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女皇之怒



就好像一瞬間夜空化作了巨鏡,所映照出的,乃是死亡的命運.

恍惚突如其來,所有的人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軟倒在地上,在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恐懼中,抬頭仰望天空.

所看到的,乃是阿瓦隆的倒影.

那倒影沉浸在血與火之中.

就好像命運已經注定,一切無從更改.

緊接著,這飄忽的幻覺被撕裂了,被雷光……

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被那熾烈到宛如星辰爆裂的光芒刺痛了.

預言之中的毀滅從天而降.

天地怒吼.

下一瞬間,王座之上的瑪麗閉上眼睛.

而就在海中的倒影里,地上天國之中,以純粹龍威所幻化而成的女王睜開了眼睛,抬頭凝視著天穹.

光芒自深海之中點亮,緊接著,海潮逆卷,明明是千萬噸海水,可速度卻絲毫不比從天而降的電光有所緩慢.

光芒之海掀起颶風,倒卷上了天空,如同鐵席蓋在了沙堡之上,抵禦風雷.

下一瞬間,海洋沸騰.

岡格尼爾與地上天國的領域碰撞,兩者相持,雷光之中,岡格尼爾懸掛于天空之上,在狂暴的電光中顯露出了隱約的輪廓.

隔著那海洋所形成的水幕,光芒依舊銳利的令人心悸.

世界毀滅的風雷在那碰撞之中醞釀.

倒卷的海潮迅速的崩潰,化作豪雨從天而降,在半空之中便迅速蒸發,化作水霧,被颶風壓向了大地,又在那尖銳的城市將颶風切裂後,卷向了四面八方.

此時此刻,仿佛世界黑暗.

光芒之海上,無數淒白的濃厚水汽向著四方洶湧而出,水霧籠罩中的城市被暴戾的雷霆照亮,足以將整個島嶼徹底焚燒殆盡的恐怖力量向下刺出,轟鳴聲穿透了海潮在城市之中回蕩,蹂躪著所有人的耳膜.

彈指間,海潮消散.

地上天國所設下的第一重防禦在阿斯加德蓄謀已久的進攻之下,分崩離析.

但它已經爭取到了至關重要的時間.

短暫的時間之中,瑪麗的王座已經在機樞的扭轉之下開啟,無數纖細的線纜從其中蜿蜒而出,深深的刺入了瑪麗的四肢百骸之中.

塔橋之上,鍾聲響起.

陰暗地宮里,多米尼克沉默的推動了機樞,在無數巨型協律儀的串聯之下,國土防禦陣線啟動.

"朕即國家."

瑪麗閉上眼睛,輕聲呢喃.

那一瞬間,劍鞘的虛影自城市的上空浮現,攔在了岡格尼爾的下墜途徑之中.

黃金獵犬的蹤跡自劍鞘中浮現,那渺小的獵犬向著天空前行,三步過後,已經幻化為仿佛吞噬天地的黃金巨龍,雙翼展開,無數鱗片舒張,光芒倒映在蒼穹之上,仿佛令整個世界都化為了他的軀殼.

天地為鱗.

必勝黃金之章完全展開.

黃金之龍再現,仰天長嘯,噴吐出滅世的輝光.

天災和天災的力量碰撞在一處.

轉瞬間,光芒消散.

雷霆泯滅.


一切都消失無蹤.

毀滅的命運被打破了.

巨龍冷冷地掃了一眼阿斯加德的方向,回到了地上天國之中.

直到許久之後,阿瓦隆中的民眾才從毀滅的震懾之下回過神來,狂喜歡呼,向著皇宮所在的地方半跪,虔誠贊頌.

"天佑王國,吾皇佑我!"

而王座之上,瑪麗卻身體劇震.明明五官已經滲出了絲絲鮮血,可半闔的眼眸中卻閃過一絲冷光,嘴角上勾起了似是微笑的森冷輪廓.

"被人……小看了啊."

轉瞬間,恐怖的威壓席卷了整個王座之廳.

寒風席卷.

所有官員都跪倒在地,在那威壓之下顫顫發抖.往日總是和顏悅色的瑪麗,此刻卻顯露出令所有人都感覺到心神恍惚的殺意.

此刻,阿瓦隆親王不在此處,竟然沒有人膽敢上前,懇請皇帝陛下暫收雷霆之怒.

因為不知何時,王座之上,女皇的衣袍已然化作了如血猩紅.

白皙的面色仿佛來自冥府,頭頂的王冠也仿佛化作了白骨,隱隱有死的國度從她的背後顯露,只是凝視,便令所有人心神劇震,縱然叩首,依舊難以擺脫心中的慌亂和惶恐.

