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思維的局限



"一個新的時代~~"

煙熏霧繞的酒吧里,宿醉的阿爾伯特怪叫著,揮舞著手中的啤酒:"新的時代就要到來啦!舊時代的遺民們在船上可沒有位置!

大浪將至,朋友們,在溺死之前,讓我們再喝一杯!"

說著,他灑下了一大把鈔票.

"再喝再喝!"

眼看有免費酒喝的閑人們跟著起哄,心里尋思著這發瘋的怪老頭兒兜里還有多少錢.

可或許是煙霧太過刺眼,那老頭兒喝了兩口啤酒之後放下酒杯,便怔怔地落下眼淚來.

嘭!

大門被踢開了,全副武裝的軍隊沖了進來,將攔路的酒徒和醉漢踹到了一遍.為首的神甫出示了一張逮捕令.

"阿爾伯特大主教,你因為玩忽職守,縱使聖城遭遇重大損失,現在已經被逮捕了."

神甫冷聲說:"請跟我們走一趟."

"嘿,現在就來找我啦?"阿爾伯特醉眼惺忪地看著來者,忍不住搖頭:"再讓我喝一杯,行不行?"

神甫看著阿爾伯特憔悴的樣子,欲言又止,到最後,歎息一聲:

"就一杯."

"一杯就夠了."

阿爾伯特嘿嘿地笑著,端起酒杯,劣質的啤酒從嘴角漏下來,將糾纏成一團的胡子了.

落在胸前.

像是眼淚.

-

"瓦格納先生,就要晚點了,請您從速出發."

碼頭前面,神甫看著長椅上沉默地老人.在他身後,還有數名黑衣的神父,佩著長劍,手臂上帶著灰色的紋章臂套,紋章是鐵的.

他們是聖城的秘密部隊,負責在離開聖城的路上保護瓦格納.

或者說押送也可以.

"再等一會吧."瓦格納搓著麻木的手指,哈了口熱氣,凝視著街頭:"再等等."

汽笛長鳴.

"瓦格納先生."

面無表情地神甫站在了他的面前:"您必須啟程了."

"幫我提行李吧,我老了."

瓦格納又看了一眼長街的盡頭,沒有看到那個佝僂又蒼老的身影,便輕聲歎息:"說不來送我,就真得沒來送我啊……老王八蛋……"

他似是明白了什麼,歎息了一聲,不再等待了.

"走吧."

他轉身踏向開往黑暗世界的渡船.

或許從此一去,再無歸期.

-

"一個新的時代~真應該慶祝一下,不是麼?"

葉青玄傾聽著從以太球中發出的聲音,吧嗒著嘴,看向結界之外:"來點酒吧,怎麼樣?"

沒有人理他.

"之衣兄,不要這麼冷漠嘛."

他歎息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雙手被銀釘釘死在了牆壁之上,動彈不得.

他的半身浸泡在紫黑色的液體中,那液體像是活物一樣,源源不斷地抽取著他的生命力,令他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抽不出來.


只是頭暈目眩,昏昏欲睡.

無人理會.

"之衣兄,我和你的主人--帕格尼尼先生可是八拜之交,斬雞頭燒黃紙的鐵關系,你這麼對我,他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

"之衣兄,話說你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啊?"

葉青玄好奇地問道:"雖然你是衣服,但你應該也有性別吧?難道是跟著帕格尼尼來的?但帕格尼尼在《女巫之舞》時顯露出的樣子,只能說……唔,男女莫辨哇.你不會也……"

"……"

"有句古話說得好,兄弟如手足,美女如衣服."

葉青玄沉吟片刻:"我瞧你叫做'原罪之衣’,又不叫做'原罪之手’,想來應該是個女孩兒!對不對?"

"葉青玄……"

在黑暗里,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讓人受盡折磨但又偏偏死不掉的方法.

如果你再不閉嘴的話,我很願意讓你嘗試一下."

"好吧好吧."

葉青玄歎息:"我們換個話題怎麼樣?聊聊嘛,早知道我就不把塞繆爾給弄死了,他現在還好麼?"

原罪之衣冷笑,"被你燒掉了三分之二的身體,你覺得好不好?到現在他還泡在血池里,發瘋地要殺掉你……我真應該讓你去跟他作伴."

"我這不是沒料到你來聖城了麼?"

葉青玄歎息:"我都快闖出門來,你又撲進來.本來大家皆大歡喜,你非要來攪局……算了,我早該想到的.

你們來了不少時間了吧?"

原罪之衣冷笑,沒有說話.

葉青玄吹了聲口哨,不以為意.

自從上一次奧斯維辛的戰爭後,'滅亡禮贊’樂師團恐怕就化整為零,隱藏進聖城之中了吧?

他們傳承了帕格尼尼的'竄變’樂理,最擅長偽裝,有人在內部大開方便之門,他們瞞過一般人的眼睛不再話下.

