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追命



鄭新進不用回頭,聽聲音就知道來者是沉默寡言的步軍副都指揮使趙文.

趙文在顯德二年從滄州軍中選到禁軍,在征南戰役中,屢次當先鋒,立了不少戰功.

他不是楊光義的結義兄弟,也不是其舊部,職務升遷並不快.原來的步軍都指揮使調走後,升任步軍都指揮使是同為步軍副都指揮使的羅彥環.而羅彥環是楊光義舊部.

趙文進入禁軍前一直官遠亨通,投軍以來,屢立戰功,不過數年已經做到滄州軍折沖都尉,又被挑選為大林禁軍,成為禁軍將領.他本來想憑本事大干一場,可是到了禁軍後,就在殿前司步軍副都指揮使的位置上原地不動了.

一年以來,不少曾經的手下紛紛升官,軍職比自己高的有兩人,另有五人和自己平起平坐.趙文對此也是滿腹牢騷,他把這一切歸罪于投敵的堂弟趙武,若不是他投敵,自己也不至于如此.

趙文在大梁城內,沒有家眷,有事無事總是在軍營里轉悠,剛轉到營門,就看到了打斗的軍士和匆匆趕來的侯云策.他站在營門沒有出聲,只是靜觀其變,當校尉鄭新進邀請侯云策進軍營之時,才冷冷發話.

"不經主帥同意,外人不得進入軍營"確實是殿前司禁軍軍規,只不過這條規距主要適用于戰爭情況,在和平時期這條規距早已形同虛設,每天進出殿前司步軍軍營的人著實不少.若都要經步軍都指揮使同意,步軍都指揮使要被煩死,也無必要.

況且,趙文家在大梁城內,沒事的時候常常呆在自己府上,若事事要報告他,則軍營中許多事都做不了.所以需要進軍營辦各種事情的外人,一般只需要執勤軍官同意就可以進軍營.

現在,趙文提出這條軍規,鄭新進雖然不以為然,確也無話可說.畢竟,執勤官同意外人進營只是軍營潛規則,侯云策官職高,對禁軍來說仍是外人.若擺上桌面,按照軍規,侯云策進入軍營還是需要步軍都指揮同意.

鄭新進十分機靈圓滑,聽到趙文出聲,對侯云策道:"這是殿前司步軍副都指揮使趙文將軍."然後擺出一幅比平時恭敬得多的姿態,到趙文面前行過軍禮,垂手立在一邊,不在說話.

侯云策和趙文是老對頭了,在滄州,侯云策在趙英面前曾使計把趙文摔下小池. 此刻,趙文依仗禁軍軍規,臉色倨傲地看著侯云策,一幅看你怎麼辦地表情.

當年在滄州時,侯云策的軍職比趙文低,現在兩人軍職差得太遠,侯云策不願和趙文爭執,由錢向南上前講了事情緣由.

等到錢向南講完,侯云策道:"趙副都指揮使立刻在軍營里查找軍士張疤臉,若跑了殺人重犯,你要負全部責任."

趙文冷冷地道:"未將是殿前司步軍副都指揮使,沒有都指揮使命令,不敢隨便在軍中拿人.這家里可不是鳳州."

鄭新進幸災樂禍地看著趙文和侯云策頂牛.他順水人情已經做了,現在所有的事都和他無關.鄭新進早就看趙文不順眼,希望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心里道:"小小的趙文如何能斗過堂堂節度使,更何況,侯云策還是當令陛下的連襟."

陳猛被幾名軍士死死拉住,用吃人的眼光緊緊盯著趙文.

趙文話說得無禮,侯云策右手幾次碰了碰腰間的百煉刀.可是,趙文雖說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但他確實拿著雞毛,若自己硬闖禁軍大營,在大道理上說不過去.

侯云策指著趙文道:"我是有仇必報的人.若放走了張疤臉,我遲早取你項上人頭,你不要落得和趙武一個下場."

說完,他不再理會趙文,轉身就走.

"通知孟掌櫃,馬上到侯府."侯云策走得極快,邊走邊下命令,"叫周繼才也來."

"通知府上備好馬匹."

"派人照顧好陳猛,不准他出府."

侯府,小蓮子躺在床上就如睡著了一般.趙英坐在小蓮子身邊低頭垂淚.

