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郭行簡



靈州第一場雪到來之時,大梁城只是吹了些北風,大梁城的雪比靈州約模要晚上半個月.

侯云策在中書門下看了一上午的奏折,這些奏折讓他感慨連連.

范質和楊光義死後,他在廣政殿燒掉了大臣們和范,趙兩人來往的書信,將這兩人掃進了曆史的垃圾堆.誰知這一段時間,無數的大臣都向范,趙兩人踏上一只腳,雪花般的奏折揭露了范,趙的罪行,數年來大梁城無數的怪事,異事,難事,丑事都在為范,趙兩人謀反的證據,包括五丈河上兩次出現的反動標語,襲擊先帝的刺殺事件,都由兩人頂罪了事.

侯云策選了幾個看上去不是太離譜的奏折,放在桌上,准備送給其他幾位宰相,而沒有被選上的眾多奏折,全部由小吏們封存,再也不能見天日.

"這就是文人的氣節?真他媽的."侯云策漫步走到大院里,這許多漂亮的謊言,讓他頭昏腦脹.

魏仁浦不知從那里鑽出來,站在侯云策身邊.

經過范質事件,魏仁浦已在心中把侯云策奉為比首席宰相地位還要高的宰相,用更通俗的話來講,就是唯侯云策馬首是贍.他仿佛明白侯云策的心思,在其身後感歎道:"真沒有想到,范質,楊光義竟然是這樣的貳臣,許多當年難解之事,現在終于真相大白."

大林朝出了首席輔政大臣被殺一事,這讓許多擁兵自重的節度使心生懷疑,他們一面暗自准備,一邊派使節到大梁打探情況,為了穩住這些鎮守四方的節度使們,侯云策急需安撫如魏仁浦之流的資曆老,位置高的重臣.

侯云策微笑道:"路遙知見馬力,日久見人心.這話說得真好,這麼多年來共事,我覺得魏相是最值得信賴的人."

兩位宰相並排站在大院里,中書門下的給事中等下級官職,就在東,西兩側地坐著辦公,他們看到兩位宰相並排站在院中,都停下筆觀察著兩位閣老,當侯云策或魏仁浦無意中掉轉頭時.這些官員們就會奮筆疾書,一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模樣.

魏仁浦一生沒有做過什麼大事,靠著人情練達,辦事謹慎而爬上了高位,他身材矮小,只到侯云策的肩頭,但是一身緋紅衣服和久曆官場的氣度,還是頗有宰相的風姿.

"桌上的幾份奏折,還有些道理,算是指到了范質和楊光義的要害,魏閣老,我讓人給你送來."

魏仁浦就在院子里,很快看完奏折,雙手抱在肚子上,微微一笑道:"廣政殿的一盆火,已經燒掉了范質和楊光義地根基,侯相真是好氣量,在下是萬萬不如."

侯云策贊揚了他一句,來而不往非禮也,魏仁浦立刻還了一句贊美之言,又道:"十宗罪一出,令許多受臣子知道當年所受之蒙蔽,如今萬眾歸心,朝廷再無一絲內擾.只是邊關節鎮對發生在大梁的這些事情不太清楚,如今派了不少使節到大梁來打探.這幾份奏折正好可以發下去,讓這些使節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又加了一句,"此事就由我來辦理吧."

侯云策暗道:"和聰明人打交道真是爽快,一點就通."嘴上道:"魏相德高望重,這些節鎮莫不心服口服,就請閣老去辦理此事."

魏仁浦打了一個"哈,哈",臉上核桃也松開來,道:"我這就把事情安排下去."

節度使是掌握一方的軍政大員,統轄數州郡.集財權,軍權,政權于一身,向來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侯云策在靈州為節度使之時,就很好地演繹了節度使控制地方的手段.如今形勢發生了變化,侯云策目前考慮的一個重要問題就是如何限制節度使地權力,卻又不影響軍隊的戰斗力.

在黑城之時,太師李甲時常和侯云策探討當年被軍將奪權的往事,提出重回中原以後,要削弱了重將兵權,方法就是改革軍制,文臣統兵,兵將分離,最終取消節度制,加強了中央集權對軍隊及地方的控制,徹底解決節鎮勢大,雄跨一方的難題.

侯云策生長在黑城,懂得軍力的重要性,他提出一個問題:"若邊鎮軍隊無力,如何抵禦胡人?"

太師李甲對此的策略是強干弱支,將軍力集中到中樞,有戰事再臨時授權大將出擊.

