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十八 蒼狼大地(2)

段晚容拉著雨蝶沖進了家,帶回飛鳥回來的消息。

大伙聞聲聚了起來,紛紛問他現在在哪,花流霜眼淚都下來,卻冷冷地說:“我要好好懲治他一番!”

“孩子是娘的肉,回來了就好!”蔡彩勸她說。

“找他父親去!用家法教訓他。”花流霜給一個武士說。

此刻,飛鳥牽馬跟狼,卻不敢進了院子,繞了一圈回來歎一口氣。正是他徘徊間,他看到了花流霜出來冷尋他。花流霜冷冰冰地盯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回頭走了。飛鳥慌忙低著頭,遠遠跟在後面。

院子里,大伙都擺了臉譜,余山漢虎視眈眈,雨蝶想說什麼又沒有說,連段晚容都愛理不理,心中有愧的飛鳥咳咳歉笑了兩下,慌忙打算開溜。

他一身襤褸,又黑又瘦,手上還結著滿滿的凍瘡,幾乎快成熊掌了。花流霜看他都到這份上,天大的怒氣也早就化為無有,但想想還是需要讓他警醒才行,便冷冷地說:“你看你成了什麼樣子?還回來干什麼?”

蔡彩母子也打量著飛鳥,見他這般模樣,頓時想起狄南堂的話。蔡彩勸阻說:“小姑,人都回來了,就不要再怪他了。”

“阿媽,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飛鳥哭了起來,丟了馬跑了上來。

“走!愛走哪走哪去。”見慣他表演的花流霜見他只哭不掉眼淚,躲到一邊去說,“一身臭味,不要來碰我。”

飛鳥又抽噎了幾下說:“多虧了兩個朋友才活下來,希望阿媽讓我收留它們!”

眾人這才注意到飛鳥的後面,那里卓然立著一只白狼,旁邊還有一條年齡不大,但卻是大肚子的母狼。他們一下子全變了臉色。

“狼!”余山漢第一個喊了出來。

“品種狗!”飛鳥繼續玩自己的把戲,他一把抱住白狼說:“你看它多溫順,又善解人意,而且多次搭救兒子的命呢。就讓兒子養著它們吧!”

“笨笨”打了個響鼻,把頭扭往一邊。

“不咬人?”花流霜轉身問余山漢,“到底是狼是狗?”

“狼!”余山漢說。

“肯定?”花流霜問。

“肯定,因為少爺正向我使眼色。”余山漢毫不留情地揭露說。

“對,是狼。你們知道嗎?它還是狼王,因為和兒子結下了情誼這就跟我而來,難道讓我趕它走嗎?”飛鳥換成大意凜然的樣子說,“它是一頭神狼,救過你兒子的命,難道讓兒子做讓人不齒的事情嗎?

“即使我坐在暖窩里也不會忘記,是它在冰天雪地中給我銜來食物,是它在空無一人的雪地月下陪我一起在高坡之上,歡吟暢歌,要讓兒子做不忠不義之人嗎。笨笨,你告訴大家。”

“找個籠子去!”花流霜歎了口氣說。

“不!那以後我也住籠子!”飛鳥堅持說。

花流霜歎了一口氣,看向余山漢說:“你說呢?”

“還是讓他先洗澡換衣服吧,等主公回來了再決定。”余山漢中肯地說,“既然少爺說狼救了他的命,就留下來吧,只是要找一個穩妥的方式。”

“白兄,帶汝內洗澡去。”飛鳥一臉正色地給白狼說,接著他跑到花流霜身邊,把她拉到一邊說,“阿媽,白狼是一只本命狼。你知道什麼是本命狼嗎?”

