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花馬浪(修改版) 第二卷 第二節

第二卷懵懵垂髫求琴藝,騎從悠哉富家翁

第二節

卻是花流霜下定決心,次日要捋去狄阿鳥習武的這個晚上,狄阿鳥摸去了幾碗老酒喝了個飽,醉了之後被蚊蟲叮咬在臉上,面紅耳腫,軟綿綿地睡成鱉蟥,第二天任水澆在臉上都醒不來。花流霜只好再給他一個安逸的早晨。

半中午的時候,他終于爬了起來,在牧場逛游無度,帶著哈達達轉到稀有馬種那兒時,便逮了匹小云吞獸就抱了不丟。

云吞獸是一種馬類野物,耐寒,鬃長如披,騎行迅猛而速,長于嘶咬,有馬獸之稱。據《騎獸志》記載,其生于北寒之所,幼體難養而晚成,故價值千金,雖帝王亦難求其佼佼者。這兒也僅是搜羅了幾只珍貴的種苗。

狄阿鳥已經暗拖幾次了,常常在旁人“抱跑了,抱跑了”的喊聲中心虛不甘地還回去。這回,他接受了教訓,把自己翻來的畫譜遞給一個山一樣的漢子,名正言順地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是為了玩,而是為了研究飼養之方。

這威猛大漢肉肌突兀,手掌特別粗大,卻笨拙地拿著一本和手掌差不多大的書在狄阿鳥身後蹲挪步子,任誰看到都覺得好笑。

他姓余名山漢,曾經是靖康軍官,後因與土庫人的戰斗中被俘,和辛燕一起被狄南堂用好馬換了來,忠心耿耿地教習武士軍戰之法。狄阿鳥覺得他厲害,干什麼搞不定的事都喜歡拉他一起。

這會兒,四處瞅著沒人,兩人蹲著繞圈子,繞了一趟又一趟。

幾只像小狗一樣的小云吞獸,粉紅的嘴鼻,蘊涵著水氣的大眼睛還在眨動。哈達達也打著尾巴伸頭看,想知道它們是不是自己的同類。

狄阿鳥好奇地問:“阿叔,它們這麼小,怎能長得大呢?”

“當然能長大!”余山漢肯定地說,“吃食長個!”

“我也天天吃,卻只長高一點點。”狄阿鳥用手比劃一捏的距離,肯定地問,“是不是吃肉吃得不夠多?”

余山漢只好笑他亂說。

遠遠過來了狄南齊。他不想讓狄阿鳥揪著大人轉,喊了一聲:“老余,你怎麼又和他趴在一起了。他再纏也不要理他。人家孩子都結趟子跑。沒人理他,他就跟著別人去了!”

狄南齊只有二十三歲,比狄南堂小了十多歲。出來建飛馬牧場的時候僅僅十八歲,他的身材簡直是余山漢的翻版,只是胡子是又粗又直。正因為如此,狄阿鳥第一個反對他抱,因為他的胡子太紮人了。不過據狄阿鳥認為,這飛馬牧場是這位三叔的,所以逼不得已時,也得犧牲臉蛋來換取合理利益。

狄南齊也樂得用這樣的效果騙狄阿鳥的委曲求全,說是這麼說著,扯上了狄阿鳥就把他提到半空,繼而給余山漢說:“有客商要來要馬匹,免得和北面幾家有不必要的摩擦,你和我一起往北去接一接。”

說完後,他問狄阿鳥說:“小鬼,你在干什麼呀?還背了弓箭,是不是趁人不在意就射牲畜?和阿叔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我在學習怎麼養馬!”狄阿鳥看也不看他說,“大鬼,去,不要打攪我的正事!”

“一匹小馬駒!怎麼樣?”小云吞獸很嬌貴,狄南齊不願意他胡亂玩,只好利誘說。

“再加上十串糖葫蘆的錢,我就出馬幫你接人!”狄阿鳥把自己當成人物了,繼而飛快地做准備,把前幾天寫了的布條帶上,上面寫著:“都來買好馬。不好不要錢!”


