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戰書



郎州在洞庭湖以西面,岳州在洞庭湖東面,這一帶就是武平的核心區域.

洞庭湖邊雨水充沛,土地肥沃,向來是魚米之鄉.寬闊浩渺的洞庭湖,成為了武平的糧倉,兼之這數十年來,中原戰亂不止,契丹族無數次南下,而武平所治的十四州戰亂就相對較少,洞庭湖周圍人口增長得十分迅猛.

而且,武平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向東順流而下可擊南唐,向西則可從長江入西蜀境,因此,大林對武平之地是勢在必得.

澧州,大林軍和武平軍張從富所部仍然在對峙之中.兩軍人數相仿,數次小規模交鋒,張從富軍皆慘敗收場,見勢不妙,宿將張從富便龜縮在澧州城內,不敢輕易出戰,向居于郎州的大本營發出了十幾道求援信.

周保權雖然只有十一歲,和南平的高繼沖相比,實在很有些英雄氣概,他得到前線吃緊的消息,就命令帶傷的楊師潘從各地調集人馬,組成北上援軍,准備在澧州與大林軍決一死戰.而澧州一失,大林軍就直下郎州,周保權已經退無可退了.

郭炯不急不燥,等待戰機的同時,拿出了黑雕軍絕活,派出數支百人左右的小部隊,繞過澧州城,不斷襲擾武平軍的糧道,將澧州與郎州的聯系切得千瘡百孔.

澧州周圍的百姓就如暴雨前的螞蟻,為了躲避戰火,便朝著洞庭湖方向轉移,洞庭湖水面極寬,有山有水有島,利于隱藏,向來就是躲避戰火的好地方.澧州戰火起後,遷往洞庭湖水域的難民就如潮水般,從未繼絕.

洞庭湖亦是武平水師的大後方,每天都有不少武平水師的戰船游弋湖中,澧州吃緊地消息也就通過各種渠道在武平水師中傳播.

岳陽城內,由于與大林水師的第一次交戰取得了完勝,武平水師及守軍皆沉浸在莫名的興奮之中,城中百姓聽到這個好消息.也松了一口氣,安下心來.

武平水師大帥楊師凌放下手中信件,露出了會心的笑意,張從富出師不利,兵困澧州城,這又給了兄長楊師潘帶兵的機會,兩兄弟一人執掌水師,一人掌握了步騎.只要這次打敗了大林軍,武平必然就會成為楊家的天下.

麾下十幾員戰將都看著主將楊師凌,這幾天,從澧州以及郎州逃過來許多難民,已經漸漸開始動搖水師官軍的士氣.畢竟武平的核心在郎州,若郎州有失,水軍孤守岳陽,最終只是死路一條.

張景定率軍取得了全勝,事後被楊師凌訓斥為擅自出兵迎敵,以功抵過,不賞不罰,但是此戰地勝利,仍然使他在武平水師中贏得了喝采和尊重,使其自信心大大地高漲起來.

看到眾將無語,張景定便站了出來,道:"大林軍步騎甚強.可是不習水戰,水師交戰不僅要看天時地利人和,更需要精于水戰的將領,否則就算士卒如何悍勇,也是一群烏和之眾,末將願意帶兵出征,將大林軍消滅在望城水寨."

楊師凌面無表情地道:"張將軍勇氣可嘉,不過大林軍此仗並沒有出動玄龍大船.我們還看不出其真實實力,依我的判斷,大林軍故意示弱,想來是誘敵之計."

楊師凌這等說法,輕易地將張景定的戰功抹得一干二淨.

張景定久在官宦之家,對這等明爭暗斗極為清楚,心中大怒,臉色變了數變,終于忍住氣,退在了一邊.

"大林軍水師沉兵望城水寨,一場大戰在所難免,正所謂,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大林軍的實力如何,還需要派細作去近處觀望."楊師凌說到這,瞪了瞪眼睛,嚴曆地道:"不遵將令擅自出兵者,斬無赦."


張景定打了一個大勝仗,不僅沒有得到主帥的褒獎,卻被楊師凌夾槍帶棒地教訓了數次,滿肚子是氣地回到了水寨之中.

眾將退走之後,只有參軍陳泌留在帳中.

陳泌是一位極瘦極矮的中年人,神情頗有些抑郁,見楊師凌望著自己,就道:"大林軍防守極嚴,望城水寨外圍設了三道警戒線,我們的人被擒獲了十多人,無法進入水寨探看實情."

楊師凌"哼"了一聲:"楊樂和是長江水師老將,我們交手了十多年,勝負各半,豈是如此好易與,張景定後生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怎知其中曆害."