帕格尼尼的塊頭太大藏不住就算了,但下面這些小嘍啰跑進聖城里來給盧多維克打工卻毫無問題.

但葉青玄沒想到,帕格尼尼還在養傷,原罪之衣已經恢複了力量,甚至比往昔還更進一步.

恐怕上一次和天國之門一戰,也給帕格尼尼帶來了不少靈感吧?

但這件事的結果,就是葉青玄就被干脆利落地擺平,釘在了牆上.

"喂!之衣兄."

葉青玄百無聊賴,再度問道:"你家主人還好麼?"

原罪之衣冷笑,用一種令葉青玄發毛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他很想念你,改日的話,有機會一定會在深淵中一見."

"免了,免了!"

葉青玄搖頭跟撥浪鼓似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哇!不如不見,不如不見!"

"哼."

原罪之衣尖笑了一聲:"那可由不得你."

葉青玄歎息了一聲.

彼此沉默許久,葉青玄開口.

"喂,之衣兄……有個問題,想要咨詢你一下."

他認真地說道:"我誠信正意,希望你也能夠行行好,發發慈悲,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如何?"

原罪之衣冷笑,看著他,抱懷而立,什麼都沒說.葉青玄並不在意他的冷臉,只是帶著諂媚地笑意,問道:

"嚴格來說,你算不上是'人’,對吧?"

原罪之衣的神情陰沉了下去,可葉青玄的臉上倏無嘲弄,一片真誠,卻令他皺起眉頭.

"是又如何?"


"不,不,這不是嘲笑."

葉青玄嘴里模糊地嘟噥著:"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這或許是一件好事……這樣的話,你的思考方式,或許能夠超出我的局限之外."

"嗯?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

葉青玄認真地問道:"你作為一件'衣服’,其實並不在乎人的死活,對不對?"

"沒錯."

"人類的美丑,貧賤,窮困或者富有,對你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是不是."

原罪之衣點頭.

"那麼,你作為一件'衣服’,你的主人也並不能算是凡人,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有必要的話,你甚至懶得到物質界里來,這樣說沒錯吧?"

不等原罪之衣的回話,葉青玄自顧自的說道:"對于一件權杖級的神器來說,你也不會在乎凡人身上的普通衣服吧?不論是布的,鐵的,絲綢的,你都不會覺得他們身上會有你想要圖謀的東西在,對不對?"

"……"

原罪之衣困惑起來:"你究竟想問什麼?"

"我的意思是……"葉青玄組織著混亂的思維,努力地編制話語:"如果有一天,你費盡心機,混入一堆普通的衣服里,成為它們的一員的話……究竟是為了什麼?"

原罪之衣不假思索:"如果是主人的命令……"

"如果你沒有主人呢?"葉青玄打斷了他的話.

"……"

原罪之衣陷入迷惑,根本理解不到葉青玄口中的沒有主人是什麼樣的意思,也設想不到那樣的狀況和存在.

對它來說,沒有這樣的可能.

可葉青玄卻陷入混亂和激動之中,順著千頭萬緒的線索,口中呆滯地呢喃:"像你這樣的神器,對任何衣服都不會有需求.

你根本不會羨慕那些編制了青金絲的外套,也不在乎那些裝甲,甚至貼身的褲衩……你和那些衣服根本不是你一個類別里,你也不需要絞盡腦汁混入其中,除非……除非……"

他愣住了.

"除非……"

原罪之衣看著他發瘋的樣子,皺起眉頭,加強戒備:"你在唧唧歪歪什麼?除非什麼?"

"除非……哈哈哈……"

葉青玄忽然間恍然大悟.

他激動地歡欣鼓舞,如果不是被釘在牆上的話,幾乎就要扭動起來,雙目灼灼,凝視著原罪之衣:

"--除非,你是為了另一件神器!對不對?"

"對你這樣的神器來說,也只有另一件神器,才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潛伏在一大堆普通的衣服中,把自己隱藏進塵埃里……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葉青玄瘋癲地呢喃:"我終于還是猜錯了,這就是人類思維的局限性……盧多維克那個家伙就算是做了教皇,對百目者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我以為他想要掌握神聖之釜,但我猜錯了,神聖之釜如今只不過一個人類改變大源的紀念品而已.

他想要的,應該是神聖之釜背後所代表的東西!"

"……"

原罪之衣的表情陰沉起來:"葉青玄,你究竟在說什麼鬼東西?"

"我是在說盧多維克,不,原暗教皇的本體--百目者大人費盡心機做出這一切的目的."

葉青玄恍然地呢喃:

"祂想要從神聖之釜入手,沿著樂師七系的樂理規則,掌握人類寫入大源中的一切.

他要繞過'寂靜之月’的鉗制,與祂的對立面,于那虛無縹緲,無知無覺,徹底的融為一體!

--祂成為大源真正的掌控者,這個世界上獨一且無二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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