連日以來的作戰會議,心神俱疲之下,好不容易淺眠一刻,卻被這種近乎嘲諷的刺殺所驚醒.縱然戰爭不擇手段,但如此暴戾和陰險的攻擊著實非人能忍.

若是稍緩一刻的話,恐怕此刻的瑪麗連帶著阿瓦隆中無數無辜者都已經葬身在岡格尼爾之下.

狂怒之下,她已經不再壓抑心中如潮的憤怒和殺意.

一直以來死死壓制,不顯與人前的黑暗面也從威嚴之下顯露.

就好像天平緩緩的從地上天國的方向滑向了另一端……

地上天國的莊嚴盛景不再,取而代之的,乃是非人類所能想象的恐怖氣息.華麗而壯美的海洋在此刻顯露出自身的暴虐.

海洋之下的,乃是死亡!

金黃色的龍威向著漆黑蛻變,轉瞬間,仿佛化作了永夜,無數狂風暴雨席卷而來,籠罩了整個安格魯全境.

一個令所有人心驚膽戰的氣息自阿瓦隆之中沖天而起.

"……利維坦?"

黑箱之中,剛剛睡下就被拉起來的史東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話,就驚愕的抬起頭:"雖然能夠理解皇帝陛下的憤怒,可這也……可怕過頭了吧?"

原本一切都繼承自天災的地上天國,此刻在瑪麗的推動之下,再度向著原本的姿態所轉化.

就仿佛曾經的七海之主,四活物之中占據海洋,統領一切海中孽子的利維坦再度複生,曾經沉睡在瑪麗內心之中的黑暗面自那黑暗的龍威中顯露.

仿佛再度化身為黑夜之中的獵食者,纖細修長的五指覆蓋在陰沉扭曲的面容之上,暴虐的女王抬起了猩紅的眼睛.

"給予世間一切汙濁以清洗,此乃唯一的正道!"

她的左手抬起,王座之廳的大門轟然洞開,狂暴的風雨從門外席卷而來,淋濕了公卿們驚恐的神情.

在那五指的籠罩之下,雷鳴電閃之中,海面之下的黑暗迅速的蔓延,宛如活物一樣生長,轉瞬間,向著極遙遠的方向蜿蜒而去.

明明雷鳴電閃,可海面卻平靜的令人心悸,在那貌似靜謐的海面之下,卻有無數暗流洶湧.一線黑暗自阿瓦隆之中延伸而出,草蛇灰線,伏脈千里,轉瞬間向著阿斯加德的方向席卷而去.

五個彈指之後,整個阿斯加德的全境都感覺到了恐怖的震顫.

無數堤壩轟然破裂,在海水洶湧的倒灌之中,一個身著猩紅禮服,頭戴骸骨王冠的虛影自海面之上浮現,凝視著金宮的方向,抬起了一根手指.

于是,星河與海倒轉,洗盡此世汙濁.

萬丈海潮憑空而起,無數姿態詭異的海魔自深海之中浮現,曾經肆虐安格魯全境的海中孽子們此刻向著金宮的方向攀爬而出.

更有無數巨型的烏賊和海怪順著水脈,沖向了世界之樹的所在.

大地的震顫中,無數水脈在利維坦的命令之下,自大地之下暴亂而起.在如此恐怖的襲擊之下,城市的防禦結界瞬間開啟,聖歌之聲此起彼伏.


值守的樂師們占據了四周的高塔,無數樂章灑落,迅速的清理著那些海中的妖魔.

但哪怕妖魔死去,天災氣息的轉化卻沒有絲毫延緩.

宛如利維坦親臨的恐怖力量運行在海洋之中,向著陸地逆卷,所過之處,一切土石都迅速的血肉化,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所寄生,向著四周開始蔓延.

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天災本身的氣息就足以對整個世界產生不可逆的變化.

不論輸贏,被戰爭所覆蓋的土地將再無法居住,宛如奈卡晶巢那樣,數百年之後,依舊是水晶的絕境.

而這,只是開場……在浪潮之上的血色女皇再度抬起手指,准備再度發起進攻之時,身影卻驟然閃爍了一下,變得飄忽起來.

很快,森冷的身影消散無蹤.

只留下海潮肆虐,無數巨怪和海中妖魔游走在金宮之下.

"誰?"

瑪麗自王座上睜開眼睛,然後,看到了面前的葉清玄.

他的手掌按在自己額頭上,將無法控制的狂怒撫平.

猩紅的血色長裙緩緩的褪色,骸骨王冠消散.

死的國度不再.

阿瓦隆的女皇再度歸來,只是臉色蒼白,虛弱和疲憊充斥軀殼.

"不是答應我以後不露出這種樣子麼?"

葉清玄歎息,松開手,向著身後揮了揮,示意台階之下的大臣們離開.