花流霜見慣了他的荒唐事,想也不想就說:“它是狼,會傷人的!你要是報答它就把它放回草原去。”


“獸族人的本命狼,它認了我。”飛鳥拼命地解釋說,“等你見了虎克大叔,就問問他。”

“誰是虎克?”花流霜問。

“飛馬牧場里的人,父親買來的。”飛鳥解釋說。

“你是狄家的——。”花流霜想了半天才教訓說,“不要和低下的人過多地來往,知道嗎?你父親給你定了門親事,你這樣怎麼能行呢?穩重一些才能把人家要進門。”

“啊!?定親?我已經向其它人求婚了。”飛鳥張口結舌,“她很好的!”

“荒唐!自己給你父親說去!”花流霜無奈地說。

飛鳥帶兩頭狼去洗澡,蔡彩背地里給自己的兒子說:“怪不得你姑父說他兒子神經西西的。”

“怪不得姑父姑母不喜歡他!”花落開笑著說,“果然神經病!”

段晚容一下子聽到了,鼓了口氣跟雨蝶一塊走掉了。

飛鳥洗完澡換了衣服出來,帶著兩只狼四處問人:“怎麼沒見到風月老師?”

“他出去了。”原姐給飛鳥說了句話,接著便畏懼地跑到一邊去了。

“給我們來點吃的。”飛鳥說。

余山漢正在為“笨笨”刷洗身體,大聲給飛鳥說:“少爺,你是托了這云吞獸的福氣,要是普通的馬非凍死不可。看,你的云吞獸肥肉全沒了,交給我,我還你一個神駒出來。”

“問它自己。”飛鳥說,“等一會喂它頓好酒好肉,要吃草料加草料,要豆餅加豆餅。你不反對吧。”

“可我怎麼知道它要什麼?”余山漢無可奈何地說。

“那就算了,我們今天一起吃吧。”飛鳥說。

余山漢見怪不怪,拿著干布牽著洗完澡的“笨笨”進了暖棚。

飛鳥也害怕凍著兩匹狼,慌忙回自己的房子。

他前腳進去,後腳就開始大聲喊:“誰動了我的房子?”

段晚容聞聲跑了來,卻站得遠遠的探頭去看,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好好的,誰去動你的房子?”她說,“大驚小怪!”

“那你進來呀!”飛鳥呼喚她說。

“我不敢進去!”段晚容看著白狼,自然猶豫。

飛鳥一下把她拉了進去,然後關好門。“看!”飛鳥指著地下,那床下頭有一壘箱子,細細看去,下面的箱子有人翻動過的痕跡,中間的卷軸都鼓了起來。

“可能是飛孝來找東西了。”段晚容說。

“不是,他不是飛孝。是個幾乎沒有進過我房子的人,人人都知道這是阿爸的爛東西。”飛鳥指著那處箱子說,“給人的感覺是這樣的,他進來先動的是這個櫃子,接著順手動了旁邊的書幾,再接著,他走到了床頭,後來翻了我的箱子和抽屜。還站在我的書房門口看了看。”


“你怎麼知道?”段晚容吃驚地看著飛鳥說。

“房子這些都動過又被恢複。最有可能是在晚上,你看,桌子上的東西和落灰的地方不一致,但次序依然一致,只有晚上最有可能。”飛鳥繼續分析說。

“那丟了東西沒有?”段晚容問。

“除了我積攢多年的零用錢外,其他的都沒有丟。”飛鳥說,“這個人不是飛田呀,飛雪呀,飛孝呀,甚至不是雨蝶。因為他還用手掏我的卷軸,想看看底下是什麼東西,所以絕對不是他們。看,是不是?一掏之下無法恢複,就拼命地往下按。

“房子里有些小東西還是後來才送回來的,你看這個石頭上沒有灰塵,這個小柳木馬上也沒有。”

“可以說這個人想要的是值錢的東西,發現不值錢後就把東西還了回來。我的書房幾乎進都沒進,一個指頭都沒有動。當然其實是他自己笨,值錢的都在里面。這說明他看到了書就轉身。”飛鳥說,“我還可以肯定,他不是個武士,三叔送的一對金色的護臂,我用著不合身就在這里放著,他沒有看也沒有動。”飛鳥說。

