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審訊



灑宴中的小插曲,如一塊落水小石子,很快就消失在一片酒香中.

第七桌回鶻商人最清楚事情經過.此時他們心情極為複雜,黑雕軍和蘭州回鶻軍在渭水岸邊打過一場硬仗,逼死了蘭州回鶻別將吐少度.作為回鶻人,不管是立場如何,總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一個回鶻小女子敢在酒宴上刺殺侯云策,其膽識讓這些回鶻人很是佩服.

佩服歸佩服,這些回鶻人都是商人.商人都有追逐利益的本能,他們擔心回鶻商人的利益會因此事受到影響.幾個回鶻商人快速地商量了一會,推薦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回鶻商人去給侯云策敬酒,對回鶻人行刺表示歉意.

第七桌推薦的代表就來到侯云策身邊,用生硬的中原語道:"我們回鶻商人對發生這樣的事深表遺憾,我代表回鶻商人給節度使賠個罪.此人我們均不認識."

侯云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道:"這是個人問題,和回鶻商人沒有關系.回鶻商人始終是我的好朋友,麻煩你給其它回鶻朋友們轉告我的意思,不必為此憂心."

回鶻商人聽到侯云策如此說,放下心來,接過侯云策回敬的酒,極為豪爽地干了.

其它桌席的商人見回鶻商人上前敬酒,紛紛來到侯云策面前准備敬酒.

侯云策看了秦家河一眼.

秦家河八面玲瓏,立刻上前,團團作揖道:"每個人都敬一杯酒,節度使酒量再大也受不了.麻煩每桌只派一人敬酒."

聽到秦家河這樣說,上前來的人陸續退回去,每桌派出代表輪流上前來敬酒.

回鶻左相阿斯漢為隱藏身份,沒有出席此次宴會,和侯云策坐在一桌的都是各地大商人,有西蜀商趙傑,粟特商人羅靈.開封商人劉顯達,杭州商人朱五郎等人.各桌敬酒完了,侯云策和這些大商人每人碰了一杯酒.

酒宴結束,侯云策已經略有酒意.他讓親衛去把錢向南叫來,又讓秦家河派人取幾個淮柑過來.

杭州商人朱五郎在鳳州開了一間分店,沒有想到的是生意竟出奇地好,不斷有西北方向的大宗生意上門.朱五郎此次來同鳳州特意為節度使帶了一些淮柑.

侯云策在書房里坐一會,門外響起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

"審訊情況如何,這個女子招了沒有?"侯云策扔了一個淮柑給錢向南.

錢向南接地淮柑,握在手里,道:"我們和回鶻人接觸得很少,除了吐少度以外,沒有和另外的回鶻人交過手,更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所以我認為,這個刺客肯定和蘭州回鶻人有關系."


"有道理,接著說."

"據軍情營打探到的消息,吐少度只有一個女兒,叫阿思,年齡和刺客接近,葛薩攻下蘭州之後,阿思從來沒有出現過.從以上情況分析,這個斯爾丁極有可能是阿思,不過斯爾丁態度惡劣,極不配合,我們暫時沒有對她用刑."

葛薩打回蘭州之後,侯云策派出節度使帳前掌書記劉成通前往蘭州,要求葛薩按照協議行事,可是葛薩態度強硬,雖然沒有為難劉成通,卻也沒有按照侯云策和吐少度定下的協議辦事.

"斯爾丁若是阿思,此人可以好好利用,你們不要用刑,今天酒宴上那幾下已夠斯爾丁這小女子喝一壺了."

錢向南笑道:"對斯爾丁這個小女子,用大刑我也于心不忍,下不了手.不過,她的身份隱藏不了多久,我們捉住不少回鶻商隊的人,總有熬不過的人會把她的身份供出來."

談了一陣後,侯云策酒意也漸漸淡了,對錢向南道:"這是南方來地淮柑,你嘗嘗,北方很不容易嘗到."

錢向南這才撕開淮柑,吃了兩片.

"明天你抓緊審問斯爾丁,若斯爾丁真是阿思,倒很有利用價值,葛薩現在桀驁不訓,要想辦法挫其鋒芒."

