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酒樓之上



大梁城睛了許久,今日清晨起,難得地飄起了雨絲,細細地雨絲濕潤了大街小巷,綠樹上的灰塵被一掃而空,露出了綠油油的本色,看上去賞心悅目.

侯云策冒著細雨,在馬蹄的"踏,踏"聲中,緩步走在街道之上,身後跟著羅青松,林中虎及十名黑雕軍親衛.

從中書門下到城南侯府,這一條道路他已走過了無數次,沿途店鋪老板大多數皆看熟了這位喜歡騎馬的另類宰相,每次當清脆的馬蹄聲響起,總有一些少女會從門縫或者窗戶中探出頭來,偷看這位儀表堂堂,不怒而威的當朝宰相.

范質多次勸侯云策改坐馬車,理由有三,一是從馬車符合禮儀;二是可以增加宰相的官威,特別是下雨之時,如被雨淋成了落湯雞,實在有損宰相的容儀;三是坐馬車可以隱蔽形蹤,減少潛在的危險.

雖然范質說得有道理,可是侯云策在內心深處對馬車有天然的排斥,不願意進入馬車.

在侯云策經過的道路旁,有一座兩層的酒樓,酒樓名為"賓至如歸".這酒樓和明月酒樓一樣,也是大梁城頗為有名的酒樓,明月酒樓暗地地老板是孟殊,而賓至如歸酒樓卻由一位不起眼的年輕人為掌櫃.在酒樓二樓左側的一窗戶上,有三雙窺視的眼光,他們的視線追隨著侯云策身影,直到侯云策身影消失在街道一側,他們收回了目光.

谷應天暗道:"看侯云策相貌必非凡品,聖教不應和這樣的人為敵."他口中道:"我教好手折在侯云策手上著實不少,今日才得以一睹真容."

劉總護法陰沉沉地道:"侯云策倒有些象契丹的將軍,喜歡在街道上騎馬,他膽子也太大,若我們在這酒樓上安兩架強弩,調好射角,侯云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難逃一死."

谷應天搖頭道:"若侯云策真的這麼好殺,他已死過好多回了."

禮彌教現任聖主谷應天和前任聖主房林的風格大不一樣,谷應天為人卻相當平和,他雖然武藝高強且手上沾滿了鮮血,但是從他內心深處並不喜歡用暴力來解決問題,所以,他接手禮彌教以後,立刻停止絕大部分的暗殺活動,包括前任聖主房林精心策劃的刺殺侯云策的行動.

這個行動原本是由谷應天來執行,只是行動還沒有開始,房林就暴病而亡,谷應天實在沒有興趣去刺殺大林朝的權臣.

劉總護法有些不服氣,谷應天卻不在說話,徑直坐到酒桌旁.如今大梁城的酒樓全部胡化了,都時興起哪種可以圍坐在一起的桌子.這種桌子節約面積,又能使酒宴更加熱鬧,遠比中原小茶幾更適用.

坐了一小會,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門外人道:"李春生在否?"

李春生就是小麼的真實姓名,這個真實姓名用得極少,有時連小麼本人也忘記了自己的本名,所以這一次見面.就真接用李春生作為聯絡暗號.


小麼一雙手攏在袖子里,輕輕把門打開.門外站著兩人,皆為一身圓領長衫的讀書人.

小麼板著臉,他肥胖地身體把門堵得死死的,"在下是李春生,哪一位是吳興?"

一位身體削瘦,皮膚微黑的漢子道:"在下是吳興."

互相都叫出了約定的名字,小麼見並無差錯,就道:"兩位里面請."

吳興進屋之後,對著谷應天拱拱手,就一屁股坐在了谷應天對面,小麼不禁心中有氣,重重地哼了一聲.

吳興眼睛一翻,給了小麼一個白眼.

小麼是一位極為剽悍之人,目露凶光,右手下垂,已觸到短刀刀柄.谷應天知道小麼是個火粟子脾氣,他抬起頭來,用眼光盯了小麼一眼,小麼這才緩緩地離開了刀柄.

谷應天單刀直入地道:"這左右兩個單間皆是我的人,門外也有人守著,有什麼話吳郎盡可以直說."

吳興取過一封信,遞給了谷應天,道:"這是在下主人之信,主人讓我親手交給聖主."吳興的主人是大林朝重臣,前任聖主房林為了討好他家主人,也為了報剿滅磁州總壇之仇,三翻五次地刺殺侯云策,結果每次地鎩羽而歸.

