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飛將軍



靈州城高大的城牆仍然擋不住北方的冷風,就如一道長城擋不住胡族滾滾洪流,靈州侯府內院中珠珠草也似乎感到了這絲冷風,在牆角偷偷搖晃.

郭炯,陳猛都吃過珠珠草作餡的同心大餅,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內院牆角的那些生命力旺盛的一叢叢淡黃色小草.

聽到白霜華說起此事,陳猛走到牆角,蹲下身子,道:"就是這種淡黃色的小草和誰也不吃的牛羊內髒,治好了黑雕軍軍士的夜盲症!"

說完後,摘下了一片淡黃色珠珠草的葉子,放在嘴里嚼了一下.陳猛只覺嘴中一陣麻辣,就如被毒蟲狠狠刺了一下,張開嘴不斷哈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師高綠綺正好端著一盆水出來,看到陳猛張嘴哈氣,手里拿著一張淡黃色葉子,知道他誤吃了珠珠草葉子,這種草連牛吃了都受不了,更別說人了.生吃珠珠草雖然又麻又辣,卻並不會傷害身體,不自覺地"哈,哈"笑了幾聲.師高綠綺這幾聲笑得十分突兀,侯云策,郭炯,白霜華等人同時回頭看著師高綠綺.

師高綠綺這才醒悟過來,捂著嘴看著侯云策等諸位將軍.

師高綠綺在侯云策身邊數月,每天侍候侯云策起居生活,也算是天天親密接觸,不過,親密接觸也就僅限于師高綠綺為其穿衣洗腳等瑣事.

侯云策見到師高綠綺笑得天真爛漫,問道:"師高綠綺,笑什麼?"

師高綠綺見侯云策態度和藹,沒有生氣,道:"珠珠草不能生吃,吃前必須要放到鍋里煮,否則吃到嘴里就會起泡,治療也簡單,用鹽水泡一會,等到麻勁消了自然就沒事."

陳猛此時已覺得舌頭大了一圈,支吾地對師高綠綺道:"小娘子,快點拿鹽水,別在這里楞著."

師高月明這才轉身回到房內,端了一碗鹽水.陳猛把鹽水包在嘴里,過了一會,覺得舌頭舒服無比.

看到陳猛狼狽樣子,郭炯等人都笑得合不攏嘴.由于師高月明有了身孕,侯云策興致也高,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大家好好喝一頓,不醉不休."

白霜華向來不願意參加軍官們粗俗酒宴,每次酒宴.總會有無何止的黃色笑話.上一次離開獨立軍的時候,獨立軍為其餞行,這種情況之下,白霜華迫不得已參加獨立軍的酒宴.酒酣之時,黃葷俏皮話就如決堤洪水一樣蜂擁而出,把白霜華聽得面紅耳赤,卻又不能走開.

當時,一個指揮使提了一個曖昧問題:"男人和女人有什麼不同?"

白霜華是女人,對這個問題自然也有些好奇,就尖著耳朵偷聽.

眾將校回答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問題,聽得白霜華都有些臉紅,那位提問軍士依然笑著搖頭,最後,在大家鼓勁之下,提問的指揮使得意洋洋地答道:"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白霜華一時沒有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坐在角落里想了半天,才模糊地明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什麼意思,頓時羞了一個大紅臉.回到營房里,她卻有覺得那名指揮使說得有趣,躲在鋪蓋里笑了數次.笑過之後,她又覺得自己在軍隊的這一段時間,變得太糙,聽到這種話居然並不是生氣.

酒菜很快上齊,酒宴中必上的一道菜還是黃老六的燉肉湯,其次就是師當綠綺做的同心餅子,郭炯在戰場上已撕混了四個年頭,早已沒有富家子弟的驕嬌二氣,和白霜華面對面坐著,大口喝酒吃肉.

私宴之時,侯云策最喜歡和黑城一般自由自在喝酒吃飯,所以不象正規酒宴那樣,有親衛站在酒宴後面服務,而是純粹自己為自己服務.侯云策用青木勺子盛了一碗湯後,就把青木勺子遞給郭炯,郭炯看了一眼白霜華,又看了看陳猛,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按照官職大小,自己先盛湯,盛好後,郭炯再把青木勺子遞給白霜華

在遞青木勺子的時候,不經意碰到白霜華手指,郭炯用食指在白霜華的手指上輕輕勾了一下.白霜華心中一熱,用眼角瞟了一眼侯云策,用腳在下面踢了一腳坐在自己對面的郭炯.

郭炯和白霜華兩人身份明確之後,由于均在軍中,就不受"訂親之後不准見面"等規距約束,郭炯常常借著各種公事來到白霜華營地,兩人都是都指揮使官階,這種官階在黑雕軍中僅僅次于侯云策和石虎,只要郭炯來找白霜華,白霜華就依足了場面上的規距,會請郭炯到帳中一晤.