侯云策看著溫婉可人有些調皮的小蓮子靜靜躺在床上,也是一陣心酸.這和戰場不一樣,每次大戰,橫尸遍野,軍人的神經會麻木.而在相對和平的環境中,大家活得好好的,一個生龍活虎的人意外逝去,更令人難以接受.

侯云策把手放在趙英肩上,輕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趙英把頭靠在侯云策肩上,抽泣道:"小蓮子比我小一歲,我七歲時,她就跟著我,十來年了,我們倆從來沒有分開過.她名義上是使女,其實就是我的妹妹,她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殺人凶手找到沒有?"

侯云策道:"你放心吧,此仇不報非君子.我要到楊光義那里去一趟,他的軍士殺了人,總要給個交代吧."

趙英立刻抬起頭,道:"你要為小蓮子找楊光義?小蓮子雖然和我親如姐妹,畢竟是使女身份,在楊光義面前不好說此事."

侯云策道:"在這事上軟弱不得,必須要顯示態度."

出了內院,侯云策來到院子.孟殊已經站在院子里,幾個親衛站在其身邊.

侯云策將孟殊叫到書房.

侯云策道:"這件事情想必你已經知道了.這幾人殺了人後,十有八九不會回軍營里,你立刻組織飛鷹堂全體出動,查找這幾人下落,這幾個人,一個都不能跑掉."

侯云策打定主意讓飛鷹堂做這事.飛鷹堂是新成立的,到底辦事如何,還沒有具體檢驗過.這一次正好借此事檢驗孟殊帶隊伍能力.


另一方面,侯云策也想通過一些具體的事情和楊光義接觸.高平之戰時,黑雕軍曾短暫地隸屬于殿前司禁軍,侯云策和楊光義一起護衛過林榮.幾年過去,兩人都居高位,借著此事接觸楊光義,可以探一探底細.

在黑城之時,複國是天經地義之事,來到中原以後,複國之事變得模糊起來,不再那麼天經地義.但是,複國終究對于曾經的三皇子來說是一件大事,侯云策下意識就想摸一摸楊光義的底細.

孟殊是侯云策在大梁城布下的一粒棋子,遲早要派上用途.他腦筋轉得飛快,已經有了初步對策,"我打算從四個方面著手,一是把飛鷹堂散布在各地的人收回來,集中力量辦此事;二是派出人手守在大梁城外交通要道,雖說這幾人可能早已跑遠,但是為了預防萬一,還是要派人手守交通要道;三是殿前司禁軍中有我們的人.去年,一名禁軍軍士家中有急事.侯家商鋪出面幫助他渡過的難關.他現在已是飛鷹堂成員,正在趙文軍營.我馬上和他聯系.令他務必把這幾個人的具體情況摸清楚,以利于下一步追蹤."

"可以,趕緊去辦."侯云策道:"我現在要到楊光義府上去,請他出面,令禁軍也搜索這幾人下落,我估計,禁軍捉不住這幾人,最後還是要靠飛鷹堂."

孟殊道:"我們不能進入禁軍軍營.只要那幾人不是藏在軍營里,掘地三尺,我也要挖他出來."

侯云策站起來,道:"開始行動吧,我到楊光義府上."

楊光義因為憑著南征之戰功,升為殿前都指揮使,領匡國軍節度使,在殿前司中成為僅次于殿前都點檢張永德的指揮官.由于這支禁軍是由楊光義負責整頓,新的殿前司諸班直以及龍捷,虎捷,鐵騎,控鶴等諸禁軍指揮官都是他一手提拔,大多是他的結義兄弟或是曾經的舊部,所以,張永德是名義最高指揮官,軍中實力派是楊光義.

侯云策帶上一把在渭水岸邊繳獲自回骨將軍烏柯的精美彎刀,身後跟著兩名親衛,來到楊光義府上.報上姓名一會,聽得里面響起了陣陣腳步聲,很快中門大開,楊光義身穿便服,帶著府中一大群人,迎至大門.

"侯郎何時從鳳州回來,可想死兄弟了."楊光義身高體胖,方面大耳,雖然身著便服,卻顯得極有威勢.

"好久不見趙郎,在下可想得緊."侯云策見楊光義禮數十分周到,先在心中贊了一聲,托起彎刀道:"邊關之地,沒有什麼好東西,這一把回骨彎刀造得十分精美,希望趙郎喜歡."