“但他看到是金色的也會去摸摸呀!”段晚容說。

“當你拿著燈走到這里的時候,陰影投過,你不可能看到它原本的顏色。但你要是武士的話,就會注意到這鷹嘴一樣的前部。”飛鳥說,“好再我的寶貝都沒有少,否則就虧大了。”

“你應該高興才是,想不到有人還想在你的狗窩里尋寶。”段晚容嘲笑說,“不過你這樣一說,只有你舅母表哥最可疑!”

“阿媽失散的親戚?”飛鳥高興起來,接著安排說,“你千萬不要把我房子被人動過的事情說出去,明白嗎?”

“可你剛才喊聲那麼大,別人幾乎都聽到了。”段晚容說。

“沒事,我沒事找事地時候多了,你不說他們也不相信。其實剛才嘛——”飛鳥坐到床上意猶未盡地說,“你干嘛一直站在門邊?”

段晚容看著兩只狼卻一步也不敢近前,只是說:“人家怕嘛!”

“你先走過來,對,坐在我身邊!”飛鳥詭異地說。看段晚容小心翼翼地過來坐下,他立刻說:“火太大了,我去減點柴。”說完站起來到書房去了。

段晚容拉沒拉住他,便只得跟兩只狼在床邊呆著。

“你干什麼?”她驚叫著喊問。

白狼一聲不吭,看自己看段晚容要抬頭才行,便跳上床圈身而臥,而母狼則趴到段晚容的腳下。

“它跳上了你的床,踩髒了你的被子!”段晚容再次高喊,可又不敢動,身體顫栗,表情扭曲到極點。

白狼突然起來坐到段晚容身邊來,扭頭看了看段晚容。段晚容努力地對它笑笑,身子更僵硬了。飛鳥拿了本書回來,坐到白狼的身邊給段晚容說:“你知道嗎?它已經很老了!”

“你怎麼知道?”段晚容問。

飛鳥沒有回答她,只是笑了下一說:“你看一下,它脖子下穿著一個骨飾。”

段晚容自然不敢去用手拿,飛鳥抓住她的手摸向狼的脖子。“你太過分了!”若是以往,段晚容此刻定然會用拳頭教育一下飛鳥該怎樣做。可是現在她卻一動不敢動。

白狼的皮毛而柔和,幾乎有點不像狼毛,段晚容果然摸到了一個骨飾,奇怪地問:“是誰給他穿的?”

“可能是一個偉大的將軍吧。”飛鳥說。

段晚容有些奇怪地問:“這個將軍養狼嗎?”

飛鳥笑笑,有些不高興,之後才說:“在草原上,我覺得它和我親近無比,便一心想讓它跟我回來。但回到了家才知道不如留它在草原,這里,它不能大聲地叫,也無人親近它,更沒有自由,出了這個院子就人人喊打。”


“它是真正的狼王,帶著幾百頭狼的大狼王,你要是見到它的威風就好了。它放棄了狼王尊崇的地位來到這里,其實我也想知道為什麼,難道你也不去理睬它嗎?”飛鳥問,“我還以為你見了它很高興呢。你想象一下,一個君王都不做的人,去和一個朋友在一起,這能不能換取你的尊重?”

“其實我不是怕它,只是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攻擊人,我想其它人也是的。”段晚容說。

“不會!”飛鳥說,“你試試自己摸摸它,它不像你想的那樣動不動就狂性大發。”

段晚容大著膽子摸了摸白狼,發現它果然一動不動,只是拉展了嘴角。

原姐在外面叫飛鳥吃飯,飛鳥站了起來,白狼也站了起來,接著跳到飛鳥的腳下推搡了一下那頭大肚子母狼。等飛鳥打開門,兩只狼緊緊地跟了上去,就像衛兵一樣。

“真難以相信!”段晚容也跟了出去,並且把門掩好。

“笨笨的盤子是這個!”飛鳥把一個超大型的盤子放到桌子的一角,自己又在自己的身旁放了兩個盤子,這才發令,“帶笨笨來!”

