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所謂人類



從來沒有人能夠想到過,為了抵抗天災所進行的天災計劃,竟然就出自于天災的授意和推動.

簡直是絕佳的諷刺.

天災將通往力量的道路交給了人類,人類便踏上了這一條道路,哪怕結果是自取滅亡.

"怎麼說呢,這真是偶然啊."

盧多維克感歎:"我只不過是點播了幾個垂死的蠢貨,讓他們去追尋屬于天災的永生之道而已,他們便給了我如此大的驚喜.

先是沒有費我任何力氣就死了那麼多聖徒,緊接著又將所有天災中最難纏的百臂巨人也變成了試驗品最後,竟然研究出了那麼多連我都為之驚奇的成果.

真是一場好戲啊,葉清玄.

聖城的研究成果,我知道的竟然比教皇還要早.你們的保密措施對我來說完全是透明,甚至不需要我開口,一心修士會的那些人便會迫不及待地奉獻給我,懇請我指點通向長生和未來的道路.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忍不住想要參與到這一場大戲之中了"

"但是,你發現,想要登台的話,自己就必須先搞到一具人類的身體."

葉清玄面無表情地說道.

"不錯."

盧多維克頷首,贊歎:"不愧是名震阿瓦隆的福爾摩斯先生,推論精彩,請繼續."

于是,葉清玄的視線就落在他的身上,"盧多維克在二十年前就應該死了,但又通過什麼技術,神秘複活是托了你的福吧"

"不,這是盧多維克自己努力的成果,姑且稱呼幾十年前的我為盧多維克吧."

老人伸出了手掌,給他展示著自己的身體:"你看,使用天災的血肉延續壽命的辦法是可行的,他也確實重返了青春.

你看,這具身體大概還可以存活五百年以上,雖然看似衰老,但其中生機卻旺盛地不可思議.

現在的我隨時能夠感覺到自己擁有著澎湃的精力,無窮的野心,還有想要將整個世界攥在手中的貪婪渴求.

在突破了細胞複制的極限之後,人類竟然會變成如此可怕的生物啊."

葉清玄面無表情.

"那麼,盧多維克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你呢"

于是,盧多維克的笑容便越發的神秘.

"葉清玄,我喜歡人類的哲學家.我欣賞你們的邏輯與思考.因為所有的思考和邏輯,都難以避免,會進入我所掌管的領域.

我曾經還特地將幾名求知的學者和哲學家請進深淵里,請他們參觀我的本體,可惜,他們都瘋了,現在他們都成了深淵賢者唔,這個名字不錯,我很喜歡,你看,這就是人類的創造力,最起碼,你們擅長起名."

葉清玄不為所動,只是冷淡地提醒:

"你跑題了."

"不好意思,因為他們所設想的問題都太好玩啦."

盧多維克饒有興致地談論到:"比如缸中之腦,白馬非馬,箱子里的貓,還有人說一尺之長,日取其半則永世不竭當然,這些都是細枝末節."

他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道:"在其中,我最喜歡的一個理論,是一個叫做忒休斯之船的故事."

葉清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他終于聽懂了盧多維克想要表達的意思.

"如果一艘船,從出航開始不斷地維修,任何壞掉的部件都替換掉.那麼,當所有的零件全都被替換掉一遍後,它還是不是原本的那一艘船呢

同樣的道理,如果將我所制作的人格,一部分一部分地取代了盧多維克的人格,將我的觀念一點點地覆蓋了他的觀念

那麼,從什麼時候開始起,盧多維克不再是盧多維克了呢"

葉清玄沉默.

在他面前,那老人愉悅地笑了,攤開雙手:

"答案是盧多維克還是盧多維克.但是卻從苦修僧侶盧多維克,變成了百目化身盧多維克而已.

我依舊是盧多維克,不是麼葉清玄.

從葉蘭舟的技術中,我獲得了人類所承認的人格,從盧多維克的奉獻中,我獲得了一具能夠行走在大地上的肉身.

我還是我,可我又是百目者.

我是人類,但同時我又是天災的化身.

哪怕是再好的樂師都無法從我身上找到任何漏洞,再敏感的審查者在我身上也找不到任何天災和妖魔的氣息.

十幾年來,我漸漸地替換自己,又一點一點地自內而外地替換了聖城的核心,直到現在我和這座城市都已經徹底完整.

我踏上了人類的王座,成為了你們的精神領袖,你們靈魂的放牧者.而你們,則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靈魂交付在我的手中,讓我庇佑你們穿過黑暗的峽谷.

我是教皇,葉清玄,我是原暗教皇盧多維克"

"不,你不是."

