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人間的地獄之王



十五分鍾前,蘭斯洛特宅.

死寂的大廳中,蘭斯洛特站在門前,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克里斯汀.

她的舊傷未愈,或者說,有人刻意如此,導致她虛弱的幾乎快要站不穩,大腿上的傷口崩裂了,粘稠的鮮血流淌而出,落在地上.

"請讓開吧,父親."

她凝視著蘭斯洛特,低聲祈請:"這是我最後一次懇請你."

"已經晚了,克里斯汀."蘭斯洛特漠然搖頭:"現在,就算你趕過去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了."

"是這樣麼……"

克里斯汀失望地垂下眼睛,"我明白了."

鋼鐵摩擦的聲音響起,長劍出鞘,架在了抬起的左臂之上,劍刃對准了蘭斯洛特.

千錘百煉的架勢.

堪稱完美無缺.

蘭斯洛特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看著對自己拔劍相向的女兒:"就算是身為父女,應當體恤親情.但對騎士來說,你現在已經是不折不扣的挑釁,絕不能忽視.

克里斯汀,我再問你一遍,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克里斯汀笑了.

"父親大人,騎士之命寄與劍甲之上,這不是你教我的麼?在你面前的不是克里斯汀……"她停頓了,以言語為劍,斬斷了父女之間的關系:

"--請叫我'加拉哈德’!"

寂靜.

蘭斯洛特輕聲笑了,似是欣慰.

"克里斯汀,你長大了啊."

他緩緩頷首,"原來看錯的是我,你比我更適合做蘭斯洛特.是該到退位讓賢的時候了嗎?"

說著,他伸手,拔下了牆上那一柄裝飾華麗的依仗劍,手指撫摸著那纖薄的劍身,感受著它駑鈍的鋒刃,微微頷首:

"很好,在那之前,讓我看看--你是否有對我拔劍的資格吧."

下一瞬間,劍光一閃.

彈指間,鋼鐵碰撞的聲音響起了三次.

兩個人的身體交錯而過.

蘭斯洛特站在了原地,兩手空空.

而克里斯汀已經沖至了門前,距離門外的世界只差一步.

可這一步,便是天淵之遙.

她低頭,看到手中被斬斷的武器,看著刺入胸口,貫穿軀殼的儀仗劍,露出苦澀的笑容.鮮血滴落在地板上的輕柔聲音里,她跪倒在地,眼前漸漸昏黑,看不見任何東西.

最後的瞬間,她只聽見蘭斯洛特遺憾的歎息.

"看來,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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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的肉,是真實的食糧;我的血,是真實的飲料."

耳邊,似是有人輕聲呢喃,沙啞的低語:"誰吃我的肉,並喝我的血,便住在我內,我也住在他內……"

"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複活……"

那聲音不斷的響起,此起彼伏,如同包藏著什麼奧秘,但側耳聆聽時又漸漸遠去.

只是聆聽,便令人沉迷.

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就像是被輕盈的水包裹,漸漸地沉入了溫柔的黑暗深處.

一點,一點……

在莊嚴的旋律之中,瑪麗失魂落魄的捧著代表王權的寶珠,手指下意識的收緊了,被沉重寶珠上鑲嵌的鑽石割破,絲絲縷縷的血色滲透而出.

在禮官的引領之下,她呆若木雞地踏上台階,乘著那威嚴的旋律,緩緩地走向她的王座.

在台下,最前排的管理者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困惑與女王的呆板和遲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但卻說不出來.

很快,他們的心神被那莊嚴宏偉的旋律懾服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敬畏之中去,眼瞳變得漸漸空洞.

不知何時開始,那莊嚴的旋律漸漸的變了,透露出了些許陰森,隱隱的噪音從琴弦之下擴散開來,宛如哀鳴.

--威風堂堂-第一進行曲!

在那陰森沉重的旋律演奏之中,無數幻象不斷的浮現,到最後,隱隱在天空中演化出曾經的盛景--曾經的亞瑟端坐在龐大王座之上,以神的名義,加冕為王.