狄南齊覺得丟人,卻奪都奪不去。

※※※

到了晚上,趙嬸烤了肉。在一匹小馬身上晃蕩一天的狄阿鳥看著面前的烤肉,不但眼饞口饞,渾身更是沒有一處不饞的,可他剛伸出手來就被飛孝扭到一邊去。

“太霸道了,不象話!”狄阿鳥態度彬彬地說,當他看到飛雪在另外一邊抱著個小盆,吃得津津有味時,就更饞了。

錚燕如,花流霜,趙嬸都有預謀地坐著看,她們已經商量好了的,就等著明天早晨狄阿鳥起床後不是胡亂跑或者翻看他的《馬經》,而是和飛雪,飛孝一起練習武技。

“哪有弟弟和哥哥搶東西吃的!”嘴里是這麼說的,但那只不過是狄阿鳥麻痹別人的話,接著,他就又一次向兩個人公用的碟子出手。

得手幾塊,他慌忙往外跑。飛孝得到眾人的示意,放下吃物去追。

過了一會兒,就在幾個大人暗笑不久,狄阿鳥又回來了,他手里還抓著幾塊肉,卻是一塊也沒吃,而飛孝卻不在他身後。狄阿鳥給大人笑著,邊飛快地又找來一個木碗分了一小半的肉出來,自己端著以前的碟子跑掉了。花流霜和錚燕如對看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神里的失望。趙嬸搖了搖頭歎氣說:“又失敗了,這家伙不知道怎麼騙的阿孝,也不知道騙到哪去了!”花流霜卻知道,她分明地發現狄阿鳥腳上少了一個鞋子。

飛孝回來了,手里拎了一個鞋子,並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說:“阿哥跑了,把鞋子都跑掉了!”眾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有飛雪笑著說:“阿孝哥,你看你的肉!”盤子變成碗了,他用疑惑地眼睛瞄了一周卻始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接著往里一看,不禁大嚎:“怎麼只剩下這麼一點了?”

接下來的幾天里,花流霜都別有用心地挑撥牧場里的孩子包括飛孝,飛雪,以便讓他們和狄阿鳥打架。可狄阿鳥身體格外地強壯,心智也發展得快,摔交時能掌握好平衡,幾乎可以摔過所有差不多大的小孩,就連和紮馬一個月左右的飛孝摔交也是穩贏。

小孩子的戰爭自然是把對方摔倒在地然後緊緊壓住就是勝利,狄阿鳥每日絲毫無恙。然而,這也更讓身懷龍家和花家武藝的花流霜相信他的天賦。這次失敗後,她只好動強了。每天一大早就把他抓去,和飛孝,飛雪一起紮馬,舉石鎖,接著到河邊吐呐,到了中午才允許獨個去玩。

大伙也都成了花流霜的同謀,一旦狄阿鳥躲藏起來,紛紛提供狄阿鳥躲藏的地方。

※※※

轉眼間,秋風四起,不日便是北方的冬季。牧場雖說已經蓄夠了干草,糧食的秸杆和內地大量采購的碎雜糧,衰草仍要收割,而放在野外的地龍也要著手集卵,忙得要命。這其間,狄南堂回來了幾次,並帶來不少雪山族人。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幫他們訓練武士,並通過自己的經營把山區的資源變成財富。

此法利己的嫌疑最大,而且,因為交通不便,龍青云很難真正排除事務,也定然會犯到龍百川的忌諱。狄南堂曾擺出來讓龍青云自己定奪,倒是龍青云放心。

世上最難負的便是別人的信任,于是,狄南堂帶走辛燕,狄南良也使人帶著伐木和耕種的鐵器進山,開始向外輸運山中的藥材,原木,皮貨和一些礦石等等。趙嬸和又一次懷孕里的錚燕如每天都忙給幾個孩子做禦寒的衣服,花流霜卻在為幾個孩子准備禦寒藥物,以便讓他們在冬日練功不輟。

