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梅菲斯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著下午茶的茶杯,眼眸低垂,似是沉思.
昏暗的燈光中,雷蒙主教坐在辦公桌的對面,沉默不語.年輕的諾曼在沉重的氣氛里有點坐立不安.
許久,沉默的梅菲斯特歎息,放下茶杯,神情憂愁:
"這個事兒,不好辦啊."
對此,雷蒙顯然早有預料,只是頷首:"我們能夠理解安格魯教團分部的立場,只要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就好了."
"這不是立場的問題."
梅菲斯特歎息,充滿白翳的雙瞳也滿是無奈:"說實話,你們來晚了.如果早些幾天過來,我或許會能為你們引薦幾位有能力說的上話的人,但現在,我著實無奈.畢竟,那位神之手似乎也聽到了什麼風聲,已經提前回到了安格魯."
雷蒙眯起眼睛,打量著梅菲斯特,"一點沒辦法都沒有?"
"一點辦法都沒有."
梅菲斯特的回答毫無任何轉圜余地.
雖然神情一片沉重嚴肅,但在辦公桌後面,雷蒙看不到的地方,他卻翹著腿,悠閑的晃蕩著,顯示出他根本就沒把這倆人的事情放心上.
說實話,如果不是對方通過秘密渠道直接將教團的要求發到自己手里,要求自己配合的話,梅菲斯特根本不想見他們.
畢竟他們此行所來的目的太過麻煩,里面的水深的要命,稍不注意,威斯敏斯特教堂就會夾在安格魯和聖城之間,陷入尷尬境地.
梅菲斯特為了這一座教堂已經獻了一輩子的青春和心血,就差連子孫都獻上去了.
當了一輩子道德聖人之後,就會越發珍惜得來不易的名聲.如今已經老到半退休狀態了,萬一在陰溝里翻了船,那可就太慘絕人寰了.
尤其葉青玄最近已經徹底奠定了自己在安格魯以及全世界的地位和聲名,稍微有腦子的人都不願意跟他對著干.
教團家大業大,大不了一走了之,損失的起,那自己怎麼辦?
在安格魯和教團之間混了一輩子,能走到現在的地步而且以外人的身份得到安格魯皇家的信任和扶持,梅菲斯特可以說是老奸巨猾.
為此,他付出了一生的心血,甚至為了籌集資金,不惜去聯合麥克斯韋走私軍用武器.
說句不恰當的,威斯敏斯特教堂雖然是教團的分部,但在梅菲斯特心里,倒不如說是自己的私產.
因此,他完全就不想插手這一檔子破事兒.
誰管誰倒黴.
愛誰誰去.
這就是梅菲斯特真正的態度.
但表面上,卻不能這麼說,如何順理成章的推脫掉教團丟過來的差事,保證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中立,但又不能太過直接和僵硬,令聖城懷疑自己的能力……這就是個問題了.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再度歎氣,拍了拍大腿:
"這事兒,不好辦啊!"
"哪怕是你也無能為力麼?"
雷蒙直勾勾地看著他.
這個苦修士出身的老頭兒在聖事部厮混了一輩子,除了值得稱道的虔誠之外,辦事能力也不弱,可以說是堅定的聖城派.
梅菲斯特了解這種家伙,在他眼里,只要聖城說了什麼話,各地的分部就要去赴湯蹈火,哪怕死也得死的幸福快樂.如今自己推脫的態度毫無疑問,令他已經開始不快.
但不快又如何?
梅菲斯特攤手,表示出一副我也很絕望的態度,神情憂愁又無奈,好似腹中滿是悲愴和痛苦,仰天長歎.
"事到如今,恐怕你們也察覺到什麼了……"
他愁苦歎息:"說實話,我目前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已經沒有什麼話語權了,難道你們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
雷蒙一愣,和諾曼面面相覷.
沒想到梅菲斯特竟然這麼說.
"你們來的時候也看到了吧?"梅菲斯特走到窗戶前面,將窗簾拉起來,借著窗簾的縫隙看向外面,就好像他還看得到一樣:"那些守衛在教堂周圍的騎士,還有教堂里那些完全不像是傳道者的人."
雷蒙一愣,眉頭皺起:"你是說,他們都是裁判所的人?"
"沒錯."
梅菲斯特沉重地點頭:"不要說幫助你們活動,哪怕是我現在出門,都必須經過他們的同意,每天的飲食和會客都有專人看管……"
"什麼?這不就是軟禁了麼!"
諾曼驚呼,梅菲斯特也愣了一下,旋即忍住狂笑的沖動,認真點頭:"沒錯,軟禁!"
他裝作小心翼翼的周圍看了看,然後將門再反鎖了兩層,轉過身來之後,便一臉的悲愴:"葉青玄那個家伙,簡直是狼子野心.早在他剛剛來阿瓦隆時,就已經強行接管了教堂.不僅如此,不僅如此,還將宗教裁判所的人全部駐守進來,將我們軟禁.
哪怕我去上廁所,也會有一個叫史東的家伙跟著我,防止我有什麼動作……"
如果葉青玄在這里,肯定一口吐沫吐他臉上.