只不過,這一次灑下的卻不是天國之光,而是深淵原暗.

在絲絲縷縷的暗霧縈繞之下,那王座之上的帝王面目陰沉,猙獰如妖魔,頭戴的乃是深淵之冠.

無數樂理從其中流淌而出,落在了瑪麗的軀殼之上,融入了那龍血,漸漸地在她身後交織出了龐大的光暈.

在那深紫色的光芒里,無數如鐵的荊棘纏繞在刀劍之上,彼此摩擦,迸發出刺耳而低沉的聲音.

鮮血從其中滴落,如此猩甜.

以神明之名,加持王者……可神明帶來的饋贈卻並非光芒,而是深淵的原罪.

在那演奏旋律的樂師之中,有人抬起了赤紅的眼瞳,凝視著瑪麗隱顯掙紮的面容,嘴角彼岸勾起一絲嘲弄:"還沒有轉化完成麼?"

"忍不了多久的."

指揮者輕聲呢喃:"她已經吞服了利維坦的血,將原罪融入龍血之中,血中的陰暗也再非人格的倒影,而是真正具有了意識.

她現在越是忍耐……那麼龍血爆發時,就會越是暴虐."

而就在此刻,在眾多黑樂師的以太波動之下,《威風堂堂進行曲》推向了最高潮,來自深淵的饋贈向著物質界灑落,生根發芽.

遵循陰暗主君的意志,深淵的王權運行在大地上,如同運行在水和光之中.

在此誕生的將是神之子的胚胎,人間神皇的完美軀體!

寂靜中,引導著瑪麗的禮官露出笑容.

在那模糊的面容中,顯露出曾經陰暗主君的面孔.

他站在了王座之前,低頭凝視著瑪麗,微笑著,雙手虛籠,水晶一般的王冠從雙手之中浮現,代表著陰暗主君本質的樂理交織,那是將整個地獄融入其中的要素,來自深淵的王權……

王冠緩緩落在了瑪麗的頭上.

在王冠的正前方,代表著地獄要素的寶石釋放出赤色的光芒,無數樂理流轉,融入了她的軀殼,與那奔湧的龍血合而為一.


加冕完成.

于此誕生的,乃是安格魯的永恒王者,人間的……地獄之王!

"親愛的陛下,長眠已經結束."

他的身影漸漸稀薄,彎下腰,在瑪麗的耳邊輕聲呢喃:"吾等恭謹地獻上了血與哀鳴,等待您的駕臨."

那一瞬間,緊閉的雙眸之下,漆黑的眼瞳緩緩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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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醫院,病房.

石塊崩潰的聲音響起.

在清脆的聲音里,葉清玄伸手,將附著在身上的那些炭化殼一層一層地剝下來,到最後,重新露出完整的皮膚和面孔.

就像是經曆了漫長的睡眠,睜開眼睛之後神清氣爽,愉快得不得了.

蘭斯洛特說的沒錯,真是一個好夢.

他低頭,伸手,從心口中取出了銅封,還有布滿裂紋的衰變之鐵,綠色的熒光已經消散的看不見了,水晶質感的衰變之鐵上布滿裂紋.

史東說的沒錯,它是一切活物的大敵.會從比細胞更加下層的結構將一切活物存在的基礎消滅.

包括龍血中的詛咒.

和麥克斯韋想得一樣--雖然過程更加痛苦了一些.

葉清玄松開手,任由分崩離析的衰變之鐵從指尖滑落,摔在地上,粉碎成細密的黯淡沙塵.他起身,環顧著病床,看到不遠處倒在地上,七竅流血的浮腫尸體.

怪不得麥克斯韋不擔心他在使用這玩意時所帶來的衰弱期,因為除了他會進入衰弱期之外,其他的人恐怕都活不下來.

真是個好東西.

以後有機會去東方多搞一些回來吧.

