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花馬浪(修改版) 第二卷 二十節

第二卷懵懵垂髫求琴藝,騎從悠哉富家翁

二十節

被點燃的煙霧偶有蒸升,晨曦中角號陣陣。霎時間已是鐵蹄四混,馬嘶不斷。

龍擺尾領兵過河,兵分三路。前路直撲主營,後路拿槍驅趕馬、奴,敵軍戰士,中路由自己所領,截斷主營和牧地。猝然不防的敵人出不去,聚不攏,亂成一團。有人干脆丟棄馬匹,駁車,往主營飛馳,但他們到了主營才知道,主營已經空了。中路軍在半截林木旁陣列,許久也不見與較有規模的馬隊交手。龍擺尾正心頭狐疑時,接到前路回報,原本牽制敵人的人馬不費吹灰之力便越過敵營。

主營空了,截擋敵人也不再有什麼意義,只需要把混雜的馬匹趕過上游就是大勝,事情果真這麼簡單?

龍擺尾猶豫著,躊躇著,很快想到自己要面臨著幾種選擇:第一,找到敵人主力的蹤跡,擊敗他;第二,援助前路,一起阻擊援軍;第三,原地不動,或支出部分人馬援助後軍,盡快完成預定的目的。經過一連串的思考,他最終否認敵人主力仍在營地的可能,決定向前路移動,這就領兵上趕。

看到前路人馬時,敵人救援果到。

只見前路山前旗頭滾動,流矢交織,不知多少人蕩起的土塵狼卷,朝暉渾沌一片。

龍擺尾勒住人馬,隔路觀候片刻,卻也不知道哪里殺出了逢術,躁氣地攔住她:“為何停住?!”

龍擺尾道:“我們是阻擊敵人。敗敵越多遇敵越多。”

“那阿鳥和阿孝呢?!他們一定在前面。”逢術大聲一吼,探身拽住他的馬頭,“你一定得下令,擊潰敵人!”

龍擺尾再看看逢術,兩眼噴火,插了兩只箭枝的衣甲綻開,露出兩三處殷紅的新刀傷,但憑料想也清楚他找飛鳥找得辛苦,便搖了搖頭,安慰說:“你也盡力了。若是你主人非要怪罪你,你來找我就是。”

逢術想不到這個時候還能聽到這樣的話,大怒之下將他扯于馬下,大呼:“你這個雜碎!我要你償命!”

兩人在地下翻滾一團。周圍人連忙拉扯分開,陳良叫著冷靜,在旁人的幫助下死死卡住逢術,而後回頭和龍擺尾理論:“我家主公不是妻妾成群,只有那麼一個兒子。倘若讓他英年喪子,還不是要了他的命。擺尾爺,我求您了!”

龍擺尾臉色難看地爬起身子,退到一旁。眾人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色,心里大多原諒逢術的魯莽,一聲不吭地站著,站著。龍擺尾不知是不是惻隱之心起了作用,哈哈大笑,轉身時還拍拍一個騎士的大腿,回頭向逢術指去,說:“這又是一個巴特爾。你們都看看,倘若你們人人都像他一樣,又怎麼會打不敗猛人?”

說完,他又看著逢術說:“逢術。我不是趁人之危,也不是因愛惜而逼迫你。阿鳥和阿孝眼睛里都盯著馬,我判斷,他們根本沒有走到前面去!你要是不信,我再給你一支人馬,你殺過去看看。”

“這倒是。沒有幾匹馬來得及飛過去!”龍寶法摸著胡子點頭。

逢術悶聲道:“可我已經帶人來回幾趟,都找遍了!”


“也許混到馬群里去了!”龍擺尾說。這時,他腦子里亮光閃到,渾身頓生冷汗,忘情叫道:“壞了!我們中了薩林黑闊的奸計。他一定是在下游收散人手,趁了我人馬越拉越遠的空子,一下子扳轉劣勢。”

“這麼說,回頭去救已經來不及了?”龍寶法問,“還是讓我去,我去勸降他。”

龍擺尾不看好龍寶法,點頭承認道:“我自己去!這個人真是可怕啊!”他望著又一次束甲上馬,准備沖陣的逢術,很想請求對方替自己救援後路,而自己坐鎮前路,抵擋蜂擁而來的敵援,但終究沒有臉面說出口,便又輕歎:“逢術是對的。我還是輕敵了!”

他在幾名爺們的幫助下點齊人馬,吊身翻去馬背,如風般向後撲去。正是奔波搶路的時候,迎面看到一片馬,不斷仍有牧人彙集,幾個奴隸還在為收攏忙碌,伸著長杆越野。龍擺尾大聲吩咐並轡急奔的戰士:“搶時間,讓戰士不要理睬。只要贏了,這些,連人帶馬都是大首領的!”

一騎打後頭追趕上,扯著嗓門喊:“擺尾。我好像看到了逢術要找的那倆孩子,他們在向我們喊!”

龍擺尾聽不太清,轉頭要他重說了一遍,吩咐道:“那你帶幾個人去看看。實在救不出他們的話就不要硬出手,回去通知逢術一聲。”

幾人接到命令,立刻偏離馬隊,折向躲避馬隊的趕馬馬倌,一直追到馬群前才停住。

“別追我和我阿哥的俘虜啦!”飛孝氣急地攔到前面,問他,“你是不是想奪我們的馬?!”

“你們的俘虜?!”為首的大胡子還沒詫異完。就見飛孝更誤會,沖著背後大喊:“阿哥。有豺狗來搶咱們的馬,你還要不要?!”

