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威勢



"末將金山營副都指揮使曹仁達,獻上瓜沙十一州圖冊."一名身材異常魁偉的年輕將軍俯身獻上了一本圖冊.

侯云策身材頗高,而此人比侯云策還高半個頭,想必在戰場上也是無敵猛將.侯云策接過圖冊,先細細打量了一會來將,然後再翻閱圖冊.

等到侯云策翻閱完畢,曹仁達解釋道:"此圖冊是張公獻給朝廷的禮物."

這幾年,瓜沙一帶的金山人陸續回歸靈州,數量也越來越多,為此,侯云策特意讓錢向南將金山曆史整理成冊,發給眾位將領們熟讀,以了解這數萬陷于胡人的大武子民.

金山人和渾末吐番人皆來自瓜沙諸州,但是兩者並不一樣,金山人是正宗漢人,只是雜有一些胡人血脈,渾末吐番人卻是正宗吐番人,只是帶著不少漢人的血統,在侯云策心中,金山人和里奇部皆為漢人血脈,是可以相信和依待的力量,而渾末吐番人和黨項人則只能限制性使用,直到大融合為止.

當年張議潮向大武朝廷獻上了瓜沙十一州圖冊,意味著瓜沙十一州淪陷百年的回歸,曹仁達選擇以同樣圖冊為獻禮,其中的意味頗有些深長.

"曹仁達."侯云策在心中默記了一遍曹仁達的名字,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道:"曹郎,莫非是敦煌王的後人."

張議潮的孫子張承奉在大武帝國內部狼煙四起,無暇西顧之時,在905年自立了"金山國白衣天子",號西漢金山國,911年,金山國受回骨威逼,被迫訂下了城下之盟,淪為回骨屬國.

914年,被迫尊可汗為父的張承奉郁郁而終,州人推戴長史曹議金為主,曹議金改弦易張,與強鄰回骨和于闐都締結了婚姻關系,同時遵奉中原正朔,接受了後梁封授的歸義軍節度使等職銜.在曹氏統治時,歸義軍進入了穩定期.到曹議金的兒子曹元德統治時代,他東巡甘州,已經可以和回骨可汗平起平坐,而其弟元忠繼位後,自稱為"敦煌王".

侯云策熟知金山國曆史,聽到曹仁達之名,立刻想起了金山國後期的統治者曹氏家族.

曹仁達也沒有隱瞞,點頭道:"元忠公正是末將祖父."

侯云策笑道:"原來是英雄之後.失敬了."

對于沙州最後臣服于回骨,中原人多有非議,斥責痛罵之聲一直不絕于耳,曹仁達原本是背負罵名來投奔靈州軍,他完全沒有料到.大林朝宰相居然敬自己祖輩為英雄,心情激蕩之下,他倒了一大碗酒,道:"承蒙侯相看得起.我敬侯相一碗烈酒."

侯云策也很是豪放,端起酒碗,將一碗老酒一飲而盡.

曹仁達見侯云策爽利,心情自是大悅,他和金山營都指揮使武家強對視一眼,武家強大聲下令道:"將大碗全部倒滿,我們敬侯相."

此夜,侯云策醉,金山營諸將士亦醉.


第二天,一萬黑雕軍步軍和金山營騎軍,帶著平叛之威.一路浩浩蕩蕩地向著大梁城開去.

距離大梁城還有五十余里,侯云策遠遠地就看見一面又面連綿旗幟和黑壓壓的人群,朝中百官皆出大梁城五十里,迎接得勝回朝的大林北上援軍.宰相王薄,魏仁浦皆在行列之中,獨不見了另一位輔政大臣王著.

當侯云策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眾人面前之時,宰相魏仁浦搶先一步出列,不等侯云策下馬,就跪倒在地,道:"侯相率軍滅賊,奇功蓋世,請受老臣一拜."

魏仁浦雖然口中稱呼侯云策為侯相,但是所行禮節依足了臣下對皇下的禮節.

宰相王薄沒有料到魏仁浦會突然來上這麼一手,一時愣在當地,不知應該如何處置此事.王薄和魏仁浦是當朝宰相,又是輔政大臣,他們兩人皆站在隊伍前列,兩人的一舉一動自然落入了所有的大臣眼中,魏仁浦跪迎侯云策,眾大臣吃驚之余,皆將眼光轉向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王薄身上.

跪,或者不跪,這是一個立場問題.

王薄上前一步,眾臣的眼光都緊緊盯著他地下一步行動,王薄正要邁出第二步,突然身體搖晃一下,嘴角噴出一口,就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下,後面眾臣中一位官員喊道:"太醫在哪里,王相舊疾犯下,快去醫治."