楊光義也不推辭,接過彎刀,迎著陽光仔細看了看,又用手指試了試刀鋒,道:"這刀十分鋒利,刀身彎曲,利于馬上砍殺,好刀.如此重禮,讓趙郎如何敢當."

進了小廳,侯云策沒有繞彎子了,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向楊光義講了一遍,至于在軍營前和趙文相遇之事就沒有向楊光義講,以免顯得小家子氣.

楊光義沉著臉,對親衛道:"傳我的將令,全城搜捕張疤臉等幾人,敢于反抗者,一律格殺."又道:"令管家取銀子兩百兩,送到侯府,為遇害人辦喪事."

一兩銀子可換一吊錢,這兩百兩銀子,對于一個使女來說已是一筆巨款了.

安排妥當以後,楊光義道:"在下禦軍不嚴,才會出這種事情,想來真是慚愧啊,改天我設宴為侯郎接風洗塵."

楊光義處理事情極有頭腦,滴水不漏.侯云策客客氣氣地道:"我就不多擾了,改日再會."

楊光義站在大門口,看著侯云策慢慢在街道上消失,久久沒有轉眼.

其謀士沈義倫道:"黑雕軍威震邊關,兵強馬壯啊."

楊光義誇道:"侯郎真是人傑,從滄州,高平到鳳州,數次大戰,未嘗一敗,節度成,鳳,秦,階四州之後,先後打敗了大蕃人和回鶻人,解除了西部邊患,大林軍才得以盡全力南征."

沈義倫是最先是永興軍節度使白文珂的幕下,投到楊光義門下,極受楊光義重視.他幽幽道:"侯云策作為一方節度使,居然為了一個使女來找殿帥,其人不是大忠大勇就是大奸大滑."

楊光義笑道:"侯郎自然是大忠大勇."

沈義倫小聲道:"只怕未必."又道:"張疤臉定是早就出城了,禁軍搜不到他們幾個."

楊光義早就想到這一層,不再回話,轉身朝屋內走去.

衛州處于大梁城的北面,是通往磁州,遼州的必經之地,在衛州城外有不少供行人住宿的小旅店.

天色微黑之時,兩名帶著腰刀,行色匆匆的男子來到衛州城外的一家極為普通的小旅店.一個男子頭上有一條長長的傷疤.兩人極為謹慎,一左一右圍繞小旅店轉了一圈,又四處觀察一會,這才走進小旅店.

這兩人就是因為誤殺小蓮子而逃出大梁城的殿前司禁軍軍士,傷疤男子正是出手打死小蓮子的張疤臉,另一名是他的同伴柳三郎.

客人進院,胖乎乎的店小二趕緊迎了上來,熱情招呼.

張疤臉冷冷地看了店小二一眼,手握刀柄站在院中,柳三郎逐一查看院子內的每一間房子,連馬廊,廚房也沒有放過,見沒有異常,便選了一間西廂房安頓下來.

進入房間後,張疤臉扔過來一小錠銀子,道:"茶,酒,肉,全給我拿上來."

小胖子見兩人出手大方,把小銀錠拿在手里,點頭哈腰地笑著出去倒水端茶.

經過這一番折騰,已是圓月當空.張疤臉打開房門,坐在上座.他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小院大門,月光之下,院內情況一清二楚.

張疤臉衣衫早被汗水打濕,脫下衣服,光著膀子坐在胡椅上,再脫下了很有些臭的鞋子,用手指在腳指丫上使勁地搓揉,直到腳指丫微微出了血,才停下手來.他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擦了擦,道:"這腳癢得出奇.撓一撓真他媽舒服!"

他見柳三郎有些郁郁寡歡,訕笑道:"柳三郎,那個小女子真是不禁打,輕輕一拳下去就沒氣了,害得老子當不成官軍,只好又去當強盜,拖累了你們幾人.實在對不住."


柳三郎是膀大腰圓,頗有些英俊的年輕人,他右手習慣性地放在腰刀刀柄上,悶悶地道:"疤哥,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們是好兄弟,不要說這些話."他又皺著眉頭道:"走了三天才到衛州,不知何時才能到遼州,我們找得到張大哥嗎?"