"我馬上安排軍情營軍士加緊審問回鶻商隊的人."

"此事重大,你回去後要抓緊辦."

阿思被關在一間小屋子,萬念俱灰,若是刺殺不成功被當場格殺,也就萬事皆休了,現在這樣不知要經受多少折磨.阿思曾有過自殺心思,可是為了防止阿思自殺,軍情營軍士搜走了阿思全身所有東西.小屋里面沒有任何尖銳的物品,沒有合適工具,自殺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小屋里沒有床,阿思抱緊膝蓋坐在地上,外面北風刮得呼呼響,透過牆頂小窗戶,吹到阿思身上,頭上的傷口在寒冷下越發疼痛.

阿思年齡其實還小.這一天經曆了太多地事情,她身體也乏透了.天要亮的時候,阿思把被子裹在身上,靠著牆睡著了.睡夢中,她又回到蘭州地家中,睡在柔軟溫和的大床上,床頭上放著香噴噴的馬奶子和黃澄澄的烤羊肉.

美夢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聲叫喊打斷:"起來了."

隨後,一名親衛把阿思裹在身上的被子一把拉開.

阿思睜開眼睛,還沒有完全從夢境中清醒過來.見到來人如此粗暴,大聲地回鶻語罵了起來.

軍士不懂回鶻語,但聽到其口氣,知不是好言語,上前又踢了阿思一腳,嘴里罵道:"這個回鶻小娘子,真他媽的麻煩,若依我的脾氣,一頓暴打,她什麼都說了."


另一個軍士心情比較好,笑道:"段七郎,你今天早上脾氣怎麼這麼大,晚上想娘子了吧,這個回鶻女子,長得還真不錯,細皮嫩肉,你如何下得了手."

"長得再好有什麼用,刺殺節度使,真是吃了豹子膽,她早遲脖子上要吃上一刀,不過,真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軍士說完,咽了一下口水.

這兩位軍士見阿思是回鶻女子,想當然地認為她聽不懂中原話,且此女子又是刺殺節度使的重犯,絕對難逃一死,相互談論的時候沒有回避她.

阿思聽到兩個軍士的對話,特別是聽到脖子要吃一刀時,心中一片冰冷,雖說她作好了必死打算,可是刺殺當場沒死,勇氣也就消了一半.現在聽說難逃一死,眼淚水順著臉頰一串串地流了下來.

阿思在小屋里作美夢的時候,錢向南沒有閑著,通宵達旦地審訊回鶻人.大部分回鶻人都是響當當的硬漢子,經受住軍情營軍士暴打.烏海作為能夠進入側廳的回鶻人,當然受到了足夠多的照顧,被打得皮開肉綻卻一言不發.

任何隊伍都不是鐵板一塊,有兩名回鶻人經不住嚴刑,把斯爾丁的真實身份招了出來.一名回鶻人甚至把阿思和葛薩的關系一並交待了出來.

葛薩和阿思雖然相好,並沒有訂婚,除了吐少度府中之人,知道此事的人極為有限,軍情營並沒有掌握葛薩和阿思相好之事.

一大早,錢向南紅著眼睛,准備前往節度使府上報告這個消息.

清晨的鳳州城,湧動著前所未有地活力,匆匆忙忙的商人,不斷從錢向南身邊經過.

賣早餐的小店也開張了不少,回鶻人的大餅,南方人喜歡吃的稀飯,北方人愛吃的大饃和其它面食,星羅棋布地出現在街道兩邊,陣陣香味讓人食欲大開.

錢向南忙了一晚上,早上沒有胃口,只是胡亂吃了幾口,此時見到色香味俱有的早餐.不覺食欲大開.

錢向南在一家太原人開的小店停了下來.這是一家極具太原風味地小店,店前豎著一根家旗杆,上面飄著一面旗幟,旗幟上有"太原湯餅"四個大字,上面還繡有一首小詩:天下面食數太原,山珍海味難比鮮,味在東西南北地.舌上涇渭天上天.

錢向南讀了一遍小詩,對面主人笑道:"你這小店口氣還真不小,有什麼好吃的?"