如今侯云策控制了朝政,往日與太師的探討便浮現在眼前.他知道太師所言有理,可是太師沒有統過兵,對武事不在行,且心存藐視,若是真按太師的做法,以中原之大,胡騎卻可能乘隙而進.

侯云策默默想著以前與太師的討論,眼神變得深遠.

魏仁浦自然不知道侯云策為何突然間沉默下來,可是他習慣了大人物的陰睛不定(雖然他也是大人物),最先是太祖,後來的林榮,現在是侯云策,就知趣地道:"在下告辭了,抓緊把侯相交待的事情辦了."

侯云策隨手揮了揮,道:"那就有勞魏相了."

坐在東側的給事中吳若谷,正好看到侯云策地手勢和魏仁浦躬身而退地形象,他微微一笑,暗道:侯云策離權傾天下只有一步之遙了.

正在這時,天空中傳來的鴿哨地聲音,一只孤獨的鴿子在灰色的天空中慢慢地飛過,雖然速度不慢,可是這些年侯云策長期和鴿子接觸,立刻判斷出這只是經過長途飛行的"信鴿.

回到城南侯府之時,封沙已經把密信翻譯了出來,見到侯云策回來,就笑道:"石帥已經分別和大蕃人達布和達娃貢談好,就在正月初一出兵秦州和鳳州."

封沙經過多年磨礫,已經由單純的隨從上升到了可以參與決策的地步,他已正式受命重組"竹園".


侯云策接過密信看了看,然後不發一言進了書房,書房內掛著一幅巨大的地圖,侯云策抱著雙手站在地圖邊,過了許久才轉過身來,對封沙道:"請郭帥來."

郭炯到來後,侯云策也不寒暄,道:"郭郎,我准備讓你到京兆府去出任永興節度使,從禁軍調出二到三萬人馬,由你全權指揮,你的任務是把李重進的人馬堵在京兆府以西."他冷笑兩聲:"李重進勾結唐門,害了王樸,若不是我們反應快,下一步就是陛下和我,此賊必須要死."

郭炯雙眉微揚,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豪氣沖天地道:"李重進是什麼東西,只要黑雕軍南下,立刻就灰飛煙滅,侯相過于謹慎了."

侯云策有些不滿地瞪了郭炯一眼,道:"郭郎,你現在是大將軍,做事要多動腦筋,你要記住,我們不是為了打仗而動兵,除了利益,沒有什麼值得我們大動干戈.京兆府,是大武帝都,地理位置十分顯要,若是由黑雕軍占據了此都,則靈州,頒州,秦州,鳳州這一大片盡入我手,有了這一塊根據地,則進可攻,退可守,占盡先機."

郭炯跟隨侯云策多年,何嘗不知其心意,剛才之言只是在試探,聽到侯云策說得直接,就開心地笑道:"侯相放心,我定然將京兆府牢牢掌握我的手中."

郭炯興沖沖回府,剛至府弟,就見到一名青衫人站在門外,厚厚的竹笠把臉遮得嚴嚴實實.郭炯也沒有在意,就要進府之時,那青衫人突然道:"郭炯."聽聞此聲,郭炯愣了愣,隨即從馬上滾了下來,跪到在地,道:"父親,你怎麼到來了."

來人正是郭炯的父親郭行簡,郭府新管家聽說阿郎的父親被擋在了門外,嚇得屁滾尿流,從屋里沖出來,跪在了郭行簡的面前.

郭行簡和氣地說道:"不知者不怪,況且我也沒有報姓名,你起來吧."

管家狠狠地磕了幾個頭,在地面撞得"砰,砰"直響,這才爬了起來,他對著手下道:"快去准備飯菜,要最好的."

郭行簡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卻已是花白一片,輕聲道:"昝居潤當年可是先帝的心腹之一,沒有想到居然落到如此下場."

郭家向來家法森嚴,郭炯如今雖然貴為禁軍七大將之一,在父親面前仍然不敢亂』亂動.

看著在院子里畢恭畢敬的仆人,郭行簡有些感歎地道:"為父看了五朝興衰,正所謂富貴如浮云,你要好自為之."

郭炯知道父親所說的這些沒頭沒腦的話絕對另有深意,沒有急于詢問,道:"父親是何時從家里出發,怎麼事先不來個信,家里一切可好?"

郭行簡擺擺手,打斷郭炯,道:"先不談家事,找個清靜地方,我有事和你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