂開了巨大的裂口.


粘稠的鮮血流了出來,慘烈的暗紅.

猙獰又丑陋,就像是惡鬼.

就在小巷之外,鋼鐵的轟鳴響起,從四面八方,數不清的陣列集結而來,他們向著惡鬼推進而來,長矛和利刃之上帶著寒冷的光.

麻雀的面色陰沉,手掌揮落:

"放箭!"

鬼手怒吼,血色的火焰劇震,無形之手之上浮現血色的龍鱗,抓向了那漫天的暴雨.在合攏的手掌之中,箭雨紛紛碎裂.

嘭!

無形之手被箭雨沖垮了,他踉蹌後退,被數十枚箭矢貫穿,鮮血噴湧而出,融入了腳下泥土,就變成了泥潭,血色的泥潭.

"先生……我從沒有後悔相信你."

鬼手輕聲呢喃,擦掉嘴角的血絲:"你看,像我這樣的人,生來就像是狗一樣,離開狗窩,便無處可去……只要有機會不再做狗,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這麼多年了,只有你告訴我:沒有人生來就應該去做狗,生而卑賤的人也可以擁有價值和意義."

這麼多年來,這個臭水溝里,這些無家可歸的墮落者只能仰望大人物們的陽光,沉淪在黑暗里,得不到救贖,也不知道什麼叫有尊嚴的活著.

可就算是下等人,也應該能昂挺胸地走在街上.沐浴不到奢侈的陽光,也要在死後帶著骨氣進墳墓里去.

這是從未曾有人去想過的奢望.

這就足夠了.

這樣已經足以讓一無所有的人滿足.

"其實,你說的話,我一直沒聽懂."

鬼手看著薩滿,眼神充滿了期冀:"可是我想要那種叫做'尊嚴’和'意義’的東西.我為此而活,先生,也願為此而死."

"蠢貨,活著才有尊嚴和意義!"

薩滿咬牙低吼,可鬼手卻大笑起來,他迎著那推進的陣列,踉踉蹌蹌地,一步一步地踏著廢墟,走向了前方.

"可惜了.沒有酒."

鬼手著自己的鮮血,如飲醇酒,暢快地吟誦著祝酒詞:"--祝今日常有."

他怒吼,赤紅的無形之手中迸出火焰.那火焰燃燒著他的軀殼,化作了令人驚心動魄的赤紅.

這個枯瘦的老人軀殼中,此刻卻湧現出令人恐懼的力量,那力量奔湧在血脈和軀殼之中,令他整個都沐浴在火焰之中.

刀和劍殺不死他.狂風暴雨也打不垮他,他……在燃燒!

若是從天空中俯瞰,便能夠看到,那個影子跳進了一片鋼鐵的色彩里去了,所過之處,鐵光被鮮血所染紅.??w-a?n?

赤紅筆直向前延伸,從鐵光中暈染開來,就像是血落入水銀中,慘烈又瘋狂.瞬息之間,鬼手便快到了看不清.

"混賬們.來啊."

鬼手咧嘴大笑,滿是裂痕的臉上猙獰如狼:

"--宴會才剛剛開始呢!"

這個瘋狂的老男人此刻遍體鱗傷,慘烈的傷痕中裸露著白骨,就像是從尸體中爬出來的惡鬼.惡鬼在人間厮殺,著赤紅的美酒,嘶吼咆哮.

所過之處,一切都被那無形之手撕碎,扭曲成一片殘骸.

"攔住他!"

英格瑪尖叫,在躁動的戰馬上,表情扭曲又瘋狂.指揮官鸚鵡學舌的重複著.聽起來卻越的滑稽可笑.

轟!

劍鋒崩潰,鐵甲碎裂,人體扭曲,頭顱斷裂.心髒破碎……鬼手劈手斬落了攢刺的長槍,猛然躍起,宛如飛鳥一般騰空,一腳踩在士兵地肩甲之上.士兵的肩膀塌陷,跪地不起,可他卻他掠過了鋼鐵陣列.直撲向了英格瑪,被血染紅地面孔宛如妖魔.

英格瑪尖叫,扯過了身旁的指揮官擋在自己的前面,可下一瞬間,指揮官便四分五裂.血色潑灑中,有赤紅的人影從天而降,無形之手斬向了英格瑪身後的麻雀.

麻雀的面色劇變,後退,斗篷之下的響鼓震顫,迸樂章.