郭炯和白霜華本是干柴和烈火的關系,一來二往,也開始趁著無人時候悄悄握握手.

陳猛專注于喝湯,根本沒有注意到郭炯和白霜華兩人的小動作,而侯云策眼尖,他在喝湯時把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微笑著也把肉湯喝下.

四人喝完黃老六的招牌菜之後,只聽見院外一名親衛使勁地拍了拍手掌,然後,聽到了"咕,咕"的鴿叫聲和"撲騰,撲騰"翅膀拍打聲.

侯云策這幾天都在等待同心城飛回來的鴿子,對于鴿聲極為敏感.聽到聲音之後,他就扭過頭去看著門外,問道:"這是同心城飛回來的鴿子嗎?"

訓鴿親衛此時已經捉住了鴿子,正在從鴿子腳上取紙條,道:"正是從同心城飛來地鴿子."

侯云策立刻放下碗走到院子里,來到專門設在中院的鴿舍前.

養鴿軍士已經取下了紙條.

封沙聞聲從他的房間里走了出來,快步走到軍士面前,接過紙條看了一眼,道:"從同心城傳過來地密信."

侯云策等待同心城的飛鴿傳書已有數日,催促道:"趕緊譯過來,我在這里等著."

封沙幾步走到房間,打開房間角落里的一個木箱子.木箱子長期上了鎖,里面全是些平常人家少見的佛經,重重疊疊放了數十本.在同心城石虎身邊,也按著同樣順序放了數十本相同地佛經.每十天取出一本佛經,密信里的數字就取自于這本佛經.封沙取過佛經,很快譯出密信內容.

侯云策快速地看了一遍翻譯過的密信,又背著手走道鴿舍前面,對一旁的親衛成八郎道:"飛將軍能飛回同心城嗎?"


親衛成八郎天生是訓鴿老手,以前在村莊中最受人瞧不起,村中老人們見他成天陪著幾只鴿子玩,都說他不務正業,二十多歲了,連個媳婦都說不上.

自從來到靈州後,成八郎的人生發生了巨大變化,自已以前不務正業喜歡的鴿子.在靈州卻成為節度使寶貝.他穿上了黑雕軍軍服,住進侯府大院,這種巨變讓成八郎數次從夢中笑醒:若不是會養鴿子,自己現在還在海州漁村里,哪里能夠見到節度使這樣的大官,現在每天吃得飽飽地,可以時常吃肉,而且還有著一份想都不敢想的薪餉.

成八郎恭敬地道:"帶到同心城的三只飛將軍遲遲沒有回來,一定是成六郎在同心城調教它們,今天想必是試探著讓飛將軍回來."

侯云策看著陰沉沉天空,道:"清水河畔也是大雪紛飛吧,這些飛將軍能否受得了."

成八郎老老實實地答道:"只要不是鵝毛大雪,都應該沒有問題."

侯云策又問道:"從同心城到靈州,要飛了多久?"

成八郎扭頭看了看飛將軍的羽毛,道:"從它現在樣子來看,想來是飛了五六個時辰."

侯云策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對成八郎道:"好好把飛將軍侍弄好,把你的薪餉存起來,一年時間就足夠你娶一房媳婦了."

郭炯,白霜華和陳猛站在房廳門口,看著侯云策站在鴿舍面前和長相困難的親衛啰嗦,雖不知他們談些什麼,可是顯然和鴿子有關.白霜華出身富豪之家,父親是威震一方的節度使,骨子里頗有些大小姐脾氣,對這些小人物向來沒有看上眼,輕聲道:"云帥平日里頗有官威,怎麼今天跟這個養鴿子的小兵聊起來沒完沒了."

陳猛是侯云策親衛出身,現在累功做到了副都指使,聽著白霜華這樣說話就不那麼順耳,道:"這就是云帥高明之處,若沒有那些鐵匠營的工匠,黑雕軍哪有精良的侯家刀,沒有醫館的郎中,黑雕軍受傷的軍士不知要多死多少,沒有這牆角珠珠草,黑雕軍不少軍士到了晚上是睜眼瞎,這些鴿子想來也是有大用場的."

白霜華無意中說了一句,卻惹得陳猛一頓牢騷.

白霜華有些紅了臉,道:"照你這麼說,那還分什麼長幼尊卑,沒有村民,大家都要被餓死,沒有織女,大家都沒有衣服穿,可是村民,織女為什麼自古以來見了將軍就要下跪磕頭,這是禮,懂不懂,沒有了禮,這個世界就會成了蠻人世界."