啊呸!
我哪里強硬接管了?明明是你主動將權戒硬塞給我的好麼!而且為了保護教堂,還將宗教裁判所的人拉進來駐守.
堂堂女巫之錘的初代副團長,合著就專門盯著你上廁所了?你還要不要臉!不要說你跟史東之間的肮髒交易,威斯敏斯特教堂已經和宗教裁判所好到蜜里調油,如膠似漆了……你特麼還好意思把髒水潑我身上!
不得不說,道德聖人這層皮有的時候真的挺好用,尤其是當你表示自己受到迫害的時候,再結合葉青玄那幾乎被血染紅的名聲,可信力十足!
梅菲斯特和史東之間的苟且之事,根本沒有第三個人清楚.而威斯敏斯特教堂早就和宗教裁判所綁在一塊的事情,也只有他少數心腹才心知肚明.
因此,在梅菲斯特將這麼扯淡的事情說出口之後,雷蒙他們竟然沒有懷疑,反而神情越發沉重.
雷蒙主教沉思許久,憂愁地歎息:"那位神之手閣下的圖謀恐怕不小,教團所做的,不知究竟是不是養虎為患."
"我們不能將神之手這個封號剝奪麼?"諾曼低聲問:"撤去他大主教的身份,將宗教裁判所重新撤銷."
"怎麼可能?"
雷蒙苦笑搖頭:"姑且不論宗教裁判所這麼龐大的結構,怎麼說撤就扯,教團朝令夕改.就算是神之手這個封號,恐怕我們也無能為力.畢竟,那一位命運之杖在手,有初代審判所的人支持,神之手這個名號實至名歸.我們如果貿然行事,只會令事情變得更糟糕."
諾曼一愣,有些信心不足:"那我們……從長計議?"
"不能拖延了,那一位也沒有給我們迂回行事的時間."
雷蒙搖頭:"從他提前返回阿瓦隆的姿態來看,恐怕早已經對我們的來意心知肚明.我們再做這些小動作已經說不過去了,不如直接面見吧."
說道這里,他忍不住低聲長歎.
單純的面見和談判毫無意義,在原本的計劃中,他們打算先繞過這位神之手,暗中爭取安格魯的支持,在爭取到絕大部分人的支持後,再開始面談,一錘定音的將問題解決.
但現在看來,安格魯恐怕也已經被那位神之手經營成鐵板一塊,無從突破.
原本在安格魯上下議院的地位舉足輕重的貴族們在經曆過這一次戰爭之後,'不知為何’,死傷眾多.
巧合的是,留下來的都是這位神之手的堅定支持者.
而派往皇室的秘密使者則是不折不扣的昏招,反而令這位神之手提前返回了安格魯,令他們的安排落空,反而打草驚蛇.
那位新王瑪麗對葉青玄這種位高權重,功高蓋主的野心家,非但沒有任何忌憚和隔閡,反而十足信任,也沒有任何消減他權力的想法.
哪里有國王願意和另一個人分享自己的王權?
想到這里,雷蒙忍不住搖頭,看來傳聞是真的:那位神之手的城府深重,算計周全,早就為如今的地位進行布局了.
如今看來,這份心機簡直可怕.
不僅僅是通過麥克斯韋的扶持掌握了整個安格魯的下城區,而且還在新王繼位之前,還是瑪麗皇女的時候,就已經騙取到了她的信任,不,甚至可能連身體都騙過去了!
戀愛中的女人完全不可理喻,對心愛的人完全百依百順,哪怕將這個安格魯送給他都無所謂.
通過宗教裁判所控制威斯敏斯特教堂,大部分人的民心再握.
通過戰勝天災豎立起自己的光輝形象,挾著救國者的聲勢,再殺死了自己的舅舅,謀奪了圓桌騎士團團長的位置,將軍方握在手中.
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已經將自己的蛛網遍布全國上下,一朝發動,王權,神權,政權和軍權盡數在握,而且還有第五部門這樣的間諜部門作為自己的耳目.
短短的一年時間,從一個流浪者,變成安格魯的無冕之王……
而對他有著知遇之恩的麥克斯韋,他的舅舅蘭斯洛特,甚至是舊王的死因恐怕也並不單純.
如此心機,如此手腕,如此的決斷和狠辣……
太可怕了.
如今,雷蒙只能慶幸,聖座沒有將他留在聖城之中,否則他恐怕就是下一個盧多維克,下一個聖城一心修士會!
"事已至此,再考慮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也只會惹人發笑了."
雷蒙長歎,旋即,神情變得決絕起來:"梅菲斯特大主教,請為我引薦這位神之手閣下吧.這點小事,想必你還能做得到吧?"
"當然."
梅菲斯特頷首,鄭重地送他們離開,回過頭來的時候,撩開窗戶,滿是白翳的眼睛望著他們離去的地方,就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辦,但梅菲斯特可以斷定,如果他們還以為自己在聖城那一套行得通的話……那麼他們就要倒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