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葉清玄的馬車趕到時候,審判之塔已經斷為了兩截.
火焰已經被撲滅了,濃煙滾滾冒出,緊接著消散在被召喚來的颶風里.
半截破碎的塔倒塌在地上,壓垮了圍牆,一頭栽進了某個部門的大樓里,宛如一柄利劍,將一棟大樓劈成了兩棟.
聖殿騎士團已經奉命入城,將整個地方都隔離起來.
為了防止動亂,教團甚至派出了一個支隊的福音裝甲,十六台福音裝甲高懸在天空之中,歎息大劍已經被血色染紅.
混亂在萌發之前就被強行鎮壓起來,可當葉清玄看到這一副景象的時候,依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革命軍竟然在聖城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
"這是怎麼回事兒?"
狼笛望向汗流浹背的典獄長.
在監禁和看管之中,典獄長的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哪怕非他之罪,恐怕這個典獄長也到頭了.
穿著黑色制服的靜默機關成員走上前來,低聲對狼笛耳語了幾句,狼笛的面色也變成了鐵青.
"那群混賬!"
他咬牙,"劫持了今日試驗升空的新型空艇,直接撞斷了審判之塔!幸虧方圓幾公里都是戒嚴區,沒有平民,否則……"
葉清玄沉默,回頭看向市中心的方向.
倘若那群家伙,直接撞在那里的話……
想到了到時候的後果,葉清玄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很快,一具扭曲了的漆黑空艇從廢墟中被清理出來.在轟鳴的樂章里,長達數十米,重達十六噸的鋼鐵飛鳥懸浮在空中,已經面目全非.
"傷亡呢?"狼笛問.
"死了四十四個."
調查員回答:"受傷的人……幾乎遍地都是.現在犯人大部分已經移交到其他兩座監獄里了,中間有人試圖暴動逃走,死了三十幾個."
說到這里,他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福音裝甲,沉默地歎息大劍上血跡未干.
葉清玄沉默許久,看向狼笛.
"值得麼?"他問.
為了查清革命軍的計劃,才剛剛開始就付出了這麼慘重的傷亡,真得值得麼?
"就算我們不調查,他們照樣也會劫獄."
狼笛的眼瞳閃過一絲狂躁的綠光:"那群混賬,膽子還真是大啊……竟然搞了這麼大一個新聞."
葉清玄伸手,扒著裂縫踩到了斷塔之上,凝視著遠處黑煙未曾散盡的審判之塔.
說句難聽的話,聖城是否倒黴並不關心.
他更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很快,狼笛將一本通行證丟進了他的懷里,兩人穿過層層的戒嚴和防衛,走向了審判之塔.越是向上,場景便越是慘烈.
在前進到裂口處的時候,樓梯已經被干涸的血色覆蓋,踩上去之後,便感受到了令人作嘔的粘連觸感.
沒有被斷牆掩埋的尸體有七具,在高空越發寒冷的風中已經凍僵了,連血都結了冰.
一名寂靜樂師蹲在尸體旁邊,手指從傷口上撫過,"是個快手,一瞬間喉嚨就被切開了動手的人是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到死都沒有反應過來."
"內應?"
"或許."寂靜樂師頷首:"不排除有幻術的可能."
葉清玄佇立在破碎的牢門之前,低頭凝視著簡陋的室內這里就是夏爾的牢房.但里面已經是一片廢墟.
他彎下腰,從斷裂的床板上小心地收起了幾片碎紙.
那是夏爾閑極無聊時畫的塗鴉,難看又隨性,沒有絲毫價值.
有人攔住了他,"這個是證物,不能取走."
葉清玄沒有動作,只是抬頭看著他.狼笛攔住了那個人:"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讓他拿去好了."
那個人猶豫了一下,點頭.
葉清玄將它們小心迭起,夾在隨身的筆記本里.
旁邊沉默的樂師睜開眼睛,"現場以太的讀取完成了,雜音干擾太大,他們帶了干擾裝置,我們能讀取到的記錄都被覆蓋了."
狼笛揮手,"能找到多少就放多少."
很快,在低沉的大提琴聲中,紛亂的以太彙聚而來,光影重現.