牧人、奴隸的目光一移,草棵里便刷拉作響。飛鳥箭頭一樣沖出來,一手提這褲子,停住後,另一手紮到前面的腿上,警戒如獵狗般問:“誰?”

“到底誰是誰的俘虜?!”來救他們兄弟的戰士們傻眼了,呆頭雞一樣往一塊攏。

一個略顯卑微的年輕猛人騎馬上前,把手放在胸口上,行禮說:“我是薩爾蔑,正要率領他們向尊敬的上國可汗投降,還請你們代為引薦。”

“你已經像我投降過了!怎麼還能向龍琉姝的阿爸投降?我不許。更不許你拿我的馬和我的人投降。”飛鳥氣忽忽地問,“從來也沒有見過你這樣反複的小人,遇到威脅就投降。”

薩爾蔑說:“我真想向你投降。可你的年齡太小!等你成了遠近聞名的巴特爾,我再向你投降吧。”

“可這些馬是我阿哥的,他讓你勸降你的百姓的!”飛孝說。

一群人都不信,哈哈大笑,引得奴隸們也往嘴巴上伸手。為首的大胡子笑了幾下,沖飛鳥和飛孝喊:“一半的馬都是你的,那可是別人一輩子也別想得到的財富,你還想要多少?你們還不到你們阿叔那?!再不去,他不戰死也要瘋掉。”

“我會去的。等我撒完尿。就讓我阿叔把俘虜和馬匹奪回來!”飛鳥使勁地打去攔路的草枝,又進了草棵深處吼,“等著,薩爾蔑。等我尿完了……”

※※※


逢術又躁又熱。被他以重金激勵起來的如狼似虎之士,也像發了瘋似的。他們一眨眼功夫就沖進了敵陣,劈波斬浪般突破敵陣第一線。可這里的馬匹牽扯到各家伯克的利益,已經到達的救援不下三、四起,抬頭但見煙塵一片,果然如龍擺尾所說的那樣,阿鳥兩個不可能在這兒,即使在,也難以搶回。

這下一泄氣,他們只好又從敵陣回殺。敵軍戰斗力不強,士氣也相當低落,知道他們都是殺紅了眼的惡狼,早早讓開道路,讓他們通過。回身歇馬的這一刻,逢術的氣全泄了,只覺得渾身酸疼難忍,幾乎連兵器都拿不起來。

他望望幾個大著膽子問盡了力也救不回哥倆,會不會受虧待的漢子,嚇得人連打寒蟬。陳良也閉了眼睛埋怨,大聲嚷他:“我一個不在,你就帶著他們到敵人的營地。怎麼也不好好想想?!啊!說好聽點,你是阿爺收養的,說不好聽點,不過比我這個無路可走的人高一頭,關鍵的時候,你拿什麼管少主?管不住,為什麼要帶他們!”

逢術大悔,翻身下馬,捶地大嚎。正傷心之計,聽到一個脆脆的聲音責備陳良:“阿爸告訴我,逢術是我阿叔。你怎麼說他沒有資格管我,不過是我不聽話而已。我不是不聽阿叔的話,而是誰的話都不聽。”

逢術一抬頭,看到飛鳥兩個活生生站在面前,又驚又喜,胸火卻也難泄,掄起手掌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響,打得阿鳥頭都懵了。阿鳥挨了打,連忙喊叫:“阿叔,阿叔,別生氣。我早就想好了。馬兒,我和阿孝一半,你一半。”

逢術只覺更氣,咬著牙,巴掌高掄不動。陳良連忙插到中間,瞪著逢術。飛鳥拉著想跑的飛孝,低著頭推他說:“你別擋著呀。阿叔疼我才打我的。我疼我阿爸才非要這些馬不可。咱都是男兒,不怕死才有好日子。”

陳良啞然。逢術忍不住把他抱住,接著把飛孝也攬住,含著眼淚大叫:“長生天!您老人家果真是保佑巴特爾。我們家的阿鳥和阿孝都是巴特爾,您的兒子!”

“是呀。孩子找到了。怎麼給我們分戰利?”一個興高采烈的漢子不知道是為別人高興還是為自己高興,上去就問。

逢術吼道:“我的一半馬全分給你們!不過要先打贏這一仗再說。”

飛鳥喊道:“不。得聽我的。有個卑鄙的猛人騙了我,本來他到處亂鑽,被我和阿孝抓了。我相信他,讓他去收攏馬匹。可他收攏上上千馬匹,突然反悔,准備帶著馬向琉姝姐的阿爸投降。只要你們和我一起把馬搶回來,我就給你們一倍半!”

陳良愣了一下,問:“你要和龍爺搶馬?!”

飛鳥爭辯說:“你不敢?!我搶的是我自己的。就是琉姝阿姐知道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人是我和阿孝抓到的,馬是我讓他收攏的,他一見有了大人,就向大人投降,這對嗎?!你說該不該搶?!俘獲自得,是琉姝姐的阿爸在打仗前說的。你們要是害怕而不去,分不到馬,活該!”

飛孝附和:“是呀!”

旁人也有人附和:“這也是人家阿鳥用性命換來的!”

逢術想想,覺得這話一點錯也沒有,就說:“那好!我們要去!不過,那也要打完眼前這一仗。不,也不用,應該搶來馬匹,讓敵人看看,再讓那些猛人高喊‘薩林黑闊投降了’,保證仗也不用打了。”

陳良覺得好,接著往下說:“若敵人堅持來援,不一會,中路,西路人馬就會齊進,讓他們丟盔棄甲,滾回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