葉清玄冷聲反駁:"就算是你成為教皇,你學得會命運麼"

"學不會又如何"

盧多維克反問,令葉清玄愣住了.

"別傻了,葉清玄,教皇只是身份而已,命運只不過是一件教皇的衣服,一個標志而已

教皇可以選擇衣服,但衣服不可能選擇教皇.一個的教皇,和一個穿著衣服的小丑,你覺得信徒們會跪拜哪一個

況且我也是一位神明的代理人啊,不是麼"

盧多維克帶著惡意地笑容:"讓神的代理人成為教皇,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難道你覺得我比不上你們那個虛無縹緲的信仰,無法為你們呈現奇跡

不,我能給你們的只有更多

以前教皇辦得到的事情,對我來說不值一提,他們辦不到的事情,對我來說輕而易舉.比方說"

他吐露出那個足夠令所有人都發瘋的詞彙:

"複活"

在那一瞬間,突如其來的恐慌將葉清玄吞沒了.

他想象到一件被自己所疏忽的事情,因為那個可怕的可能而顫栗.可他不願意再繼續想象,強迫自己掐斷了那個恐怖的想法.

只是怒視著面前的盧多維克.

就像是能夠窺視到其中那邪惡神明的恐怖本質.

"你費勁心機究竟想要做什麼"


"不要讓我小看你,葉清玄."

盧多維克搖頭歎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動一動你的腦子,思考,我最看重你的,便是你思考的能力.

去思考吧,葉清玄,想想看:對我來說宛如螻蟻的人類,究竟有什麼東西值得我如此煞費心機

是什麼東西,去不惜成為混入聖城的核心,犧牲了如此多的代價,只為了成為螻蟻中的皇帝"

"神聖之血"

葉清玄不禁脫口而出,旋即,心中的困惑和迷茫像是被刀斧所劈開,終于窺視到層層線索之後被掩埋的真相:

"不,不是神聖之血是神聖之釜"

寂靜.

只有盧多維克感慨地低語:"可惜,還差了一點.但無所謂了,反正對人類的淺薄思維來說,終究無法理解我的目的."

葉清玄咬牙:"你不怕我把你的真實身份說出去"

"誰信"

盧多維克冷笑.

他走到葉清玄身邊,抬起手臂,勾著他的肩膀,指了指身後的門:"我們現在玩個游戲怎麼樣

等一下,我會叫衛兵進來,我們互相指正對方是天災的化身,你覺得他們會相信誰"

""

葉清玄不再說話了.

就像是最後的力氣被抽空了,他再無任何辦法.

"放棄吧,葉清玄."

盧多維克說:"我知道你一直試圖使用天梯,將這里的情況傳遞出去.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想象著如何暴起殺人,將我這個化身斬殺在這里,哪怕不惜犧牲自己.我知道你心中依舊有斗志未曾熄滅,甚至你自己都沒有察覺.

這都無所謂,真的,這會讓這個游戲更加的具有趣味性.甚至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假意投靠我.

犧牲一點自己的尊嚴,如何往後的漫漫歲月,我們可以有無數的時間來將這個游戲繼續下去"

他走到葉清玄身後,按著他的肩膀,令他坐在椅子上,伸手,指著窗外.

在窗外,荒涼的場景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條暗紅色的河流.

那河流宛如霧氣,氤氳流淌著,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往何處去.難以窺見它的本質,也無法洞曉它存在的原因.

那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看到了麼,葉清玄,這就是我從大源中抽出的黃泉."

盧多維克在他耳邊低語:"你也已經在心里悄悄考慮了很久了吧以複活你的母親為代價,像我效忠的事情."

葉清玄呆滯地凝視著那暗紅的河流.

在他的眼中,那河流倒映著無數破碎的光芒.在他的凝視里,無數閃爍的倒映中,有模糊的影子緩緩浮現,到最後,形成了那個塵封在記憶中的側影.

她背對著葉清玄,仿佛佇立在水中央,凝視著遠方.

如此熟悉.

葉清玄嘴唇囁嚅著,卻說不出話來.

"果然,想象和實際是有差別的,對吧"

盧多維克感歎:"未曾面對過誘惑的決心,也只不過是小孩子堆砌的沙堡而已.

當真正地面對渴望的時候,誰又有勇氣去選擇拒絕呢葉清玄,這不怪你,任何人都是如此,任何人.

現在,你所渴求的東西,便擺在你的面前.

她等了你很多年,不要讓她再等下去了"

"不."

葉清玄咬牙,閉上眼睛:"那不是她."

"那就是她,葉清玄,不要騙自己."