張疤臉成為禁軍之前,和他的親哥哥一起過著流竄四方生活,雖說逍遙自在,可每日被官府剿殺,提心吊膽的日子並不好過.顯德元年禁軍招人之時,張疤臉便投了禁軍.而他的哥哥不願意投軍,仍在遼州一帶過著快活卻危險的生活.大林官府追得緊,他就越過邊境隱藏到北漢地盤,風聲過了,再潛回遼州.一去二來,手下也有上百人馬,成為令遼州官府頭痛的山大王.

柳三郎和張疤臉不太一樣.自從當了禁軍以後,雖說軍規較多,生活受到許多約束,可是畢竟有了相對較高的社會地位,且禁軍待遇不錯.不打仗的時侯.生活穩定安逸,時不時可以喝點小酒,聽聽小曲,比當個小強盜舒服多了.他並不想重操舊業,只是,楊光義作為殿前司都指揮使,具體負責禁殿前司禁軍的訓練和整訓工作,殿前司禁軍軍法較之以前嚴了許多,張疤臉打死那個女子的時候,自已和他在一起,若張疤臉逃跑了,自已回到軍營定要成為替罪羔羊.

闖禍的其它四名禁軍無奈之下跟著張疤臉一起逃出大梁城.五人在大梁城外的小村莊,搶劫了一個看著有錢的大戶,用刀逼住房主,把財物搶劫一空.令五人遺憾的是這個房主一匹馬都沒有.五人脫下禁軍衣服,換上老百姓服飾,然後分成二路,一路朝東,往青州方向而去,一路朝北,直奔遼州.

"我今天心里慌慌的,官軍不會追來吧,我們不住這個旅店,隨便找個山神廟過一夜就行了."柳三郎右眼不停發跳,有些擔心地說道.

張疤臉沒有回答他,對著里屋叫了一聲:"掌櫃的,酒菜弄好沒有,快一點,我前胸已貼著後背了."

他再拍拍那個年輕人的肩膀,"柳三郎,看了小女子模樣,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對于殿前司禁軍來說,這事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我估計殿前司最多在城中搜索一遍,找不到我們,此事就算過去了,更何況我們已經跑到衛州地地盤來了,你想想,以前禁軍遇到這種事情,會追這麼遠嗎?小心一點就是,不用太過擔心."

店小二是個小胖子,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酒菜,殷勤地道:"兩位實在是有口福,昨天前院老陳家摔死了一頭小牛,我們掌櫃買了回來,鹵得香噴噴的,你們聞聞,多香啊."

張疤臉聞到肉香,早就食指大動,"今晚我們哥倆好好喝一杯酒,這三天光顧著跑路沒有歇息,著實累得慌."

小胖子見兩人吃得香,咽了一下口水,道:"你們慢慢吃,我給老陳家也送一點肉過去."

酒香,肉香順著風,飄出了小院子.

在小院子外面一百米處有一個小土堆,小土堆上長著十幾株小草,散亂小草隨風亂晃,一個灰衣人扯下一片草葉,放在嘴里不停地咬.他的身後是十幾個灰衣人,皆手持長刀靜靜地蹲著土堆後面.

一個灰衣人輕手輕腳卻又極為迅速地從小旅店來到小土堆,對著咬草葉地灰衣人道:"兩人,在屋里喝酒."

緊接著,又一個灰衣人提著一個小胖子來到土堆旁,小胖子嘴被布塊緊緊堵住,臉上腫了一塊.小胖子下了地,驚恐地看著這一群人.咬草葉的灰衣人把長刀放在小胖子脖子上,道:"不許叫喊,老實答話,否則一刀砍死你."

小胖子把腦袋點得象啄米雞一樣.

灰衣人把手一放,同時取下他嘴中的布塊,小胖子一下就軟倒在地.

"你是店小二?"咬草葉的灰衣人問道.

"是,是."

"我問你話,照實說來."

"是,是."

"今天店里是不是來了兩個人."

小胖子長期迎客送客,也算得上閱人無數,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他馬上明白這群凶神惡煞之人是為另外兩個凶神惡煞之人而來,便竹筒倒豆子般說道:"今天傍晚來了兩人.正在西廂房喝酒吃肉,他們帶著刀,真是凶神惡煞,一看就不是好人,其中一個臉上有傷疤的漢子,眼睛一瞪,就如要吃人一樣."

