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花馬浪(修改版) 第三卷 十四節

第三卷意氣牧人思藩業,駐馬銜環持杆節

十四節

龍氏聚居地隱有以前的寨痕,地勢頗高,有幾處因勢而起的陂陀(不規則的斜坡和台階)。上面叮滿雪冰滑泥,雖然墊了干草,卻依然難爬。幾個跟上來的先生見飛鳥的靴上沒有登爬的屐齒,怕他扶不住田晏風,紛紛嚷他回去。飛鳥丟開田晏風,炫耀一樣上下給他們看,卻是穩穩當當,如同一只冰上起舞的黑天鵝。

田晏風喊了他兩聲,大聲說:“阿鳥,他們還在等著你,就回去吧。慢點。你看看你,哎呀,怎麼就沒個你父親的穩重。我和你阿師們走別的地方了!”

飛鳥看他們說轉彎就轉彎,只好說了聲“好”,下來往回跑。

他出來前,頭娃子確實是在推舉首領,龍血還暗中告訴他,自己是要提舉他的。

想必此時,他們被兩個中原官人惹火,正加快推選。這麼一想,他走得就像車輪,還掐著手指頭算和自己好的頭娃子,暗說:說不定會選我呢。

一口氣回了井月軒,老遠便可聽到一片大吵大嚷。他伸頭看看,見里面亂嘩嘩一片,龍妙妙端了深碗,邊一口、一口地呷,邊在人堆里嚷:“聽我阿爸的,我回家給我阿爸說說。他讓去找那兩個山羊殼兒,我們再去找!”

這是飛鳥給龍沙獾的主意,而龍沙獾又解釋給龍琉姝,並在二樓喊的話兒。飛鳥見她樂顛顛地,便一跳進門,急溜溜地鑽到她的身邊,伸著脖子一看,果然是紅酒。龍妙妙不防被他看到,連忙往旁一藏,惱羞成怒地說:“就告你的狀,還喝你的酒,想怎麼樣?”

幾個男孩子給飛鳥亮一亮沒喝完的酒,卻是紅是紅,白是白,和奶酒摻了:“都說貴,可酸不說,肚里也不熱。就給她們喝喝!”

飛鳥心里樂,卻一本正經、不懂裝懂地說:“這酒是好。可酒根生小紅蟲,吃到肚里不好!”

龍妙妙半信半疑,連忙趴到別人杯里看,見段晚容也往酒里瞅,就問她:“有蟲嗎?”

“看能看到?”飛鳥把手指頭探到她碗里,用食指和拇指撥撚幾下,放到嘴里吮吮,又放碗里撚撚,糊弄龍妙妙說,“還好,沒有。”

他也不覺得紅酒好喝,正後悔要了這酒,聽到飛雪喊自己。飛雪還在奪飛田的碗,邊奪邊給飛鳥嚷:“阿哥,她喝了好多。”


暈頭轉向的飛田抓著碗尖叫,皺著粘糊糊的嘴巴,也不知道嘟囔什麼,連臉蛋都紅了個透。她手不聽話,掙幾掙,碗竟拋了去,一線酒水直朝一個哈哈笑的小孩潑去。那小孩提了個空碗,往前一拍,剛喊完“盾牌”,就苦著臉揉酒水。

飛鳥皺了皺眼,看著段晚容請求說:“阿姐,你看著飛田吧,別讓人再給她紅酒了。”

段晚容回頭看看,撅了嘴巴。她還沒轉身,龍妙妙就一口喝完自己的紅酒,幾步到了飛田身邊,拖了到自己桌兒邊,摁在板凳上教訓:“紅色酒有小紅蟲,嗬,別喝了,再喝,挨揍!”

王本笑呵呵地湊頭,剛伸著跟前,就被龍妙妙一拳打在下巴上,嗷一聲狂叫。龍妙妙說:“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是個色狼!”飛田醉眼朦朧,鞠頭抿嘴,也使勁打了一巴掌,嘟囔說:“我家到處都是狗,咬死你!”

王本捂了疼處摸到飛鳥身邊,摟著他往外走,邊走邊低聲說:“自從你阿妹認她做阿姐後,就經常打小孩!這個狠女人太厲害,你要當心。以後你做了瓦里格(少年首領),可得防著她們跟咱作對!”

他再次壓低聲音,說:“你快上去。我和王合都給王壬一說了,龍血和龍沙獾都是你阿哥,提你當瓦里格,他們肯定願意。只要他們願意,咱們這一派就可以……”說到這里,他已忍不住抖動的胖臉,嘿嘿得意。

飛鳥春風得意,把王壬一,龍沙獾,龍血等人一算,便揉揉他的頭,教訓說:“辦了好事也不要驕傲。你小子是知道我做了瓦里格,自己的好處多多。不過,要我包庇你也行,得聽我的,聽田師的,聽?聽長生天的……”

“那當然,肯定聽長生天的!可聽田老——?也聽他的?阿鳥,和平對我們沒什麼好處!”王本臉色鄭重,托出和王壬一等人商量的結果,說,“只有陽奉陰違,咱才能得好處……我替你想好了?第一步就要向院以南的三條街開戰,只要有了南三街,最少也要多出幾十號弟兄!”