盧多維克的聲音變冷了,殘酷又冰冷:"難道你的母親,比不上虛妄的尊嚴和那些微不足道的堅持

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麼,葉清玄

我的慷慨已經用盡了,孩子,失去這一次機會,你將抱憾終身"

"那就讓我抱憾終身好了."

葉清玄的聲音忽然平靜下來了:"哪怕是大源也無法逆轉時光,盧多維克,她已經死了,你騙不了我.

這個世界上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你剛剛不正在嘲笑靈魂的存在虛無縹緲麼那所謂的黃泉,又有什麼意義"

在年輕人的肩膀上,那一雙蒼老的手掌收緊了.

就像是想要捏碎他的骨頭.

因為葉清玄的冒犯,因為葉清玄的不識好歹,因為區區凡人的忤逆和狂妄

如此的,憤怒

可葉清玄卻忍不住笑出聲,大笑,笑得眼淚幾乎都快要流出來了.

"盧多維克,從一開始到剛才,你不斷地打擊我,動搖我,迷惑我,就是為了這一刻,對吧"

他睜開眼睛,凝視著面前的落地大窗,看著盧多維克投影在玻璃上的陰沉面孔:"你想要讓我因為我的母親,向你屈服.

可你所謂的複活,和所謂的黃泉,不過是個假貨一個一旦戳穿之後,根本不值一提的騙局"

盧多維克沉默.

第一次的,沉默了.

"所謂的黃泉,只是你從大願中提取出的記錄吧"

葉清玄嘶啞地問:"那一條河流,恐怕只是死者殘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記憶而已

你擁有的,充其量只是一個圖書館,又何德何能去掌管人類的魂靈,冠以神聖的名義通過抄書獲得你口中的螻蟻的膜拜,你真不覺得羞愧麼"

盧多維克沒有說話,低垂著眼睛,卻掩飾不了眼瞳中的陰沉與猙獰.

可葉清玄卻依舊再笑著,笑得愉悅無比.

"怎麼了這是惱羞成怒了你的那一副寬厚表情呢諄諄教導的語氣呢盧多維克,你不是自詡為貴族麼你的貴族優雅又在哪里"

葉清玄低聲問:"你不想說話不過我卻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說呢.你剛剛不是還問我何為人類麼


我不知道什麼是人類,但我可以告訴你所謂的人類,絕對不是這種東西

我的母親已經死了,哪怕你用她的記憶,將她重新制作出來,我所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傀儡,一個被你驅動的幻象而已

我不承認我的母親是這種虛有其表的假貨.就像是我不會承認你是人類一樣

你只不過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而已哪怕當上教皇也改變不了什麼"

死寂中,有鼓掌的聲音響起.

在葉清玄的身後,那個已經扭曲成模糊黑暗的陰影中,有清脆的掌聲響起.

盧多維克的蒼老面容再次從其中顯露,依舊風度優雅,依舊儀態翩翩,將狂怒和暴虐藏進陰暗之中後,他再度恢複了教皇的雍容和高貴.

"很好,葉清玄,很好."

他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由衷地感歎:"你出乎了我的預料,真的,你也成功地抵禦了誘惑.你做的比我想象的更好,甚至比你的父親都還要好.

但你有沒有想到過一件事情"

他彎下腰來,端詳著葉清玄的面孔,一字一頓地說道:"就算如你所說的那樣,複活之後的她只是一個傀儡.

就算如此,我也會將她複活,作為對你的褒賞.

那個頂著你母親的面目,帶著你母親的記憶,懷著你母親的性格,甚至自以為是你母親的傀儡,會出現在全世界的妓院和娼館中.

她被那些惡臭的男人免費玩弄,被那些曾經仰慕她的人肆意凌辱,懷上孩子也要繼續接客,變成一個純粹的賤貨和她還記得你,葉清玄,她還深愛著你,就這麼一天天地墮落下去,到最後,變成乞丐都不屑一顧的爛肉時,你又會如何呢"

葉清玄漠然地看著他,沒有憤怒,也沒有發狂.

只是用漆黑的眼瞳凝視著他.

"你不敢."

葉清玄向前,湊近了他的面孔,告訴他:"盧多維克,你的話成功地激怒了我,但是你不敢,你甚至不敢讓這樣的事情出現.

你的人格讓你明白了如何掌握凡人的弱點,可惜,他沒有讓你擁有勇氣.

你,不,敢."

寂靜中,盧多維克笑了:

"我為什麼不敢"

"那你為什麼要花這麼大的代價來招攬我"

葉清玄反問:"我又不是你親爹,盧多維克.沒錯,我是天才,我是天人之血,我是安格魯的持劍者,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年輕的半步大師.