他嘴巴越說越利索,正要再說.灰衣人打斷道:"他們如何稱呼?"

"我聽到他們互相稱呼,一個叫疤哥,一個叫柳三郎."

咬草葉的灰衣人猛地一吐草葉,沉聲道:"就是他們了,按原計劃行事.不要放跑一人."

十幾個灰衣人迅速分成幾組.兩人輕輕巧巧上了院牆,取出手弩,安好弩箭,一動不動地隱在院牆地黑暗處.另四人守住後院小門,在小門處放了一根繩索,只待有人出來,便拉動繩索,絆倒來人.

咬草葉地灰衣人帶著七個人,隨著店小二,進了院門.

張疤臉是江湖經驗豐富的老手,喝酒之時把門打開,大門外有任何異常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看到店小二帶著八個人進了院門,八個人個個帶刀,舉手投足之間頗有法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軍營中人.

他輕聲對柳三郎道:"有八個人進來了,不要回頭.若他們向我們走來.我們就向外沖,不要戀戰."

柳三郎聽到此言,臉色數變.他沒有回頭,只是把酒杯慢慢地放在桌上,右手觸到刀柄.

張疤臉盯著店小二,等到店小二走近之時,心中突地一跳.店小二臉上有一處黑紫,分明是被打傷的,這是一個異常情況.他沒有多想,對柳三郎道:"我們被人盯上了,趁其不備,沖出去."

他們兩人從強盜到軍士又准備變為強盜,戰斗經驗格外豐富,張疤臉說到"沖出去"的時候,人已跳了起來,提刀向門口沖去.柳三郎也沒有任何遲疑,抽出刀,跟著沖了出去.

兩人對著灰衣人就是一陣猛砍,意圖砍出一條通路.


咬草葉的灰衣人本想扮作房客,靠近兩人房間進行突襲,見張疤臉,柳三郎兩人已經動手,便不在偽裝,大喊一聲:"張疤臉,受死吧."

八個灰衣人把張疤臉,柳三郎緊緊包圍,張疤臉,柳三郎都是悍勇之輩,屢經戰陣,見對方人多,采用拼命的打法,意圖出其不意,沖出包圍圈.

灰衣人個個都是硬手,幾招過後,柳三郎被一名灰衣人當頭一刀劈翻在地,緊接著數刀砍在柳三郎身上.柳三郎在地上呻吟了兩聲,全身一陣輕微顫抖,便再沒有動靜.

張疤臉也是身中數刀,可是每刀都不在要害,灰衣人似乎並不急于砍殺他,很有些貓戲老鼠的味道.

張疤臉知今日不能幸免于難,極為強悍,邊打邊喊道:"你們是誰,我和你們一無冤二無仇,為何下此狠手."

說話間,張疤臉猛地一刀向一名灰衣人砍去,這名灰衣人揮手格檔開來.另一名灰衣人對准張疤臉持刀地右手狠狠砍去.

"叮當"一聲,張疤臉的腰刀連著手臂落在地上.

張疤臉呆了片刻,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斷手,斷手處鮮血噴濺足有半米遠,很快,張疤臉就感到了鑽心疼痛,豆大汗水從臉上不斷流下,他聲音嘶啞地嚎叫道:"你們是誰,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他也真是勇悍,不再理會灰衣人,彎下腰用左手去拾掉在地上的腰刀.

咬草葉的灰衣人上前猛踢一腳,這一腳極重,張疤臉仰面倒在地上.他隨即用單手撐著地面,努力想爬起來,卻已是渾身無力,又頹然倒地,心猶不甘地再次問道:"你們是誰?"

咬草葉地灰衣人俯下身,對著張疤臉輕聲道:"本來想把你凌遲,敬你是條好漢子,就讓你做個明白鬼,我是黑雕軍陳猛,老子索命來了."

"我和黑雕軍無冤無仇."

"你打死的女子是我的妻子."

"原來如此!"張疤臉歎息一聲,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喃喃道:"原來是黑雕軍,死在黑雕軍手上,也算不錯."

陳猛沒有再啰嗦,刀鋒在月光中一閃,張疤臉頭首輕松地被刀鋒分裂.