于是大地崩裂,來自無盡的烈火噴湧而出,吞沒了鬼手.在那火焰之中,鋼鐵被燒至灼紅,融化成鐵水.泥土沸騰,如同液體.

瞬息之間,鬼手的身影灰飛煙滅,消散無蹤.

"死了?"

一片寂靜中,麻雀看著地上那個空空蕩蕩的大洞.直到現在,他眼中地忌憚才消失,湧現出一陣後怕:只是一個快要老死的殺手,沒有動用任何樂章,便殺了數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最後險些殺死自己……

他看著那個沉默的老人,咬牙切齒:


"薩滿,你還真是養了一條忠心的好狗."

"他不是狗."

爛泥之中,薩滿也看著他,眼神冰冷:"他名字叫做凱林-摩瑞拉.不要小看我的朋友……"

那一瞬間,麻雀悚然而驚.

因為在那焦土和火焰的余燼之中,有嘶啞的歌聲傳來.

那歌聲來自遙遠荒漠之土,是底比斯祭祀們為神所吟誦的祈言,他們奉獻鮮血和犧牲,向那冷漠的神尋求奇跡.

于是,奇跡在此降臨.

破碎的無形之手在此凝聚,其中所隱藏的力量徹底爆.蒸的血氣和火焰的余燼彙聚而來,構造出了那個身影.

仿佛從冥府之中掙紮而歸,爬回了這個生者的世界,那個身影,緩緩地睜開了血色的眼瞳,無聲狂嘯!

"這個東西一旦接入你的身體,那麼你就真得獲得了來自冥府的手臂.你會擁有你想要的力量,沒有任何人能攔住你."

過往之中,赫爾墨斯的聲音響起了,冰冷而低沉:"但這是最苛刻的協議,一旦簽訂,便再無回頭路可走.你會獲得力量,但你的一生都會被它所侵蝕,變成它的餌料與食物,你將詛咒纏身,日夜飽受折磨和痛苦.

在你死後,等待你的再不是天堂和地獄,而是化作空虛的灰燼,沒有任何地方可去.回答我,這就是你所希望的未來麼?"

正好.

如此未來,著實令人心神暢快!

鬼手嘶吼,那四分五裂的身體重新凝聚,青色的火焰從他的軀殼中噴湧而出.給了他力量,也給了他來自死者的怒火!

殺!

這一次,那鋼鐵的陣列,再也不能阻擋他.他向前,火焰雙手撕碎了那層層甲胄,沐浴著鮮血.

再無衰老和痛苦,也沒有人類的桎梏,他的度在這燃燒魂靈換取來的力量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極限.

只是揮手.層層鐵甲分崩離析,鐵甲之下的血肉分離,脫落,心髒無聲地破碎.一切阻礙都在那無形的雙手之下分崩離析.

只有血色飛迸.

無窮盡的血色中,鬼手嘶吼,沖向了麻雀.

"這個家伙……竟然和以太界的生物簽訂了契約?!"麻雀的神情慘白:"!"

他咬牙,懷中的響鼓轟鳴,出來自深淵的節奏.地上的死者驟然枯萎,妖魔從其中孵化,爬起.撲向了鬼手.

可所有的妖魔都在鬼手的面前不堪一擊!

"放箭!"麻雀嘶吼:"還等什麼?!"

漆黑的暴雨從重弩噴湧而出,可鬼手不管不顧,任由它們穿透了自己的身體,將面前的妖魔徹底拆碎.

一步,兩步,他在向前!

緩慢的,不可阻擋的,突破了層層阻礙,向前突進!

血色揮灑,覆蓋了一切.將一切染成了赤紅.燃燒的鬼手掀起了赫赫風雷,化身為死神.只是憑著這一雙重生的雙手便殺入了軍隊之中.

勢不可擋!

麻雀怒吼,巨蛇從土中鑽出,張開大口.吞沒了鬼手,可又在下一瞬間被痛苦痙攣,在手刀的拆分之下當中剖開,枯萎消散.

鬼手怒吼,燃燒靈魂換來的烈火猛然迸,周身的血色升騰.沖破了最後的阻礙,與麻雀已經近在咫尺.

麻雀踉蹌後退,身上浮現出層層護盾,卻又緊接著層層破碎.碎散的光芒被血色吞沒,如此淒厲.

火焰和烈風驟然湧現,撲向了鬼手,將鬼手吞沒,置與這火焰牢籠之中.