小店主人是位五十多歲的漢子,見到錢向南騎著高頭大馬,知是有身份的人,滿臉堆笑道:"我這里有個特色面食,叫八姑面,味道可好得很.客官嘗嘗便知道,絕不吹牛."

錢向南下馬道:"今天就嘗嘗你的手藝,看你是否吹牛."

那漢子陪笑道:"不好吃不給錢."

說完,揭開一個用濕布蓋的木盤,左手端碗.右手用削尖的筷子沿盤邊向沸鍋中撥出面條,山西漢子動作嫻熟,面條就如絲雨般落在鍋中,一會.熱氣騰騰的八姑面就煮好了,那漢子撈出面條後,又澆上幾塊羊肉澆頭.


此面味道極為鮮美,錢向南和兩名親衛吃得帶勁,都沒有說話,只顧低頭吃面.

那漢子是個有名的風趣人,最喜歡講故事,見三人吃得認真.很有些得意,就在錢向南耳邊講起了此面地來曆:"小店此面看似簡單,其產是很有來曆的."

他見到錢向南並不反感,又講道:"相傳在貞觀年間,八百里秦川天旱三年,顆粒不收,天子下旨百姓向綿山求雨,果然大雨傾盆而下.救活了莊稼.為此天子帶領滿朝文武赴綿山朝聖,隨同前往的還有他的叔妹世姑.豈料世姑到達綿山後.就拜五龍聖母為師,不願再返長安.一日,她為一老婆婆做飯,但她自幼生長在皇宮,哪會做飯呢?所以和面時,面干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終久和成了稀面,實在無法下鍋.于是順手拿了一只筷子向鍋里撥面,但是怎麼撥也撥不斷,結果便撥成了長面,老婆婆吃飯時,順口問了一聲:孩子,這叫什麼?可是世姑卻因心慌將這字誤聽為你字,此時她已身入空門,不願再說真名,只好將乳名說了出來:叫八姑.從此,山西便有了"八姑"這種面食."

那山西漢子講的時候,神采飛揚,就如這一切是他親眼所見一樣,他講完之時,錢向南也剛把八姑面吃完,錢向南笑道:"面好,你講得也好."

錢向南摸出一串林元通寶,扔給那山西漢子,道:"不用找了,多的是給你的常錢."

這是山西漢子早上的第一單生意,得了一個大彩頭,他心情好極了,臉都笑出了花,道:"客官,下次我再給你講上一段."

侯云策按照軍隊老習慣,每天起得很早.錢向南進來這時,他已經鍛煉了近一個半小時,汗水已把衣服打濕.

"怎麼樣?看你滿眼紅絲,想必有所收獲."

"已經查實了,斯爾丁就是阿思,更妙的還是葛薩相好,只是還沒有訂婚,但是,吐少度府中之人都知道這一層關系."

"難怪吐少度把位子傳給葛薩,吐少度沒有兒子,女婿當半子嘛,我們現在有了和葛薩討價還價的籌碼了.只不過以前吐少度是蘭州別將,現在葛薩已經當上了蘭州別將,事隨人變,不知阿思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我探知的消息,葛薩如今掌了權,狂得很."

"吐少度一死,阿思也就失去了依靠,若葛薩翻臉無情,阿思也就沒有多大價值,不過,若葛薩無情,則失去了道義,我們也可以利用此點作文章.階,成,鳳,秦四州底子太薄,需要好好休養生息,回鶻內斗,對我們只有好處,誰處于弱勢,我們就稍稍扶他一把,始終維持回鶻兩大勢力的均勢."

錢向南拱手稱諾.

錢向南是最接近侯云策內心的一個人,石虎,郭炯,何五郎等人都是侯云策的心腹愛將,跟隨侯云策從滄州一路殺來,他們現在都身居高位,各領一攤子事,每天忙于應付,不可能象黑雕軍初建之時,天天和侯云策混在一起,錢向南卻是侯云策的影子,成天跟在侯云策身後.

侯云策身上總有一些神秘的東西,收服大蕃,分化回鶻,件件事情都讓人回味無窮.錢向南心中卻隱隱有一絲不安,可到底為什麼不安,卻說不出來.特別是王楠四子來得突然,仿佛從天下掉下一般.

(第一百一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