侯云策在心中暗道:"好狡猾的王薄."他利索地跳下馬來,首先扶起魏仁浦,道:"魏相何必行此大行,可折殺侯郎了."

侯云策下馬之時,魏仁浦身後的眾大臣已呼拉拉地跪下了一大片.侯云策一一扶起竇儼等德高望重的老臣,然後對眾大臣回禮道:"侯云策何德何能,竟然有勞各位出迎五十里,真是愧殺在下,大家請起來."

等到眾人皆起,侯云策這才來到了王薄身邊,對著緊急施救的太醫道:"王相何病.

白發蒼蒼的太醫在皇宮混了數十年,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王薄何以突發疾病,他心里實在清楚不過,道:"王相身有老疾,已用了藥丸,躺一會自然就無事."

侯云策走到王薄面前,伸手搭在王薄右腕之上,淡淡一笑道:"王相脈象有些亂,積勞成疾,好好休息就沒事,太醫,你跟著王相馬車,時時觀察,不得有誤."

眾大臣跟隨著侯云策回到了大梁,大臣的馬車,如狼似虎的黑雕軍,竟然排成了數里的長隊,一路上,煙塵滾滾,旌旗獵獵,沿途百姓聽說大軍得勝回朝,爭相在道路旁夾道歡迎.

到了大梁之後,王薄已清醒了過來,侯云策,王薄,魏仁浦以及三司使張美,禦使中丞竇儼等人皆來到了中書門下.

大家坐定,侯云策心情不錯,和顏悅色環顧左右,問道:"王著閣老何在?"

幾位給事中皆不敢言.侯云策對新近成為給事中的羅達道:"將王閣老請來,我們在這里等他."


約莫等了一個時辰,才見到給事中羅達身影.他攙扶著步履蹣跚王著來到了侯云策面前.王著頭發散亂,一身青衫上滿是油跡,紅著眼睛,看著侯云策就醉眼矇眬地嘻嘻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這還有好酒,請與侯相對酌."

王著好酒天下知名,否則在林榮時代早就為相了,侯云策平靜地看著一臉醉相的王著,道:"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澆愁愁更愁,王著何苦借酒澆愁,如今盛世大林,憂愁又從何而來?"

旁邊數名重臣都是從人堆里一步一步沖殺出來的,如何聽不懂侯云策的話中之話,均替王著捏了一把冷汗.

王著卻根本無視侯云策暗鋒,一屁股坐在了磨得光滑地青磚之上,他用手枕著地,自顧自地吟誦道:"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放浪形骸到如此程度,王著反倒了魏晉風骨,傳將出去,世人亦將用名士稱呼他.

侯云策務實之人,該出手時決不手軟,但是他也不是殺人魔王,被殺之人,如趙晉,范質,楊光義,昝居潤,皆為前進路上的攔路石,不殺不足以平天下.

而對于可殺可不殺之人,如被囚禁的小趙太後,林宗訓,以及眼前借酒裝瘋的忠于林榮的王著,侯云策都願意網開一面.畢竟暴君的形象並不利于社稷江山,穩定內部,是侯云策急需要做之事.

侯云策默默地坐了一會,道:"王閣老是真名士,名士風流,讓人無限仰慕,王著又是先帝老臣,有大功于我朝,理應封為開國公,各位有何異議,若沒有異議,就奏請陛下."

眾臣無言,侯云策揮揮手,道:"羅達,將王閣老抬進後院,好好讓其休息."

羅達應了一聲,帶著幾位小吏,也不管王著反對,七手八腳就把王著架到了後院.

"此次北上援軍被北漢軍和鐵都衛十余萬人圍攻,損失極慘,所幸黑雕軍及時趕來援助,這才得以全殲了李筠叛軍和北漢軍."侯云策又將磁州戰情講了一遍.

磁州之戰的詳情,早已由軍情營特意地傳遍了大梁,眾官皆已耳聞,此時侯云策講出來,就印證了傳言地真實性,眾官皆凜然,一凜賊勢之強,若不及時平息,後患無窮,二凜黑雕軍戰斗力之強,破強賊如宰豬牛.

"磁州之戰,禁軍損兵三萬,如今大梁城兵力空虛,就由黑雕軍來駐防大梁,請閣老們議議此事."

王薄在心中暗道:"黑雕軍已經進了城,現在才來議此事,不過是擺樣子罷了."這一次他反應極快,微微笑道:"有黑雕軍駐守大梁城,大梁城就是銅牆鐵壁,再也不怕北漢兵南下了."

在一片贊同聲中,黑雕軍是名正言順地成為了新的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