緊接著,他的雙掌向前平推,尖嘯的樂章驟然迸,以太變化,元素煉成.四周的泥土一陣翻滾,灼紅的鐵汁憑空浮現,鑄就一柄柄鋒銳無雙的劍刃,呼嘯彈出.

--達摩克里斯之章.

轟鳴聲不斷迸.

那個人影,劈手斬落了數柄劍刃,卻有更多的利刃從天而降,貫穿了他的胸膛.

他嘶吼,再震,右手拔出劍刃,格擋,無形的左手尖嘯,令劍刃扭曲,倒卷.

麻雀的面色驟變,險些被倒飛的劍刃斬下頭顱.他怒吼,雙手按落,血氣焚燒,融入樂章之中,令那利刃千百倍的凝聚.

鬼手劈手斬落,令無數利刃倒卷而歸,切開了他的禮裝和懷中的響鼓.響鼓轟然爆裂,麻雀尖叫,可鬼手踏步向前,再斬!

兩條手臂齊根脫落,血色噴湧.


"英格瑪!你還要愣到什麼時候!"

麻雀踉蹌後退,尖叫.

鬼手再近,手掌破空而至,麻雀的胸膛上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鮮血噴湧,那一顆心髒已經被鬼手握緊,下一瞬間就會分崩離析.

可鬼手的動作卻驟然停滯了.

僵硬在了原地.

"原來,是有時間的啊……"他錯愕地呢喃,看著自己的身體迅地干枯,寸寸崩裂,就像是燒至破碎的陶土,遍布裂紋.

可惜了,就差一點!

他看著面前臉色慘白的麻雀,看著自己手中那一顆跳動的心髒: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這一切就結束了!

啪!

一聲脆響,他軀殼分崩離析.

"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有做到."

那一張破碎的面孔倒在地上,牽起了一個自嘲地笑容,"抱歉了,先生,像我這空虛的一生……到死都沒有價值……"

明明是笑著的,卻有眼淚流下來,滲入了破裂的縫隙中,像是流淚的泥人.

"像你這樣的人,又懂什麼!連局勢都看不懂!竟然差點……"

麻雀咬著牙,低頭看著鬼手,狂怒地踐踏著他的臉,一腳又一腳,將那一張笑容踐踏至支離破碎:

"薩滿早就已經失敗了!失敗了懂麼!"

在他頭頂的天空中,有來自深淵的風洞,風洞中驟然有龐大的陰影閃過.令天地震動,神的化身降臨在了陰影之國中.

這個國家,這一座城市,這里的一切……注定葬送在深淵之中.

"你看到了麼?"

麻雀狂熱地仰望著天空之中的陰影,"你什麼都沒有阻擋得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毫無意義!

就算死了,也沒有任何價值."

"不,鬼手,你的人生不是沒有意義."

那一瞬間,薩滿的嘶啞聲音回蕩在空氣里.

所過之處,一切凝固在了原地.

他從爛泥之中起身,拔掉了空洞胸腔中的管線.穿過了凝固的世界,踏著廢墟和殘骸,行至鬼手的身旁.

只是揮手,麻雀便在動蕩的變化之理中灰飛煙滅.

"謝謝你,鬼手."

薩滿將他從爛泥中捧起,沙啞的聲音如鐵摩擦:"你為我爭取到了時間,最關鍵的時間."

鬼手看著他,努力地睜大眼睛,抓住他的手,像是握緊了救贖:"那麼,我真得,有……拯救了什麼嗎?"

"有."

薩滿閉上眼睛,渾濁的眼淚從臉上狼狽地流了下來,老淚縱橫:"我的朋友,你堅持的十五分鍾,拯救了整個安格魯,也改變了……改變了整個世界."

"是麼?"

鬼手笑了:"那就太好了,先生,這種感覺……真好."

他的表情僵硬住了,裂縫在身體上蔓延,破碎.

最後的生命耗盡,化作了塵埃,飄散而去.

薩滿怔怔地看著他,握著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化作塵埃,從指間流下,消散無蹤.他能夠將整個空間都凝固,可是卻無法令他的生命停留.

他死了.

"我的朋友,你的生中的苦難已經結束,願你……在死的世界中寂靜長眠."

薩滿抬起頭,任由淚水從臉上滑落,憤怒地眼瞳凝視著夜空之中的深淵風洞,緩緩地抬起手掌,宣告:

"以我的名義,第五封印,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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