慢慢地讀完信,谷應天臉色如霜一般凝重,他站起身來,按照信上的要求,把密信放在暗香之上,很快,信紙便升起了一道青煙.燒完了信紙,谷應天慢坐回酒桌,道:"此事風險太大,恐怕我教難以接受."

吳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但是他生性高傲,頗為辯才,向來以縱橫家自許,他刷地把扇子打開,微笑道:"風險大的事收益才大,沒有風險的事情就沒有收益."

谷應天暗道:"就憑著這空口無憑的許諾,就讓我等為他賣命,也太小看禮彌教了."

吳興似乎看穿了谷應天想法,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貴教總壇已被劉繼業率軍攻破,貴教已是元氣大傷,要想重振旗鼓,必須要我家主人這等貴人相助."

禮彌教總壇被太原兵攻破,本是一件極為機密之事,谷應天聽到吳興一語道破,不覺臉色一沉,道:"總壇不過是皮相,百萬信眾才是我教立教之根本,如今百萬信眾皆在,何來元氣大傷之說."


吳興見谷應天嘴硬,"嘿,嘿"笑道:"想當年房林聖主何等英明神武,也只能居于一隅之地,如今大林朝日漸強盛,兵鋒之盛,豈是小小的北漢所能相提並論,貴教若想平安無事,必須在大林朝尋找依靠,吾主就是最好的依靠."

谷應天身旁的小麼和劉大護法聽吳興說話無禮,語如刀劍,招招都向大家的心窩捅去,早已怒火中燒,他們兩人皆是江湖中逞雄一方的人物,豈容這讀書人如此猖獗,劉護法陰著臉上前一步,只要谷應天有所暗示,就立刻上前扭斷吳興的脖子.

吳興身邊之人見劉護法上前一步,突然"嘿"地一聲,重重在朝桌角一拍.胡桌是由上好的硬木制成,此人一掌竟把桌角拍下來一塊,手下掌力著實不小.谷應天,小麼,劉大護法皆是高手,此人掌力雖強,卻也強不過其中任何一人,谷應天也不說話,冷冷地看著吳興.

吳興悠悠地搖了搖扇子,笑道:"這位燕七郎是將軍侍衛,將軍派燕七郎到大梁城,就是為了協助貴教行事."他又刷地把扇子合攏,道:"大林朝當朝宰相,以范質為首,侯云策為次,范質是儒家之人,必定容不得貴教,侯云策和貴教素有仇怨,更是容不得貴教,貴教只有和吾主結盟,拼死一搏,才有機會得到大林朝的認同,成為天下正教,屆時,天下之大,貴教都可去得."

谷應天從性格上來說是一個溫和之人,對血腥暴力之事並不喜歡,正因為這個原因,他當上聖主以後,立刻便放棄了對侯云策的暗殺計劃,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傳教之上,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讓禮彌教成為如佛,道兩教一樣為朝廷認同的正教.

吳興最後的一句話,正好拂到谷應天的癢處,他眼中神采一閃即逝,沉默了一會,他微笑道:"聽說此樓菜品名動天下,各位不妨細細品嘗."

從酒樓前匆匆而過的侯云策,自然不會知道酒樓里有人在暗中觀察他,如往常一樣回到家中,先到主院去看望趙英和新出生的小兒子.

趙英半躺在床上,輕聲道:"阿郎,我今天一直在想,這栽贓之計似乎不太高明,幾位宰相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們根本不會相信富貴如田家會和私鹽販子勾結在一起."

侯云策喝了一口茶水,道:"在我的家鄉,有一種茶花蛇味道最為鮮美,可是茶花蛇常年盤在洞中,甚少露面,農人為了捉到茶花蛇,就在蛇洞前放了一些活的老鼠,用這些老鼠引誘洞中之蛇,這招叫做引蛇出洞.如今大梁城暗流湧動,先有人河中放刻字石碑,後有人毒殺王樞密和三公主,還有人行刺先皇,這些事情,手無兵權的工部尚書絕對無法辦到,田敏身後或身旁肯定還另有其人."

"這個道理我明白."

"大凡人做事都有動機,田敏毒殺三公主,他的動機很好理解,說到底是為了宮庭之爭,可是他為什麼要毒殺王樸樞密使,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若不是田敏毒殺王樞密,又是誰請唐門出手?"

趙英有些憂慮道:"我總覺得此招有些冒險,幾位宰相和其他重臣或許會因為此事生出提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