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二十 悠悠我心(1)

折浪山前,靖康軍的阻擊失敗。可盡管西慶軍盡管脫離了小折浪,還是被健布銜尾殺上。

健布不部陣型,不計死傷,只顧沖殺。西慶後隊人馬拼死抵抗,卻未能掩護主力走脫。陳萬複行進中無法有效組織中軍將士,被殺得大敗,折了足有五萬人馬。其中,有些是被殺的,有些是不知所蹤。

靖康王本有命令,使一軍順水而下,囤寨在要道處,拼死不讓。如今,陳萬複雖然對渡口搶奪失敗,卻還是遠遁,健布雖然大殺一陣,卻未損西慶大軍主力,只德眼睜睜看別人遠遁。他怒不可遏止,立刻拿住折浪山營地的主將王乾,捆紮起來就地要殺。

王乾不甘心就戮,先罵而後乞討,鎮北將軍馬戈山與王乾有舊,勸他說:“王左陽先前擊潰在中游遼石渡口截擊的敵軍,也是一功,今有一過也不過相抵而已!何況,他是大將軍的親弟弟,即使論罪也要交付君上才是!”

健布不許,說:“軍中當無大小!勝者領功,敗者受罰,何況此人竟不受軍令呢!”說完讓人殺了王乾,整軍等待後續軍馬跟上,不敢再輕追。

而陳萬複奔了半夜,一直到了倉州地才收住人馬,簡單宿營。這里是荒原,只有零星小邑,地勢比較低。眾將耽心敵軍馬隊追來,紛紛進轅門請問。

陳萬複正要給將軍們解釋,營帳外大兵鼓噪,上將軍蓋硨引甲士先入,董仲書次而進。

陳萬複並無察覺,只是見蓋硨而笑,環首給眾人說:“我軍接應而來,還有什麼畏懼的嗎?”

“元帥大人見諒!”蓋硨獰然一笑,“有君命在身!”說罷揮令士兵拿下陳萬複。

眾將愕然,看著那架勢,都只當是錯了。蓋硨隨即從懷中拿出一帛黃絹,上面青龍舞爪,一點錯也沒有。

“我不是沒有想到!”陳萬複倒無比地冷靜,喝止不遜的親信。

陳萬複至此退出這場大戰的決戰圈,以一階下囚押運回西慶,與其當年帶四十萬雄兵猛將而來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這也未給靖康王任何機會,因為他病了。他挺住了敵國壓境,頂住了兵臨城下的險惡,卻終究頂不住兒子們的折騰。

敵軍離城而去之前,靖康王就從丞相的奏折那里知道了東部形勢。但等到敵軍一退,接到具體奏報後,立刻大叫一聲,昏了過去。王儲則立刻下達均令,私自扣拿了丞相和其余兩位中樞部省的大臣,並使士兵抓了大王子和王子太保朱天寶等人;按靖康王的意思舉宇文元成為將,剿拿叛亂,從雪萊帝國調集糧食,以緩和災情。

邦河王子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法辦之人若是靖康王,他自然沒說的,可被自己弟弟拿住卻很不是滋味。他雖然不是嫡出,可也是王室長子,眾弟皆幼時他就已經有了府邸,門人,但是臉面就難以拋卻。

他在朝中的勢力根深蒂固,爪牙遍布,被王儲拿住,自然掀起了軒然大波。

王儲還覺得這樣無法治自己哥哥于死地,怕將來靖康王眷戀父子之情寬恕老大,便發自己一黨的刑部省部丞公開審訊邦河王子。這樣用意再明顯不過,自然是落井下石,要一下子砸掉邦河王子。

左良玉等一干親侍股肱臣子來不及替丞相求情,反複為邦河王子事勸秦林說:“國之玉器背棄之于陽之陰處,于情于禮都不妥當。王室有罪,國君實在無法包容的時候,自行斟酌量刑是了,不必把天家的事情擺到台面上來的。”這意思再明顯不過,是說王子被公審,若是有什麼不能講出來的暗話講了出來,事情會適得其反的。


宗長親王秦穎也不許,只是要等靖康王醒了再說。王儲自覺父親城下交戰的一些話隱隱有所指,見眾人都這麼主張,反倒更嚴厲,並暗地里用足私刑。

合生宮。

勾欄房簷上都帶著短短細細的冰凌,不斷地滴著水。

裸土地和青石地上雪兒都被整拾一空,但地表卻濕濕的。

幾十名大小官員苦苦候在外面的青石地上,一動不動,個個都等著奏事。

丞相被鎖拿,中書令無主便之權,丞相又代兼為中書府第一要員,軍政大臣只能負責做主一些軍務,王儲拿著中樞部省雞毛當令箭,竟然讓雪萊派兵三萬押運糧草,情況自然一團糟亂,不得不等待國王醒來親決。

寢宮和塵殿中,青色帷帳和著藥氣團團裹住大牙矮榻,靖康王似乎很安詳地躺著。

幾名太醫匍匐救治,相互小聲討論。王後,左良玉,侍中,侍奉官,中書府親命書記等侍奉在一邊惴惴不安。

這其間,靖康王倒是醒了幾次,口齒不清地詢問些邊關,各州事情。侍中不敢隱瞞,又不敢說個他聽,只是說不知道。

“王儲呢?”也有些老態的王後不知道第幾次問身旁的人,“怎麼這個天還不來請安!”

