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一個好人



歸墟的天空被火光點燃了.

權杖的樂理從其中迸發,只是余波,便將漆黑的夜空化作了動亂的海洋.

所有的樂師都被驚醒了,仰天凝望.

"真熱鬧啊."

納貝里士站在破碎的鍾樓頂端,向著南方瞭望,"這麼大的事情,不能摻一手的話,太遺憾了.不能再接近一點麼?"

似男似女的美貌少年站在他身後,靜靜地佇立,聽到他的聲音,緩緩搖頭:"為了你的安全,這個距離就是極限了."

"他們殺的了我?"納貝里士.

"不是那些水貨權杖,是聖徒."

帕格尼尼嘴角勾起冷笑:"教團的那一套把戲,這麼多年還沒變過.舒伯特沒有繼承者,也沒有人能繼承他的才華,只能通過這種方法來運行.

舍棄掉他來換取歸墟的力量,簡直再劃算不過

但舒伯特的樂理中肯定還有更深層的條令,如果她感應到你身上的竄變樂理,一定會拉著你自爆--反正結果都是死,為什麼不死得對教團更有好處?"

沉默中,納貝里士想到了一個聖徒抱著自己爆炸的場景,忍不住士打了個冷顫.

"真是群瘋子啊."他輕聲呢喃.

"誰說不是呢?"

帕格尼尼的笑容越發譏誚:"神的仆人比墮落者更瘋狂,難道不合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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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天之後,那位大審判長也忍不住了麼?"

北方,那位第二帝子凝視著天空,眼神戲謔:"親手向歸墟獻祭一個聖徒,足以令他擺脫教團的鉗制,直接成為權杖吧?"

"不一定."

在他身旁,蒼老的樂師低頭擺弄著自己手中的泥板,手里抓著刀筆,在干透的泥板上寫下一連串楔形音符,拂去了土屑之後,將泥板丟到了一邊去.在他身旁,泥板已經堆積成山.

老樂師信手一抓,泥土湧動,土壤彙聚,水汽蒸騰中,一塊新的泥板又在手中成型了,他埋頭楔刻著,像是根本不在意遠處的動亂.

聽到有人提出不同的看法,第二帝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恭敬地看向老樂師,請教道:"那在您看來呢?"

雖然貴為第二帝子,但在這位老者之前,他的地位可沒什麼顯擺的地方.

老者可是他母族為他准備的依仗,哪怕他將來成為了皇帝,也要重用他來輔佐自己.

早在四十年前,老者就已經是阿斯加德的權杖樂師.上一任皇帝未曾死去的時候,他便作為幕僚為帝國效力.更難得的是,他是以純粹的啟示學派成就了權杖,智慮深遠,很多事情第二帝子都要聽從他的意見.

"很簡單,他不缺力量,你沒發現麼?"

老樂師淡淡地說道:"他不缺力量,也不缺名聲和錢,甚至連地位都不缺.你仔細數數,在情報里,他有多少讓別人羨慕到腦出血的東西?

你的這位對手是一位任何地方都不遜色于你的勁敵,不,如果他有你的地位,恐怕早已經戰勝了你的哥哥,成為阿斯加德的皇帝了.

在這一方面,你要學他."

聽到他這麼說,第二帝子皺起眉頭,獨眼之中閃過不悅的雷光,但卻沒說什麼.

老樂師搖了搖頭,知道他起了抵觸的心理,只能將局勢掰開揉碎了跟他講清楚:"在歸墟里只是暫時的虛弱而已,為了眼前的力量失去一大串東西,可不值得.

這位大審判長的眼光可是長遠的很呢.

殺了一個聖徒他只能得到權杖而已.可他真的在乎自己是否擁有權杖麼?只要他在安格魯,必勝黃金之章的加持之下,他就能獲得不遜色于天災的力量."

"那畢竟是外力,不足憑借."第二帝子說.

老樂師看了他一眼,"你會著急成為權杖麼?"


他這麼一說,第二帝子就明白了.

他會著急麼?和奧丁共鳴之後,他此刻已經相當于半神的血裔,未來一片光明,成就權杖幾乎是板上釘釘.

那位大審判長也一樣,不,甚至比他能選擇的余地更多.

不論是去東方攀登天人之路,還是繼承海頓的樂理和聖名,都是一條堂皇大道.甚至他不需要憑借別人,以他的才能,成就權杖只是遲早的問題.

聖城能卡主一時,但卡不住一世.

"所以他不著急."

老樂師淡淡地說道:"對他來說,一個死掉的聖徒遠遠不如一個活的有用.在你看來,他現在有優勢的牌是什麼?"

第二帝子陷入沉思,許久,抬起頭:"宗教裁判所?"

"沾了點邊."

老樂師頷首:"宗教裁判所只不過是一個空殼而已,想要填充完畢,哪怕以安格魯的國力,也要十幾年的時間.未來力量強大,但現在卻不足以依仗.

可他身上最令敵人頭疼的東西,恰恰是這個頭銜."

"大審判長?"第二帝子恍然.

"沒錯."

老樂師淡淡地說:"這才是樞機主教會最後悔的事情吧?

原本只是廢物利用,甩鍋的同時將不良資產割除,卻沒想到,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們沒有想過,萬一這個大審判長是個瘋子怎麼辦.有神之手這個稱號為他背書,有命運之杖保證他所做的一切符合公義和正理.也就是說……于他為敵的人,都是異端.

短時間內,在聖城和他撕破臉之前,他做一切事情都可以說百無禁忌.有這麼一層好處在,他為什麼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殺掉一個聖徒,授人以柄?

況且,真的在歸墟成就權杖,教團未必沒有能力再拿捏他,他看似獲得了權杖,可得到的卻不過是一具枷鎖,還會失去自身的公義的冠冕.

而如果能夠把持住一個活著的聖徒,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只下金蛋的雞,他犯不著殺雞取卵.再說了……"

老樂師說道這里,愣了一下,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容苦澀.

"再說什麼?"第二帝子問.

老樂師輕聲歎息:"再說,不論我們怎麼看,哪怕從最苛刻的角度去揣測,這位大審判長……都是一個好人."

第二帝子沉默了.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話了,可偏偏是真的.

到了他們這種地位的人,都明白,這個世界上最昂貴的不是權勢,也不是力量……而是良心.

良心會讓人錯失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但那一位卻偏偏不在乎.

誰都知道他為了一個小女孩兒,在聖城門前悍然殺人,幾乎挑釁了聖城的每一個機構,不惜將所有人都推到自己的對立面上.

雖然荒謬,但這卻是眼前最可信的推論.

--這位大審判長,神之手,恐怕是整個教團里唯一的良心,聖城的人品代表.

誰會懷疑這麼一個人會圖謀力量,殺掉一個老修女?

"如果這是偽裝的話……"

第二帝子說了一半,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

真是一個蠢問題.

如果這是偽裝的話,豈不是說明這個人更加可怕了麼?

第二帝子低聲歎息.

"我開始佩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