一個灰衣人上前提起柳三郎尸體,一個灰衣人提起沒有首級的張疤臉尸體.陳猛把張疤臉首級放進皮囊里,迅速出了院門.

小胖子店小二躲在院子的角落里,完整的看到了所有這一切.他看著滿地鮮血,顫抖個不停,灰衣人走出院子很久以後,他才發出一陣揪心地大喊:"殺死人了.殺死人了."

小院子還有一些其他客人,聽到打斗聲後,都湊在窗框處偷看院外,當看到灰衣人凶殘殺人,眾人驚呆了,呆呆地看著小胖子在院中失魂落魄大叫,竟然移動不了腳步.

這十四人是由陳猛率領的飛鷹堂行動組,行動組成員全部是偵騎.小蓮子意外被打死後,孟殊安排飛鷹堂部屬,沿東,西,南,北四個大方向,快馬急馳到各地飛鷹堂分堂,命令他們在各地查找逃跑的張疤臉,柳三郎,趙衛,黑熊和李七郎五名禁軍軍士.

在距離衛州城四十里的小鎮上,張疤臉臉上的傷疤,暴露了他的行蹤,陳猛率領導飛鷹堂行動組,成功阻殺了張疤臉和柳三郎.

而趙衛,黑熊和李七郎三人則在二十多天後,在惲州被周繼才率領另外一隊飛鷹堂行動組阻殺.

十四匹戰馬如飛般朝大梁方向急馳,陳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掛在腿邊地皮囊隨著戰馬節奏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他的大腿.

十四騎如風般地在官道上奔了一陣後,來到一處野山.十四騎下了官道,拐進小道,又走了一柱香地路程,來到一處密林.四名灰衣人取出掛在戰馬上的小鍬,找了一塊土質較厚的地方,不一會就挖出一個大坑,柳三郎的尸體和張疤臉的身體都被扔進了大坑中,陳猛本來打算用張疤臉首級祭奠小蓮子,可是殺了張疤臉之後,他並沒有報仇快感,便取下皮囊,把張疤臉的首級也扔進大坑中.

四名軍士揮動鐵鍬,只用一會功夫,張疤臉,柳三郎就安靜地消失在泥土中,再也不會和世人發生爭斗了,他們的身體也將化為養料,滋養哪些紮根在泥土里地小草和樹木.

大梁侯府,侯云策坐在小廳內,這是趙英專為郎君制作的機密會客室,和鄭州侯府的小廳結構和用途都一模一樣,只不過,趙英在侯云策所坐的椅子上,鋪上一層厚厚的虎皮坐墊,還專門做了一個書架,放上《太白陰經》等郎君平日常看的書.

陳猛筆直地站在侯云策地身旁,講了殺掉張疤臉,柳三郎的經過.陳猛和杜剛是侯云策極為信任的兩個親衛,杜剛任了獅營指揮使,陳猛如今也被任命為指揮使,只是他並不在黑雕軍軍中,而是作為孟殊副手協助做好飛鷹堂的事務.

"飛鷹堂做得很好,判斷准確,行動迅速,不留後患."侯云策表揚了陳猛一句.

經過小蓮子事件,陳猛就沒有笑臉,每天陰沉沉的,幾天的時間,神情,氣質都發生了極大變化,從一個開朗直爽地青年突然質變成一個不苟言笑的殺神.

侯云策也沒有婆婆媽媽地勸解陳猛,緩緩地道:"殺掉張疤臉,你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其余三人,你就不必管了,多休息幾天,好好送送小蓮子."

聽到小蓮子的名字,陳猛眼睛有些濕潤,他微微向上仰頭,不讓眼淚流下來,平靜地道:"小蓮子雖說還沒有過門,但我要以妻子的名義安葬她."

侯云策拿出一張紙,道:"趙娘子和小蓮子名義上是主仆,實際上情同姐妹,這是趙娘子早就備好的讓小蓮子改賤為良的文書,准備在你們成親之前送給小蓮子,然後風風光光把小蓮子嫁出去,可惜發生了這等意想不到的事情."

陳猛取過文書,認真地讀了一遍,道:"小蓮子不幸的是自幼為奴,幸運的是她跟著趙娘子長大,我在這里代小蓮子向節度使和趙娘子道謝,我把這個文書燒給她,她在另一個世界也會高興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