陳泌皺了皺眉頭,道:"躲也不是辦法,大林軍水師逼近了岳陽城,遲早會有一場惡戰,如今東南風正盛,這對我軍有利,看大林軍沉兵不動的樣子,似乎是在等待著東南風弱下來,等到北風起時,他們就不僅占有地利,也占有了天時."

楊師凌歎息一聲,道:"這時間,我們實在是拖不起,大林軍步騎已經圍了澧州,兵鋒直指郎州,周保權不得已又讓大哥重新領兵,大林軍步騎曆害,澧州之戰勝負很是難料."

陳泌臉色抑郁之色更重,"大林軍步騎敢于契丹爭鋒,武平步騎很難取勝,固守待變,也是一個好辦法,周保權屢次命令我軍與大林水師決戰,正是想水師打敗大林軍,將長江控制在手中,斷掉大林軍的糧道及後援,這是打敗大林軍的唯一辦法."

"我們與大林軍決戰,勝負在五五之間."楊師凌背著手來到門外,抬頭看了看天空,道:"東南風還能吹十多天,過了八月,就要弱了."

陳泌從二十來歲就跟在楊師凌地身邊,深得其信任.他亦抬頭望了望天空,道:"從今天開始,東南風一天強過一天,十天後,就盛極而衰."

楊師凌咬了咬牙,神情慢慢堅毅起來,道:"我們必須與大林軍決一死戰."

望城水寨,楊樂和大帳之下亦是眾將云集,除了沈懷鏡等少數幾人,大家都面情嚴肅地端坐不動,前幾天水師失利的陰影,壓得眾將喘不過氣來.

楊樂和黑著臉,淡淡地道:"明天就向武平水師下戰書,我與楊師凌斗了十幾年,這次就做一個了斷."

眾將面面相覷,一名面如冠玉的少年將軍站起身來,道:"楊帥,末將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不妨?"

少年將軍昂起頭,慷慨地道:"如今東南風甚強,不利于我軍交戰,何不按兵不動,等到東南風弱西北風起時,我們再與武平軍決戰."

少年將軍是禁衛軍老將韓通的二兒子,他出身世家大族,少年得志,顯得意氣風發,鋒芒畢露,因此第一個站起來提出了眾將心中地想法.

楊樂和素來欣賞此子,等到他說完,黑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道:"大林軍兵強馬壯,豈能怕了武平水師,況且我們占據上游,有了地利之便,何懼小小的東南風,我還擔心東南風一弱,武平水師就堅守在水寨,我們就難有作為了."


少年韓世正覺得一向足智多謀的楊樂和簡直不可理喻,張著嘴不知如何回答,他斜著眼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沈懷鏡,而沈懷鏡一臉高深莫測的微笑,根本不理會少年韓世正的目光.

韓世正暗罵道:"沈懷鏡這個狗東西,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將楊將軍也蒙蔽了."他心有不甘地坐了回去,其他將領們見這等情況,也不敢再進言了.

正在此時,望城水寨外出現了一條武平水師的冒突船,一名身穿長衫的漢子站在船頭.很快,被蒙了眼睛地長衫漢子站在了楊樂和等眾將面前.

取得蒙眼布以後,長衫漢子氣度沉靜地拱了拱手,道:"在下是武平水師參軍陳泌,奉將軍之令,前來下戰書."

眾將軍聽聞是來下戰書,皆瞪圓了眼睛.

楊樂和正想著要和武平水師決戰,武平水師就來下戰書,正如打瞌睡遇到了枕頭,當真是妙不可言,他假意憤怒,將戰書摔在地上,怒道:"小小武平水師,居然敢螳螂擋車,告訴楊師凌,明年今日,就是他的祭日."

陳泌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那麼說,楊將軍答應了明天的決戰."

楊樂和一拍桌子,道:"明日之戰,不見不休."

沈懷鏡突然哈哈笑道:"聽說岳陽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特別是女子極為俊美,等到明天我們進了岳陽城,我要好好見識一番."

楊樂和也跟著笑道:"沈先生是黑雕軍派來的特使,我給你優先權,只要是你看中的女子,盡管收入帳中."

沈懷鏡大笑道:"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何曾說過假說."

兩人這一唱一和,帳中眾將見到突然間荒唐起來的大帥和參軍,都如墜云中,摸不著頭腦.

武平使節陳泌只是用冷眼看著兩人,心道:"這沈懷鏡原來是黑雕軍派來的特使,此人膽氣過人,看來是他在操縱大林水師."

想到這一點,陳泌不禁心中暗喜,水戰迥異于陸戰,黑雕軍盡管以騎射聞名天下,可是論及水戰,武平水師卻絲毫不懼.

"老天保佑,就讓沈懷鏡牢牢控制大林水師."當陳泌帶著楊樂和的承諾,被蒙著眼睛送回到小船上,他回望著水寨中如林立地桅杆,在心里不斷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