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他點了點頭,然後看著自己赤裸的身體,眉頭皺起:

"我的衣服呢?"

極遠處,封印中,那流淌的黑暗劇震,無數樂理變化,如蛇一般滲透了層層封印,轟然爆發,將一整棟建築夷為平地之後,沖天而起,穿過了阿瓦隆結界的攔截,轉瞬間落在了葉清玄的身上.

黑暗招展,化作了漆黑的禮服,皮靴.

葉清玄伸手,以太界中沉睡的九霄環佩錚然彈出,化作手杖.

他對著水鏡打量了片刻之後,打了個響指,無數樂理流轉,化作聖哉的樂章,在頭頂凝聚成了一頂黑色的禮帽.

黑鐵手杖頓地.

"很好,這樣的裝束去赴會,也不失體面."

他滿意地點頭,推門而出,穿過了走廊上橫七豎八的尸體,走下台階,在眾多錯愕的視線中,穿過了混亂的大廳,最後,走出了大門.

黑暗的天穹上響起沉悶的雷鳴.

"要下雨了啊."

他抬頭看了一眼,壓低了帽簷,走向了溫莎莊園的方向.


每跨出一步,軀殼中的樂理運轉便越發的激烈.

彈指間,無數音符生滅,宿命之章轟然運轉,奏響高歌,無數樂理從周身流淌而出,籠罩在天空之中,幻化成了真實不虛的月輪.

海中生明月.

那蒼白的月輪之上無中生有,浮現了一抹蒼藍,緊接著,迅速拓展,直至最後,徹底化為一輪蒼藍之月.

殘缺的月相映照著寂靜的城池,照亮了遠方奔行而來的軍隊,還有源源不斷的升起到天空中的樂師.

月光肅冷,如劍.

葉清玄傾聽著那些刀劍出鞘的聲音,感覺到真實不虛的殺意,還有此起彼伏的以太波動,手杖上的五指微微彈動.

帽簷之下,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

"這樣才好,干脆果斷好過虛與委蛇,總算可以真刀真槍的打一架了,但是……"

他輕聲呢喃,抬起了雙眼.

眼瞳中滿盈的,乃是殺意的月光.

"--雜魚滾開!"

下一瞬間,手杖頓落在地.九霄環佩的琴聲從虛空中接連不斷的響起,蒼藍色的月光彙聚成一線,在空中縱橫轉折,轉瞬間,又回到了月輪之中.

寂靜重新歸來.

下一瞬間,破裂的聲音不斷的響起,在低沉的墜地聲中,溪水潺潺流淌的聲音運行在陰暗的角落中.

雷鳴從云層之中爆發,轟鳴聲里,颶風席卷,冰冷的雨水灑落在大地上,將雨水稀釋.

雨水吞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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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傾盆,模糊了溫莎莊園的燈光.

旋律已經接近了尾聲.

門口,動力裝甲之下的騎士們傾聽到遠方傳來的腳步.

在暴雨席卷中,消瘦的身影從街道的盡頭走來,一步一步,筆直的向前.隔著厚重的雨幕,他的面容隱藏在帽簷下的陰影中,看不詳細.

只能看到一輪似是幻覺一般的月光,悄然運行在雨中,越過所照之處,性質干涉下,雨水化作了火焰,肆意流淌.

"站住!"

大騎士握緊鏈鋸大劍的劍柄,面甲之下的赤紅雙眼鎖定了那漸漸走來的身影:"什麼人?"

一枚火中聖徽的徽章隔空拋過來,穿透冰冷的雨水,落在地上,回聲清脆.

"宗教裁判所?"

門下躲雨的迎賓者彎腰撿起徽章,皺起眉頭:"宗教裁判所沒有人在邀請名單上,你來做什麼?"

暴雨中,那來者帽簷之下的嘴角勾起一個嘲弄的弧度.

"和麥克斯韋一樣……"

他緩緩地抬起了手杖,對准了前方攔路的騎士們,最後的聲音傳來:

"--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