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事態詭異



整個天空宛如煮沸的湯鍋.無數虹光翻騰著,此起彼伏的恐怖巨響迸發.

轉瞬間,戰爭攀升至了常人無法攙與的高度.

只是站在這麼遠的地方,葉清玄依舊能夠透過九霄環佩感應到其中驚天動地的碰撞,無以計數的樂理頻繁生滅,宛如星辰熄滅又重新點燃.樂章重疊在一處,無數旋律糾纏,風和火如同刀劍拼殺.

哪怕正面承受著來自兩個權杖的壓力,可舒伯特的節奏依舊不曾有過任何變化.像是驚濤海浪之中潛藏的礁石.

哪怕看起來如此動亂,可局勢已經漸漸在掌控之中.面對這樣的敵人,越是進攻,便越是感覺到無力,可依舊不能停止.

一旦失去主動,那麼就將徹底的一敗塗地……

一人迎戰雙權杖.

"真是歎為觀止."

葉清玄輕聲感歎,回頭,瞥向身後:"為什麼最近大家都一個兩個的,喜歡跑到別人身後嚇人呢?"

身後,空空蕩蕩.

寂靜的街道上悄無人煙.

"我討厭這種故弄玄虛."

葉清玄歎息,有些不耐煩地揉了揉眉頭:"還是說,你覺得自己還能瞞過麼?納貝里士……"

那一雙滿盈月光的眼睛里亮起了火焰舞動的光焰,倒映著一個飄忽的黑影.

虛空中,尷尬的笑聲響起.

一縷黑煙憑空出現,如蛇一般蜿蜒而來,緊接著,膨脹,噼啪的清脆聲音響起,先是骨骼,然後是筋肉,最後是粘稠的鮮血.

到最後,從膨脹的黑煙之中,一個赤裸的男人憑空走出,緊接著,華麗的衣裝從他的身體上生長而出.

到最後,是一頂黑色的禮帽.

"親愛的朋友,您忠實的友人--納貝里士,應您的呼喚而來."

來者微笑著,抬起手指,將帽簷挑起:"我原本還對自己的宿命之章信心十足,就算是宗教裁判所也找不到我才對.

沒想到,就算是半以太化了,也還是瞞不過你的眼睛.

能不能告訴我哪里出了問題?"

"不,你的樂章沒有問題,哪怕是裁判所的偵測也感覺不到你."葉清玄搖頭:"出問題的是你."

聰明人說話,一點就透.

納貝里士愣了一下,旋即恍然,自嘲地搖頭:"差點忘了,你可是親手干掉利維坦的救國者,這一具身體里篡奪自利維坦的血脈,自然也瞞不過你."

葉清玄不可置否,只是淡淡地頷首:

"想法不錯."

確實不錯.

不論是從莫德雷德的血和龍威中向上逆推,還原而出的利維坦之血,還是以此為基礎,調和了不知道多少妖魔的血統和樂理,最後制造而成的新軀殼.

納貝里士本身的才能毫無疑問是頂尖,技巧和想法也完美無缺.

除了是個黑樂師之外,簡直沒有任何問題.

宗教裁判所的大審判長和近百年來最天才的黑樂師,兩人在歸墟之中重逢,卻沒有一見面就喊打喊殺.

雙方都隔著很遠,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克制著自己賭一把把對方干掉的想法,真的像兩位久別重逢的朋友一樣,互相問好,十足友好.

"好久不見,你的氣色不錯啊."

納貝里士看著他,"上次給你的樂理用得還順手麼?"

"還不錯."

葉清玄感謝:"在融合百目者樂理的時候幫上大忙了."

"那就好."納貝里士似是感慨,神情欣慰:"所以說我果然沒看錯嘛,你應該來做黑樂師的."


"這種已經過氣的老調就不要拿出來重彈了吧?"葉清玄語氣隨意:"不過,如果你願意棄暗投明的話,我可以在宗教裁判所給你留個位置."

納貝里士似是意動:"如果我要主教銜呢?"

"可以考慮."

葉清玄一臉認真的回答.

"只是考慮嗎?"納貝里士皺眉:"太薄情啦,葉先生,如果你來我這里,我可以讓你跟我平起平坐的!這不是完全不對等了嗎?"

葉清玄反問:"你覺得腦子正常的人是會加入宗教裁判所,還是去當黑樂師?"

納貝里士不為所動:"不,只要腦子正常,一般人不論是哪個都不會考慮吧?"

"唔,也對."

葉清玄無所謂的笑了笑:"也就是說我被拒絕了?"

"別那麼快下結論嘛,我的朋友."納貝里士笑了起來:"容我再考慮一下吧."

"那我靜候佳音."

葉清玄微笑著:"下次再會?"

"下次再會."

納貝里士撫胸道別.

葉青玄後退了兩步,轉身離去.