一個伶俐的女官人在左良玉的暗示下,告訴她說:“王儲剛才來過了,只是問了一下安便因為國事繁忙走了!”

有品次的首位太醫回頭看看,卻使了神色往外走。

眾人跟了出去,王後也在女官人扶著往外走。出了殿門,太醫才敢說:“娘娘!陛下有中風的根子,又有些心力憔悴,動了肝火痙攣了!”

“龍體何日安康?”侍中臣子問。中風,暈厥的病曆常會伴隨著偏癱,神經麻痹,他自然不能去問會不會留後遺症,或者會不會死掉。

太醫隱隱有些為難,不知道如何說好。王後慌忙打消他的顧慮說:“不必諱言,細細講來就是了!”

太醫點點頭,還是撿些折中的話說:“陛下攝養有道,龍體一向康健,如今只是犯了怒,當用溫補,調和的藥物調理幾天,應該會無礙的!”

這話說折中也折中,但語氣中還是透露出一些憂慮。大伙都懵懵地站著,即使別有他心的人也有一種天要塌下來的感覺。左良玉最先受不了這樣氣氛,又惦記著外面的事,給王後告了一下就往外走。卻不想剛走了幾步就絆了一腳,硬是摔了一個跟頭,連頭上的高山冠也開落。兩位黃門小監慌忙去攙扶!左良玉道了一聲謝,雙手扼額,卻總是扶不正,好不容易帶好頭冠,這才一拐一扭地沿著合生宮的簷子走。

出了宮門,他強顏歡笑安撫了一些臣子,說些龍體已經無恙的話。可看官吏們的眼神,他也知道沒人信自己的話。


等他轉過身來的時候,立刻看到後跟來的侍衛們追加把守宮門,把地方攔得更是死死的。他不自覺歎了口氣,接著去軍政處探問各地來報。

夜色已深。

飛鳥踩著狗叫聲回來。

段晚容正坐在寬椅子上讀書,她聽到飛鳥進來,便說:“飛雪來過了,見你不在很失望。”

飛鳥走了過去坐在她旁邊,聞了一聞說:“晚容姐姐,你好像變香了。”

“不如說是你變臭了。”段晚容往一邊坐坐,有些嫌惡地說,“跟咸魚干一樣!”

飛鳥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扳回來問:“告訴我,我每次被你敲詐幾乎都送你胭脂,你能用得完嗎?”

“我有什麼辦法,你只會送我胭脂。”段晚容不得已,虐笑著說,“總好過什麼也沒有。”

飛鳥靠過去,連連打著呵欠,慵懶地說:“我好困呀,好多天沒有睡過好覺了。”

段晚容顫栗一下,立刻把他推開:“那你還讀什麼書?不要再碰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飛鳥又靠過去,不依地說:“知道啦,那授受親了怎麼辦?”

段晚容這次沒有躲看,過了一會才說:“不給你說了,也說不過你,你要困了就睡去。”

飛鳥“恩”了一聲,不再說話。段晚容推了他幾下卻發現他只動了動嘴巴,人已經不醒人事。“這就睡著了?”段晚容問。她看飛鳥不答應,燈光下睫毛長長的,嘴角抿著點笑意,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段晚容幫他把長出來未理的汗鄰理到一邊去,任他躺在自己的懷里,問:“你腦袋里裝的都是什麼?!大概是糨糊,奇奇怪怪的。不也是老琢磨青樓嗎?”

“也許等你長大了就不會對我好了。我家要什麼沒什麼,人長得也不漂亮。”段晚容小聲地說。說完後,她便扶飛鳥起來,拖著他往外面的床上去,一邊走還一邊說:“你這家伙,每次說睡就睡,我應該每天拖你去睡覺嗎?”

把飛鳥放下後,她又回到了書房。

冬日的夜靜極了,除了偶爾的風吹狗叫聲外,再無任何聲音。

段晚容翻著飛鳥的隨記,發現一處角落里歪歪地寫著:怪不得牧場里有很多男人都說,金錢是萬能的,晚容姐姐每次都能被成功地收買。看了之後,她不由心頭一陣火起,重重地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