但這又如何

這又能怎麼樣

我哪里有這麼大的價值,值得你許諾如此龐大的代價,不惜一切,哪怕出盡這種下作手段,也必須讓我屈服

盧多維克,你回答我啊,你花費這麼大的代價來招攬我,究竟為了什麼"

"以你區區凡人的思維,難道就能理解我的意圖麼"

盧多維克輕蔑地看著他:"終究是被局限在凡胎中的螻蟻而已,你甚至連我的原型究竟是何等存在都想象不到."

"不要再拿那一套你無法理解神的邏輯出來啦."

葉清玄不屑搖頭,嗤之以鼻:"既然凡人無法理解神,人類對神沒有意義,那麼神又何必出現在凡人的世界里

你不惜代價的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又為何以這種可笑的邏輯來遮掩自己的目的你還不如直接了當的說你今天心情不錯,想要滿足一個可憐凡人的願望呢"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狹促的笑容:"不過,既然你如此藏頭露尾,不妨就讓我來猜猜看吧,用你最看重我的思維能力來猜一猜:你之所以不惜代價想要招攬我的目的"

葉清玄說:

"因為葉蘭舟還活著,對不對"

"就這個"

盧多維克冷笑:"有趣的想法,十足滑稽."

明明未曾得到任何回答,可葉清玄卻忍不住笑出了聲,愉快地像是老狼在屠夫的面前偷吃了一只老母雞,愉快到笑出眼淚.

于是,盧多維克愣住了,笑容僵硬在臉上,很快的,分崩離析,變得猙獰無比.

他咬牙,從牙縫里擠出了聲音:

"你詐我"

"多虧你是人格化身呢,盧多維克."

葉清玄抹著笑出來的眼淚,幾乎愉快地快要說不出話來:"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一個優秀的心相樂師,會本能地對身邊的任何人進行側寫,哪怕這個人是神聖的教皇陛下

恭喜你,你做人做得很成功,雖然你最大的失敗之處,就是話太多

恐怕你這麼長時間以來裝神弄鬼,依仗著自己能夠讀取思維的能力,根本從來沒有在乎過吧

你將葉蘭舟視作感謝對象,可你又何曾真正地了解過他通過微表情和側寫分析人格,這可是他的看家本領

好了,現在你可以自我欺騙了,其實你是敗在了葉蘭舟的手里,與你面前的這個螻蟻無關.你也絕不是因為害怕他,才招攬他的兒子,想要一面擋箭牌"

他放肆地端詳著盧多維克扭曲的面孔,搖頭感歎:"真好奇啊,他究竟掌握著你什麼弱點和秘密,令你如此的投鼠忌器"

"害怕我害怕"

盧多維克的表情蠕動著,像是一灘憤怒的淤泥,又像是同時努力地想要擠出憤怒,嘲笑,猙獰等等表情,可這些表情卻被燉爛在他臉上的這口大鍋里,變得如此令人作嘔.

這是那凡人無法理解的神明在透過人格化的分身,向葉清玄傾斜著自己的狂怒.

"我會害怕葉蘭舟"

"別開玩笑了,蠢貨你根本不懂我和你們這種渺小東西的差距就算是他掌握了我的弱點,那又如何哪怕他付出所有代價,我也不會掉一根寒毛大不了沉睡百年而已"

"大不了沉睡百年"

葉清玄冷笑:"不要開玩笑的是你才對吧你知道,承受不了沉睡百年的代價,否則又何必如此謹慎小心"

盧多維克不再回答了.

他甚至懶得再去看葉清玄.

那爛泥一般蠕動的面目迅速地恢複了往日地摸樣,依舊風輕云淡,看起來睿智而和藹.

"我低估你的傲慢和狂妄,葉清玄,看來這一場談話注定無法繼續下去了."

他故作遺憾地歎息,"我要恭喜你,你贏了這一局.

你擁有凡人中罕見的智慧.可惜,你的智慧救不了你,你依舊是一個階下囚.

葉清玄,掌控一個人有很多方法,既然你拒絕了最好的那個,那麼接下來就不會再有這麼溫和的手段等待你."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敲了敲桌子,于是,一切異象消散.

即將落下地平線的殘陽重新出現在了窗外,灑下了昏黃又不祥的光.

門被推開了,兩個散發著漆黑霧氣的人影走了進來.

"將他送給塞繆爾."

盧多維克揮手.

塞繆爾.

聽到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葉清玄皺起眉頭.