只留下納貝里士一個人站在原地.

許久,許久.

在天空中傳來的轟鳴里,他輕聲歎息,抬頭看向葉清玄原本所在的位置.

"為什麼沒有出手?"

虛空中,水霧翻滾,一個模糊的影子從其中浮現,漸漸清晰.

那是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人,身著青衣,皮膚光滑又白皙,摸樣似男似女,帶著奇異的美感,卻不拘于性別.

明明是人形,可看著卻只能讓人感覺到非人.

"他知道我在這里."

名為帕格尼尼的前聖徒,如今的黑暗眾卿淡淡地說道:"他對你有防備,在你和他開始聊天的時候,就更加防備了."

納貝里士皺眉:"他能發現你?"

"絕無可能."帕格尼尼對此非常自信,"問題出在你身上."

納貝里士沉默了許久,忽然笑起來.

笑聲充滿了自嘲.

"恐怕……是猜出來的吧?"

他終于想明白問題出在那里了.

原本在百目者隕落之前,他曾經和葉清玄定下約定,他將自己對百目者的樂理研究交給他,而作為代價,他會將原罪之衣借給納貝里士研究一天.

結果舊事重提的時候,納貝里士絲毫不在意原罪之衣,就好像對竄變樂理毫無興趣一般.

用腳趾頭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那麼就只剩下了一個結論:他已經不需要原罪之衣了,因為他已經得到了竄變樂理.

這一具將不知道多少妖魔之血調和為一的軀體就是明證.

而除了原罪之衣之外,唯一能得到竄變樂理核心秘要的地方,只有它的創作者帕格尼尼的手中.

尤其竄變樂理這種大殺器,哪怕是師徒之間恐怕都會遮遮掩掩,不予傳授,納貝里士既然得到了竄變樂理,就證明自己和帕格尼尼好到如膠似漆……

"僅僅只是稍微疏忽了一下,就猜到了這麼多東西."

納貝里士捂著臉,手掌之下覆蓋的面孔露出古怪的神情:"變得越來越可怕了,大審判長閣下.


或許,剛才我們應該把他留下."

"不用擔心."

帕格尼尼神情漠然:"大勢所趨,不是一個人所能改變的--本來我也沒打算能夠一次在名單上劃掉兩個名字."

他停頓了一下,眯起眼睛,看向爭斗的最核心:

"他的順位在第二序列上,時間還長,我們總有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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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斗持續了十分鍾.

伯克之車率先受創,在聖徒的威能之下,哪怕和另一個權杖攜手而戰,也難以抵禦舒伯特的樂章.

在那一道著名的斷章《未完成交響曲》的旋律之下,勝負抵定.

但舒伯特卻沒有乘勝追殺,將兩人的權杖打落,而是在掌握了三分之一的石盤之後,權杖便就此巍然懸停在空中,不動了.

五分鍾過去了.

十分鍾過去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舒伯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就連葉青玄也難以理解舒伯特究竟在干什麼.

可莫名其妙的,他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來自于剛剛見到的納貝里士.

姑且不論納貝里士是怎麼混到歸墟里來的,可對任何樂師來說,權杖對決都是罕見的大事.哪怕只是圍觀,都能夠得到不是感悟.

可葉青玄注意到了,自始至終,納貝里士都在看著自己.

不關心天空中的對決,甚至好像早就知道了結果一樣.

沒看.

一眼都沒看.

雖然這樣感覺有點想多了,但是對納貝里士那種人而言,想得再多,提防的再嚴密都不過分.雙方彼此都清楚,立場已經決定了一切,如果有機會,哪怕關系再好也會痛下殺手.

更何況,兩人之間的關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頂多能算得上互相利用而已.

在遠處,他猶豫了許久,決定再向舒伯特的方向接近一些.

可當他悄然靠攏的時候,卻發現,附近已經有不少樂師出現了.所有人都默契的保持了安全的距離,也沒有貿然的接近舒伯特,只是遠遠地看著.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具慘烈的尸體.

肝腦塗地.

是雷蒙.

葉青玄辨別許久之後,終于從那一具幾乎支離破碎的尸體中辨別出了那個老頭兒的特征.卻沒有想到,原本還打算糾纏個幾次的雷蒙,竟然如此干脆利落的死在歸墟之中.

死在了……舒伯特的身旁.

葉青玄移開視線,看向了尸體旁邊,垂手誦經的老修女.

那蒼老的修女渾身籠罩在厚重的修士服,像是一個恪守清規了數十年的老嬤嬤.雙手握著一串玫瑰念珠,好像毫無所覺一般,低頭看著指尖.

葉青玄隱隱能夠看到她嘴唇開闔,呢喃著什麼.

實際上,已經有擅長讀唇的樂師推斷出她究竟在念什麼了.

《聖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