狄阿鳥忙中偷閑,開始繪制自己的圖譜,包含有各種草原生物和周圍人的經典畫面。但有偷懶就有懲罰,他也每日都被加罰。每次看著飛孝和飛雪早在一邊休息了,自己卻因被罰而備受辛苦,他的不滿越來越多,有一天終于氣呼呼地問:“為什麼我不能休息?”

花流霜捏了捏他的鼻子說,事實上她發現狄阿鳥越擠越出東西:“這就是對偷懶的懲罰!”“那!我累得也很。晚上的烤肉也要多吃。”

這種想法得到飛孝和飛雪的一致拒絕。

終于,休息的時間到了。就聽他往干草上一躺,隨口說了句:“沒前途!”這句話,他每天都掛在嘴邊,都被一大把大人小孩學會活用了。

今日追到本源後,花流霜很是奇怪,忍不住問:“來,告訴阿媽什麼沒前途?”


“我知道!”飛雪爬過來打小報告,“他說練功沒有前途!”

飛孝馬上添油加醋地說:“是呀,他說打的過別人也不會生糧食出來,長大也只能做強盜。”

“沒有的!”狄阿鳥抵口否認。

花流霜不知道這樣的年紀有自己的看法是好事是壞事,就把他抱到懷里,輕輕問他:“告訴阿媽實話,是不是這樣認為的?”

狄阿鳥擔心花流霜不高興,提前把笑容掛上。花流霜便又說:“前些日子,不是有強盜前來?你叔叔帶領勇士們打敗了他們,才不讓咱們牧場的牲口被他們掠奪,這是不是用處?”

“我知道!可現在做的並無多大用處呀。”狄阿鳥說。

“怎麼沒有用處?壓馬,紮馬,和並馬這些,對于騎術和搏擊都是基礎,更不要說是上層武學了。”花流霜耐心地解釋說,“咱們不是每天舉石鎖,練習刀,劍,槍,弓箭這些兵器嗎?吐納紮馬都會讓你感官更敏銳,身強力壯,妙處說都說不完。是不是想和阿叔們一樣上陣殺敵?將來一定可以的!”

“再厲害也不過是把一個人兩個人打倒!”狄阿鳥說。

花流霜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卻聽他又說:“這有什麼用?余阿叔告訴我,打仗和打架是兩碼事,要有軍紀,進退有方,還要燒別人的糧草讓敵人沒吃的啦,還用到計謀。”

“恩,還有呢?”花流霜忍住自己情緒的波動,為自己的說辭爭取時間。

“阿爸說過,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我問過余阿叔,他雖然不能解釋給我,卻告訴我他不是不勇敢,卻還是做了俘虜。好多兄弟都被殺了!”狄阿鳥爭執說,“余阿叔還差點掉眼淚!”

“打了敗仗,所以才做俘虜的!”飛孝迫不及待地說。

“那你要學什麼?”花流霜只好這麼問。

“我三叔告訴我,要我學萬人敵!”狄阿鳥說。

花流霜渾身一振,記得說出這般豪言的那位英雄,雖覺得是狄阿鳥從他三叔那里轉賣來,立刻覺得老三不一般,狄阿鳥也不是自己想象的沒有出息,便鼓勵地親了他一下,扭頭給飛孝說:“你以後也要讀書。”

狄飛孝差點摔了一個跟頭。

狄阿鳥伸出小拇指給花流霜拉勾:“一言為定!”

這會兒,她腦海里閃過一個粗略地和狄南堂談過的想法,今天通過從狄阿鳥的話推知的小叔,有些事不必等到男人回來,于是提前帶著三個孩子回去,一等吃過飯,就讓人把狄南齊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