飛鳥立刻反應過來,那里有幾個和王壬一不對的少年。王壬一的目的是他們。他差點就要抱著王本的頭,狠狠地敲打敲打這條肥弟兄,但一想,王壬一還在上面支持自己,這就嘿嘿一笑,語重心長地叮囑:“要穩重呀,胖子!知道為什麼你這家伙扮老實,還被龍妙妙打不?不穩重呀。”

王本不知道想到哪去了,立刻領會貫通,老謀深算地說:“鳥阿哥說得有道理。得穩重,慎重,王壬一也不知道我是你的人,還以為我是為他著想,穩重才能求勝!”

飛鳥問:“你是我的人嗎?我怎麼看你都三分奸詐,七分虛偽?!你可是一直對王壬一忠心耿耿呀!上次,他打架前請客,你把褲子都賣了,還頂了一條白帶子,說要賣身救哥,後來又跟我借錢!”

王本“啊”,搖頭擺尾地問:“有嗎?有嗎?!”他一拍腦袋,似乎想起來了,“唉”了一聲說:“我是三分奸詐,七分真切!那,都在那三分奸詐里面。我不賣褲子,他相信我沒錢?說賣身救哥,那是知道沒人要我……我真正忠心的人是你,也只有你,才能讓我時刻敬畏。”

飛鳥心中一笑,暗想:又有了一把小辮子。有錢,卻瞞著王壬一,讓王壬一知道,你又完了。你的小算盤,我也有數。你是覺得跟了我,我會讓你做我的軍師,以後作福作威,不再人前馬後地跑龍套。

他踏到樓板上,見王本送到這兒不再往上走,又叮嚀:“要穩重!”


他先是一步一步往上走,幾步間聽到帶著“阿鳥”倆字的爭吵聲便提速,跑上去就笑著問人:“推我了吧?快,都同意。我年齡小了些,卻穩重得很?”眾人看他蹦上來就是這麼一句,不禁失神來看,最後把目光集中到龍沙獾和龍琉姝那兒,也只有飛孝和倆三外來的兄弟使勁拍打一旁的那面桌子,嗬嗬搗亂。

飛鳥一一笑對,想假假地謙虛兩句,卻覺得渾身沒有可謙虛的地方,就大拇指回指:“我狄飛鳥箭法好,武藝好,錢多,穩重,心胸寬廣,嗯!還能服眾……”

立刻,龍血氣咧咧地站起來,喊著飛孝幾個,大聲說:“一點也沒有錯。為什麼不行?我就聽阿鳥的,別的人,老子不服,散伙。”說完,他大步出席,摟了飛鳥的脖子站住,回頭往席面上看。接著,王壬一也退席。他先看了看龍沙獾,又往兩邊看,嚷嚷道:“龍沙獾,阿鳥是你阿弟,接任是理所當然的。都別忘了,今天你們吃的喝的,坐的地方,可都是人家阿鳥出的錢,當真是吃了喝了,拍拍屁股就走!”

龍琉姝哼地一聲反對:“李世銀,龍颯,努牙岩青彪都行,就是狄飛鳥不行。他就會獻個馬尿,掏個狼窩,騙騙人。王壬一,你也學龍血,站他那邊去?去,去呀!”

王壬一看龍沙獾搖著碗,眉頭皺著,還是又坐下,奇怪地說:“琉姝,你別惱。他可是你阿弟呀。那好,讓龍沙獾說,他說誰,我就聽誰的。”

龍血看飛鳥的頭是朝著飛孝看的,連忙摟正他的脖子,讓他盯著龍沙獾。飛鳥便低聲告訴他:“完了。狗獾不會選我的!”龍血不信,看他的頭低了下,便用力端正,說:“他敢。你阿媽剛送他一把刀!”

飛鳥肯定地說:“他沒有合適的人選,就會說:你們忙什麼,我一時半會還不走。有,就會說:阿鳥還不行!”

龍血半信半疑地說:“他敢。別亂猜,他才不是那種人呢。”

龍沙獾沉吟片刻,抓了抓自己的亂發,還沒說話就把人心吊了。眾人等待著,就見他扭頭看了看飛鳥,慢吞吞地說:“阿鳥請大伙喝酒,和讓不讓選他沒關系。你們忙什麼,我一時半會還不會走。再說,田先生也一直找我說這個事,迫我迫得很,看來不太相信你們。要明白,不管選誰,他都得……都得什麼,阿鳥?”

阿鳥撞了一下龍血的肚子,意思是說,我說的不錯吧,然後接了龍沙獾的話,補充:“虎有虎威,熊有熊魄,有個樣兒!”他沖龍沙獾哼哼一哂,氣呼呼地說:“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大家都選我,你就偏不選我。”

龍沙獾嗬嗬兩句,直言相譏:“我就不選你!看你驕傲的,有虎威嗎,有熊魄嗎?!”

眾人眼看論得沒有結果,酒肉都吃得差不多,紛紛都說:“快,快,把剩下的吃完,咱們回去!”

龍血哼了句,拉著飛鳥去坐,拔拔,找碗紅酒,說:“也不好喝,可你沒嘗著就跑了。喝完,明,咱拉壯人馬,看他那個不服,揍他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