在充滿嘈雜和白斑的影像之中,只能看到數個模糊的人影,斷斷續續的閃過了幾個片段.依稀能夠看出那群人沖了進來,打開殺戒.
康斯坦丁走出了牢籠,披上了黑衣.
最後伸出手,對誰說了一句什麼.
就仿佛察覺到了來自未來的窺探,在角落中,某個人影猛然抬頭,模糊的面目上,一雙紫色的詭異眼瞳奪人心魄.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所有的記錄都被清洗了.
"簡直就是什麼沒有剩下啊."
狼笛歎息:"那群家伙是怎麼走的?不要告訴我,我們連那群王八蛋怎麼離開的現場都不知道."
"……還有更糟糕的消息."
有帶著白手套的樂師遞上了一只鞋子,鞋子的樣式古板又難看,四十碼,鞋梆子上海印著聖赦部的標志,是監獄里統一發放給犯人的冬鞋,但並不保暖,犯人們普遍反映這玩意穿起來膈腳,要墊好幾層衛生紙才行.
狼笛愣了一下,接過了鞋子,拔刀,從撬開了鞋底,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片從夾縫中掉了下來,落在地上,便發出令人心涼的清脆聲音.
他陷入沉默中.
那是夏爾的鞋子.
靜默機關將特質的追蹤媒介放進夏爾的鞋子里,以備將來隨時鎖定夏爾的所在位置和范圍.卻沒有想到,這只鞋子沒有穿在夏爾身上,反而出現在了這里.
一群分秒必爭的越獄犯,竟然有閑心在監獄里把鞋換了?
還是說,被換下來的鞋只有這一只?
既然這只鞋子暴露了,那麼,夏爾呢?
"未必有你想的那麼糟糕."
葉清玄接過了鞋子,神情沒有憤怒或者焦躁,眼神沉寂,許久之後說道:"這一只鞋子,可能是他特意丟到這里的."
"嗯?"狼笛皺眉:"他沒道理這麼做吧?"
"可能是向我們傳遞什麼訊號."
葉清玄陷入沉吟:"他可能發現了什麼,為了提醒我們,只能將這一只鞋子脫……脫……"
還沒有說完,他就愣住了,很快,他抬頭,看向狼笛:"搜查廢墟,有沒有尸體的腳上只有一只鞋子!"
十分鍾之後,一堵坍塌的牆壁被掀開,露出下面被壓成粉碎的尸體.
在尸體光禿禿的左腳上,什麼都沒有.
葉清玄伸手,手指虛比度量.
不大不小,那一只腳正好四十碼.
"果然……"
葉清玄輕聲呢喃,神情變得陰沉.
他的猜想被印證了:鞋子是夏爾主動脫掉的.因為他發現,他如果穿著鞋子的話,一定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回頭,看向狼笛.
"現在有兩種可能."
他的聲音直接從狼笛的心中響起:"來營救的人里,有一名啟示學派的大師,清洗掉了現場所有的記錄,而且會發現鞋子里的媒介,夏爾不得不丟掉自己的鞋子."
"另一種呢?"
"另一種就更糟糕了."
葉清玄的聲音變冷了:"夏爾為了自保,不得不換了一只鞋子.甚至可能革命軍的人已經知道臥底的鞋子有問題.
也就是說……
靜默機關,有內鬼."
狼笛沉默,表情變得鐵青.
"是否有內鬼,現在還不能確定,為今之計,必須先找到夏爾他們在哪兒.否則整個臥底計劃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葉清玄問:"靜默機關不會只有這麼一手准備吧?"
"還有其他."
狼笛頷首:"在他入獄之前,為了確保萬全,我親手給夏爾注射了追蹤藥劑.幾個月之內,他的內分泌會出現一些問題,汗液增多,而且殘留會更久.只要他還在聖城,我的狼就一定能夠找到他.
但是,需要時間……"
葉清玄沉默許久,緩緩頷首:"為今之計,只能如此了.但願夏爾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誰都沒有想到,臥底計劃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困境.
失去了一切線索之後,只能被動的等待.
從那天開始,夏爾和革命軍就消失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