"如果不是我恰好回來,你是不是准備跟阿斯加德硬拼了?地上天國的力量雖然來自利維坦,但是太容易失控了,稍不注意……你就會從瑪麗變成第二個利維坦."

"抱歉,生氣了."

瑪麗低著頭,下意識的躲閃著他的視線.

"受傷了?"葉清玄凝視著她的腰部,看到了絲絲縷縷的血色從衣袍之下擴散開來.

"嗯."

"我看看."

葉清玄無奈搖頭,伸手虛按在被血染紅的長袍上,白綢之上,無數纖細的蠶絲向著四周回避開來,露出下面被貫穿的傷痕.

國土防禦陣線一旦啟動,便能夠令皇帝化身帝國,但倘若有所受創,那麼傷痕也會反應在她的肉體之上.

便如同此刻.

"有點棘手……"

葉清玄的手指落在那一道仿佛被長矛貫穿的傷口上,從雷光燒灼的痕跡上拂過,她的小腹就微微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為手指上的冰涼溫度,還是因為傷口帶來的痛苦,

"忍著點."

葉清玄的話音一落,手指猛然刺入傷痕之中,動作粗暴而殘忍,令瑪麗的身體抽搐起來,咬著牙齒,發出模糊的哀鳴.

很快,一縷雷霆烈光被他從傷痕中抽出,如同活物的雷光纏繞在指尖,不斷的尋找著空隙,可是卻難以找到突破口.

明明只是一絲一縷的力量,可是卻難纏的很,諸般手段全然無用.最終,被創世紀的力量封印.

短短的幾秒鍾,瑪麗已經渾身汗濕,臉色越發蒼白,不過,精神明顯好了許多,傷口也迅速合攏起來,恢複了一片雪白,平坦光滑.

"竟然是奧丁的神性?"

葉清玄端詳著指尖那個小小的立方體封印,辨認出了他的性質,便忍不住冷笑:"真是家大業大,將天災當成消耗品……"

無怪岡格尼爾的威力恐怖,其核心乃是由一絲奧丁神性構成,阿斯加德數百年的積蓄,縱然一絲一縷,也相當于一個小型天災在阿瓦隆的上空爆炸.


只能說不愧是阿斯加德,這種以本傷人的豪邁姿態,真是令人羨慕嫉妒恨.

葉清玄把弄著那一絲神性,嘖嘖有聲,忽然不顧自己的皇帝虛弱的躺在王座上,汗濕淋漓,狼狽不堪.

"葉清玄……"瑪麗挑起眼睛看著他,歎息著問:"你有沒有忘記什麼?"

葉清玄一愣,旋即苦笑,低下頭:

"在下護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在我恕你無過之前,先把我扶起來."

瑪麗伸出手,抓住葉清玄的手,起身,腳步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在地上,葉清玄能夠聽見她虛弱的心跳,輕聲喘息.

"抱歉……"瑪麗勉強的笑了笑,輕聲呢喃,"稍微,有些累了."

葉清玄歎息,"我叫人來."

"不要,等一會就好……"

瑪麗低著頭,握著他的手,竭力喘息:"不要讓她們看到我軟弱樣子."

葉清玄看著她,無奈搖頭,沒有辦法.

看著他無可奈何的樣子,瑪麗就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怎麼了?"

"沒什麼."

她微微搖頭,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

不知為何,滿心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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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加德,金宮之下,世界之樹的塔頂.

破碎的滿天星軌消散了,老樂師凝視著星辰的輝光中帶來的消息,淡淡地說道:"回報陛下吧,岡格尼爾試射完美成功."

駝背的樂師佇立在陰影中,仰頭看著他:"我們不乘勝追擊麼?"

老樂師搖頭.

"還不到時候……"

岡格尼爾的破壞力巨大,但代價同樣高昂,不可能毫無節制的使用

試射做到現在的程度已經足夠了,過猶不及.

想必有岡格尼爾的威懾,那位女皇也不敢分心其他了吧.接下來的日子里,阿瓦隆不會再給岡格尼爾任何可趁之機.

而老樂師的目的也達成了.

失去了利維坦之力的加持和國土防禦陣線的地利,安格魯皇家艦隊根本無從和阿斯加德抗衡.

這一場戰爭,阿斯加德已經占據了主動.

老樂師沉思許久,揮手說道:"傳令西線的隆美爾,讓他不要在邊境糾纏下去了.十日之內,拿下阿瓦隆!

告訴他:我給他挽回失敗和恥辱的機會,就看他能不能抓得住."

十分鍾之後,隆美爾面無表情的接過了艦橋上遞來的調令.

"請告訴閣下,阿斯加德必將取得勝利."

他沙啞的回答.

看向阿瓦隆的方向時,那一雙陰沉的眼瞳遍布血絲,赤紅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