“笨笨”小時候常常被飛鳥抱在懷里吃飯,現在卻成了一匹不算小的馬,誰都無法想象它進了房子臥下來的感覺。“少爺!夫人要是知道了會不好的!”原姐端來煮肉和青菜說。

“有功則賞,有罪當罰,即使是馬兒也不能例外!”飛鳥冒出了一句讓人摸不到頭腦的話,接著要求段晚容幫他牽“笨笨”前來。飛鳥拿著刀子分肉,又在每人的盤子里加了些酒。

“笨笨”真的進了客廳,在飛鳥的引導下臥下來趴到大盤子旁邊。段晚容看到這一幕有些慘不忍睹,可也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荒唐事的發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竟然想留下來好好看看他們共進一餐的情景。

花流霜也聽說了,歎氣不已,卻也只當自己不知道。蔡彩正在她旁邊,想笑又覺得不該笑,她說:“你應該去管管他才是!”

“怎麼管?他自小就這樣,他玩過就好了。”花流霜很無奈地說,“他那匹馬還好,那兩只狼就真的麻煩了。他用對待恩人的方式對待它們,以後恐怕天天都這樣吃飯了。”

“不如?”蔡彩趴到花流霜的耳朵邊嘀咕起來。

“不行,他知道了不會原諒我的。”花流霜說,“你不了解他。”

“那就任他這樣胡鬧?”蔡彩義正言辭地說。

花流霜笑了笑,說:“在他看來,他做得都有自己的道理,將來你就知道了。”

飛鳥吃完一頓飯,只是在盤子里加酒,四個怪物接著喝起酒來。飛鳥還絮叨著說些原姐和段晚容聽來不倫不類的話,什麼“笨笨你也該努力”啦,“白將軍多替你妻子喝一點”等等。

他可能是朋友太少了,段晚容想。她抬頭看到狄南堂從外面走了來,慌忙用腳踢了踢飛鳥說:“伯伯回來了!”

“阿爸~!”飛鳥若無其事地站起來。

馬,狼,人在客廳在共進一餐,桌子上,地上一片狼籍,而那個失蹤很久,讓自己牽腸掛肚的兒子出現在眼前,除了有些瘦了外就是黑。他湧起一種難言的激動,但情感即刻被震驚替代,為如此荒唐的場面憤怒。“這是在干什麼?”狄南堂動容地說,“你把這里當成什麼了?馬欄還是狼窩?即使他們是你生死患難的朋友,可它們也還是畜生。”

飛鳥委屈地走了去,推著狄南堂往外走說:“我們只是吃點飯嘛,難看是難看了點,不過也沒做什麼壞事。管教兒子也不能在客人面前吧,你先陪阿媽說說話,一會要打要罰,我也不亂找理由了。”

狄南堂怒氣地推了他一把,飛鳥依然甜咪咪地笑著說:“你從小就教導我忠義為本,要是沒有道理就更改,兒子以後做什麼事情不都沒了個標准了嗎?”

狄南堂想想也就是這個道理,自己又一時拿不出道理駁倒他,一不小心還讓他以後更過分地借機胡鬧,便果真想到花流霜了,覺得她一定能拿出合適的理由。讓他哭笑不得的是,飛鳥預先洞察先機,讓他去和妻子“說說話”來商量辦法去。若是別人,定然因為父親的威嚴被掃,沖著飛鳥就是雷霆和閃電,偏偏狄南堂一向是以道理論事,恨恨地歎了口氣。

“好好吃吧!”狄南堂重重地說,說完拂袖而去。

他去見了花流霜,見蔡彩也在,倒不好意思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