"你說的是大道理,在戰場上可行不通,將軍們在戰場上總是敵人的目標,若沒有一群願意效死力的親衛在一旁護著,每打一仗就會死幾個將軍.恐怕到時沒有人敢于當將軍.在軍隊里,千萬不要怠慢身邊的小兵.否則,會在戰場上死得很難看."

陳猛說到這,見白霜華一時無法反駁,臉頰紅紅的,就笑著道:"你怎麼和小娘子一樣,爭執兩句就要紅臉生氣."

郭炯看到白霜華臉色冷了下來,連忙打岔道:"你們兩人少說兩句,云帥過來了."

侯云策走到三人身邊,把手中紙條遞給郭炯,道:"你們都看看這個."


郭炯接過紙條,看了一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這個紙條是今天早上寫的?這麼快就送了過來?"

白霜華和陳猛依次看過紙條.白霜華盡管沒有直接參加過戰斗,可是從小生活在軍營中,父親又把她當作男孩子來養,對軍事並不陌生,看過紙條,都不敢相信地看著侯云策.

侯云策對三人道:"你們都到鴿舍這里來."

待三人來到鴿舍之後,侯云策指著那一只從同心城過來的鴿子道:"這只鴿子飛得極快,而且認路本領特別強.你們看到這個紙條的日期,它是今天上午辰時從同心城起飛地,現在不過午時,小半天時間不到,石虎將軍的信件就由同心城被送到了這里,這在軍事上可是意義重大,以後,靈州城和同心城地聯絡就靠這三只飛將軍了."

侯云策對著跟在身後的封沙道:"給石虎將軍寫一封信.你記一記."

石虎來信談到冬季出兵的種種困難,請求延期出擊西會州,這和侯云策的想法不謀而合,侯云策字斟句酌地道:"虎將軍,清水河冬季過于寒冷,為避免人員和馬匹被風雪凍傷,在今年冬季暫時停止對黨項人發起進攻,各軍趁冬季開展操練."

侯云策下達命令的時候,神情變得極為嚴肅了,雖說語氣仍然平和,卻有一股不容人置疑的權威.白霜華是女孩子,感覺最敏感,她看到侯云策對著封沙發令之時,郭炯,陳猛以及封沙都不自覺地站得筆直,這正是黑雕軍接受命令的標准姿勢.

白霜華暗自感歎:郭炯本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世家公子,在侯云策面前卻是發自內心的恭敬,父親雖說是沙場宿將,在這一點和侯云策相比,卻猶有不足.

侯云策發布完命令,道:"飛將軍剛剛從同心城飛過來,不知能否連續飛行,你在發信之前先去細細詢問成八郎,若不能連續飛行,就要讓它好好休息,切切不可強迫飛將軍勞累飛行,飛將軍是和那些剛剛征集過來的大蕃犬一樣,都要納入黑雕軍的編制里,我們對待飛將軍就要如愛惜自己的戰馬一樣."

就在西會州受到黑雕軍不斷沖擊的時候,靖遠城卻在狂風大雪中相對平靜,房當度為了迎接春季到來的可能征伐,和黑雕軍一樣,加緊備戰.

靖遠位于黃河和祖曆河交彙之處,是一座曆史悠久地城池,在西漢初年就設縣城,西晉之亂淪于鮮卑,大武廣德時陷于大蕃,是一座屢經戰火洗禮的城池.靖遠也是河西走廊的重要道口,自漢武帝時代起,著名的絲綢之路從長安出發,進入靖遠境內,穿越哈思山西渡黃河,就進入河西走廊,曆史上有名的北卜,大口子,小口子等黃河古渡口,以及聞名于時的古驛站哈思堡就在其北麓.

在大林朝顯德四二月這種錯蹤複雜的戰略態勢之下,從靖遠往西就是蘭州,順黃河向東就是西會州,向南能攻擊渭州,秦州,靖遠算得上大林軍,黨項房當人和回骨人爭奪的一個戰略要點,當年鷹帥房當明正是看中了靖遠這個戰略位置,才命令自己的弟弟房當白歌率重兵攻下了靖遠,房當白歌攻下固原之後,就由房當明的心腹房當凌鎮守靖遠,蘭州別將葛薩派兵數次攻打靖遠,都被房當凌擊退,由于葛薩面臨著回骨新可汗阿斯漢的壓力,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房當凌占據著靖遠.

房當度從同心城逃生之後,原本准備回到西會州,可是他前往西會州之時,只有十幾個人跟隨在身後,沿途遇到兩次搜索小隊,都是房當翰海的人馬.

房當度因此留了一個心眼,並沒有進入西會州,只是派出數名軍士到城中打探消息.

(第二百零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