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環佩中的天梯樂理,寂靜之月的龍眠結界,赫爾墨斯的賢者之石,宗教裁判所的淨化樂理,亞伯拉罕的天災共鳴……
他將自己渾身所學盡數羅列在了紙上.
甚至還有創世紀的樂理,就連從那些大師手里換來的樂理也沒有放過.
寫到最後,哪怕是瞎子都看出來,他壓根不打算搞一個正常的宿命之章.
一般的宿命之章哪里需要這麼大費周章?隨便結合哪一個都是當世頂尖,結合了三者的的宿命之章,就已經是重量級中的重量級了.
可葉清玄依舊沒有打算停下.
他已經打定主意了.
既然要抄,那就抄全了!
抄出新意,抄出友誼,抄出新境界!
反正自古至今,沒人規定宿命之章這個東西一定要長什麼樣子,大家的核心樂理也千奇百怪,哪怕是同一個學派的同一個老師交出來的兩個學生,也絕不相似.
所以,搞成什麼樣子都不奇怪.
葉清玄決定干脆搞一票大的.
既然已經前無古人了,那就干脆……後無來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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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之後,歸墟之外.
諸國的海軍依舊駐紮在原地,彼此之間戒備森嚴,連日以來已經爆發了數次摩擦.各方已經盡力協調,避免了無意義的爭斗,可局勢依舊如同緊繃的琴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在戰爭樂章的龐大壓力之下斷掉.
所有人都關注著歸墟中的情況.
連日以來,時而有悠長浩蕩的樂章從古老的城市之中響起.雖然內部無從查覺,但在外側來看,變化一清二楚.
龐大的以太亂流依舊籠罩著整個海域,令所有人無法接近,大家只能夠通過以太亂流之後的隱約變化進行推測.
很明顯,天災即將誕生.可情況卻顯得分外詭異.
可是除了前兩天那令人瞠目結舌飛快變化之外,後續的幾天里,那一座廢墟城市卻陷入了沉寂.
蛻變變得極其緩慢,緩慢到令人難以忍受.
就像是……難產了一樣.
而遠在聖城,中央聖殿的龐大星云監控之下,阿爾伯特大主教撇著哈喇子,昏昏欲睡.有時懶洋洋地抬起手,擦一擦嘴角的口水,抬起眼睛瞥一眼,收回視線,繼續睡的香甜.
可惜,受傷的半張臉愈合之後不複往昔,筋肉裸露,看上去十足猙獰.
許久,等他睡飽了,睜開眼睛,看到旁邊的身影.
樞機主教會的紅衣主教靜靜地站在星云之下,抬頭端詳著歸墟的閃光,沉默又寂靜.
"你醒了?"
"睡夠了."阿爾伯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揉著眼睛,抬起身來:"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叫我?"
"剛剛到,你睡得很熟,我就沒叫."老主教搖頭,從歸墟的閃光中收回視線:"這種情況持續了多久了?"
"一周多了."
阿爾伯特沒精打采的說道:"天災這種東西也會難產麼?連累著我們這群連助產士都不算的家伙著急."
"生產也是需要技巧的."老人搖頭:"不能著急."
"聽起來你有經驗."阿爾伯特笑了.
"嗯,是有."
老人輕聲歎息:"早些年,我在南方服事的一個小教堂服事.鎮子上有兩個大夫,但一個負責剃頭,一個只會放血治療.
有時候一個像樣的助產士都找不到,只能來教堂找人幫忙.
那里的女人結婚很早,十六歲當母親已經算晚了,難產的事情也不少見.生產一次,就是賭一次命.
有的時候我要跟當時的神父一起連夜出診,給人接生.但有的時候手藝再好也沒用,往往都要面臨選擇……"
"讓我猜猜."
阿爾伯特捏著下巴笑起來:"要孩子還是要母親?"
老主教聳肩.
"他們選的什麼?"
老主教沒有說話,話題到此為止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漫長的沉默.
許久之後,老主教從沉思中抬起頭,輕聲說:"讓肖邦發出訊號吧,遲則生變,免得夜長夢多."
阿爾伯特的笑容不再,"你確定?"
"有的時候,光等著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只會給兩方都帶來痛苦."
老主教的眼神靜寂,"總需要痛下決心."
一張簽署著聖座簽名的授權書放在了阿爾伯特面前,阿爾伯特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歎息一聲,揮手.
浩蕩的管風琴聲從中央聖殿之上響起,回蕩在鋼鐵城池之中,千百座鍾塔放聲齊鳴,余波傳向了四面八方.
傾聽著那鍾聲,阿爾伯特像是筋疲力盡,重新躺在了椅子上,搖頭:"有的時候,真羨慕你們這些能下決心的人."
那語氣似是諷刺,令老主教搖頭,笑容苦澀.
"你知道我以前怎麼解決難產的問題嗎?"
老人做了一個注射的動作:"來一針催產素就可以了."
阿爾伯特愣住了.
"阿爾伯特,下決心的從來不是我,人類哪里有那樣的勇氣呢?"老主教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活下來的究竟是孩子還是母親,就讓神明來替我們做決定吧."
在沉默之中,只有腳步聲遠去.
阿爾伯特沒有說話,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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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玄從夢中睜開眼睛.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可剛才,他卻又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無數的樂理如海洋,將自己掩埋了.
可當他醒來的時候,卻看到渾身周圍無數的書頁,密密麻麻的字跡,不知修改了多少次,刪減增添了多少的樂章.
還有角落中,顫抖的老修女.
直到現在,他才聽見從遠方傳來的隱隱鍾聲.
在那鍾聲里,仿佛有著什麼征兆和命令,令那蒼老的修女顫栗著,跪倒在地上,仰起頭,雙眼翻白.
似是癲癇,可癲癇病人的軀殼中不會有如此旺盛的火光.
仿佛熔爐被點燃了.
陰暗的殿堂都被那蒼老軀殼中的火光所照亮了,宛如颶風的以太波動從那軀殼之中迸發,席卷向四面八方.
所有的大師們都驚醒了,錯愕地看著那老修女.
哪怕早已經見過了聖徒所擁有的力量,可此刻當舒伯特全力運行的時候,所有人的軀殼都有一種被碾碎的痛苦.
此時此刻,他們終于認清了自己和聖徒之間的差距.
那是宛如天淵一般的龐大距離.
在著蒼老修女的軀殼之中,舒伯特的樂理轟然運轉,近乎自毀的散發出狂暴的力量.完全不顧惜任何東西,甚至是自己.
在那宛如自毀一般的轟鳴高歌之中,葉清玄聽見了老修女最後的祈禱聲:
"塵埃歸于塵埃,泥土歸于泥土,灰燼歸于灰燼……"
--願神明護佑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