很快,他便回憶起來了,那一位進階權杖失敗,異化成怪物的大師

盧多維克冰冷地笑著,吩咐道:"告訴塞繆爾,這是我送給他的血族後裔,我倒是非常期待,當這位前途無量的葉先生,被轉化成離不開血的怪物之後,究竟還是否會像是如今這樣有骨氣"

枷鎖重新扣緊,不容葉清玄有一絲反抗.

他被暴力地從椅子上扯起來,拉向門外,可就在門前的時候,他卻頓住了腳步,不顧黑影的拉扯,只是回頭,看向桌子後面.

"喂,盧多維克,或者說,那邊的那個鬼東西."

"嗯"

盧多維克抬起眼睛,卻看到葉清玄發自肺腑地笑容.

他說,"謝謝你."

可是卻沒有說謝什麼.

因為彼此心知肚明.

謝謝你給予我的磨難,謝謝你所說的真相,謝謝你告訴我設計這一切的是你那話中分不清究竟是誠心誠意地感謝,還是快要凝聚成實質的仇恨和殺意.

"不謝."

盧多維克冷笑一聲.可葉清玄卻依舊沒有動,不顧黑影的拉扯和手腕上被勒出的血痕,只是看著他,好奇地問:

"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謝禮"

盧多維克最後看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揮手:"如果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的話"

"不論你准備了什麼,我等著."

葉清玄被拉扯了出去,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盧多維克站在窗前,漠然地凝視著他被推上了囚車,緊接著,有披著黑衣的帶劍教士走進了監獄的大門,拔劍,清理掉了所有還活著的東西.

也湮滅了最後的痕跡.

"終究是不堪造就啊"

盧多維克眯起眼睛,轉身離去.

留下一片靜寂.

而在殘存的夕陽照耀下,落地窗之後的辦公室里再無任何的聲息.

只有餐桌旁邊,那三張椅子,折射出最後的余光.

傍晚,古董店,有人推門而入.

白汐被門上的鈴鐺聲驚醒了.

"有人麼"

一個陌生的聲音問.

這些日子里,白汐難得睡一個好覺,總是被噩夢驚醒,現在她正趴在店里的櫃台上,難得地睡得正香.聽到聲音,便爆發了起床氣,不耐煩地隨手抄起了身旁的東西,滿意地掂量了一下,然後砸了過去

"閉嘴"

沉重的純銀燭台破空而至,發出淒厲的呼嘯,被來者驚險無比地接住,鋒銳的尖釘險些戳破了眼睛.

"呃不好意思,看來我走錯了."

那來者訕訕地將燭台放下,尷尬地笑了笑,走了出去,可重新看了一遍招牌之後,又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將腦袋湊了進來:

"那位姑娘,我好像沒走錯啊,請問,赫爾墨斯在麼"

被吵醒的白汐已經睡不著了,她從櫃台上爬起來,擦了擦口水,呆呆地坐了半天之後才反應過來,揉了揉眼睛,看向來者.

那是一個風塵仆仆的男人,穿著一套好像很多年都沒有洗過的髒衣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他的面目被寬氈帽擋著,明明藏在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卻令人本能地感覺他應該長得柔和俊朗.

"你是哪位"白汐困惑地皺眉.

"一個老客戶而已."

客人干笑了兩聲,將背在肩膀上的破爛背包丟在了地上,搓著手,湊到壁爐旁邊烤火:"這麼長時間沒有來,沒想到聖城已經變成這一副鬼樣,迷路了好長時間,真是凍死我了啊,對了,你就是白汐吧"

白汐歪頭看著他:

"你認識我"

客人笑了,伸出髒兮兮的手,揉了一下她的頭發,就像是長輩看到了可愛的小孩兒一樣,溫柔又慈愛.

"我聽說過你,是個好姑娘啊."

不知為何,白汐卻不覺得厭惡,反而有些開心起來,就連幾天以來持續的消沉和抑郁都消失不見了.

"赫爾墨斯在樓上麼"

客人問:"麻煩你告訴他,有個老朋友來拿寄存的東西."

"什麼東西"

白汐瞄了一眼樓上,撇嘴:"叫那個家伙下來,他也只會跟你扯淡,然後騙你一大堆錢而已,說不定最後都不會把東西給你.

你跟我說吧,如果我知道的話,直接拿給你."

"那就太謝謝了."

客人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拿手比劃著:"大概有這麼大,裝在一個罐子里.那東西也不是特別珍貴罕見,其實滿大街都是,但對我來說就特別要緊.

簡而言之,唔"

他停頓了一下,認真地說道:

"只不過是一個腦袋而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