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縹緲之軀



兩天後,李閑發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遲鈍,也越來越怕冷.

看來那些鬼說得沒錯,自己的本命陽氣即將耗盡,要不了多久,連這魂魄之軀也要灰飛煙滅了.

李閑給俱樂部打電話,請了一周的假--這只是習慣使然,其實他明白,以後再也沒機會上班了.

第三天上午,李閑洗罷澡,只在腰間裹了條浴巾,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看手機.

忽然聽到門外有人撬鎖,緊接著,防盜門被打開了,一個小偷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喂,大哥,我進來了--放心吧,我早踩好點了,住在這里的是個單身,白天上全天的班,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那小偷有些囂張,一邊打量著屋里的情況,一邊和人通著電話.

李閑有些奇怪,自己大大咧咧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怎麼就看不到呢?

"咦--"小偷的目光終于轉到了李閑的方位,但並沒有看李閑的臉,而是詫異地盯著李閑拿在手里的手機,滿臉不可思議地說,"大哥,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屋子里有一部神奇的手機,竟然懸浮在空中--"

小偷說著,伸過手就要抓李閑的手機.

"你要干什麼!"李閑呼一下站了起來.

"大哥,不對勁啊,我又看到一條懸浮的浴巾,不會有鬼吧?"那小偷的聲音有些發顫,他身上的光,正源源不斷地流向李閑.

"這房間太邪了,大哥,我,我感覺到渾身發涼--媽呀--"小偷尖叫一聲,撒開腳丫子往門外跑,跑到門口的時候還摔了一跤,正在通話的手機掉在地上也顧不得撿,拉開房門便躥了出去.

"喂,喂,老二,既然進門了好歹偷些東西啊,說話啊,靠,你真是老鼠膽子!這世上哪有鬼啊--"手機聽筒里,兀自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喂?"李閑撿起手機,向電話那端的人打招呼,"你同伙的手機落在我家里了!"

"老二,老二,你在不在?說話啊!"電話里的人壓根聽不到李閑的聲音.

看來自己已經變成透明的了,沒人能看到自己,也沒人能聽到自己說話!

李閑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走到窗戶邊往下看,小偷已沖到了樓下,正激動地和接應他的同伙說:"那屋里真的很邪,打死我也不敢再回去了!"

"那你的手機怎麼辦?等房主回來看到手機,我們豈不是暴露了!"

"要去你去,反正我是死也不會再進那屋子了!"小偷已然被嚇破了膽.

李閑的上半身探出窗戶,直接將小偷的手機扔了下去,"啪"的一聲,正落在小偷的腳邊.

"媽呀--"小偷看到從天而降的手機,又是一聲尖叫,發瘋般地沖出了小區.

他的同伙抬頭朝李閑看過來,卻什麼也看不到.

那人將已經碎屏的手機撿起來,騎著摩托離開了.

李閑爬在窗台上,茫然地打量著小區那寥寥的幾處綠蔭和偶爾幾個推著嬰兒車的老人.

這個新建的小區叫青年公寓,恰如其名,住在這里的幾乎都是年輕人,一到白天,上班族們傾巢出動,小區宛如空城.

小區里的房子都是小戶型,是開發商專門為奮斗中的年輕人量身打造的.

兩年多前,李惠寄給李閑三萬元錢,說:"哥,聽說城市里的男人都要有房子才會有姑娘願意嫁給他.這些錢放在我這里沒用,你再湊些錢首付一套房子吧.若你不收,我以後再不理你了.就當我借給你的吧."


李閑知道李惠的脾氣,只好接受了,再加上自己攢了一年多的工資,按揭了這套41平米的小房子.

說起來,快一年沒回那個叫半坡鎮的家鄉,也沒見過李惠了.

李閑和李惠沒有血緣關系,他們都是在半坡鎮的福利院里長大的,隨的是院長的姓,名字也是那個和藹可親的李院長給起的.

原本一個叫李賢,一個叫李惠,然而到派出所辦戶口的時候,工作人員錯把李賢打成了李閑.

"李閑就李閑吧,我喜歡清閑的生活."時年八歲的李閑,攔住了要去將名字改回來的李院長.

鄉村的福利院很小,孤兒也少,李閑和李惠是李院長收養的最後兩個.

兩人相差一歲,感情比親兄妹還親.

李閑十歲那年,李院長病逝,半坡鎮福利院隨之解散,李閑和李惠被接到了縣城的福利院.

孤兒們也欺生,尤其喜歡欺負李惠這樣的小丫頭.

李惠還算標致,但自小跟著李閑上山抓鳥下河摸魚,被曬得黑乎乎的,于是膚色成了其他孤兒們攻擊的目標.

"嘿,小黑妮,滾出我們的福利院!"

"哈哈,黑鬼,長大後找不到婆家!"

"黑丫頭,你的親生父母是挖煤的吧?估計他們也不是有意要拋棄你,肯定是你媽不小心把你生在煤堆上了,結果分不清哪里是煤哪里是你,就這樣把你搞丟了……哈哈!"

每每聽到這樣的怪腔怪調,李惠總會躲到福利院的小樹林里哭,有一次邊哭還邊把白粉筆往臉上擦.

一旦李閑知道了,必會將那些欺負李惠的人打得哇哇大哭,他也曾因此被新院長批評了數次.

李閑瘦瘦高高的,帥帥的,孤兒們倒都願意和他玩.

但除了李惠,李閑對誰都愛理不理的.

"別怕,長大後如果沒人娶你,我娶."李閑鄭重地對李惠說.

"我不要!"小小的李惠目光堅定,"許多男人都可以做丈夫的,但哥哥只有一個!"

……

他們很快便長大了.

高中畢業後,李閑考上了千山市理工學院,而李惠又回到了半坡鎮,在一家鄉鎮企業里打工.

臨分別前,李惠撲在李閑懷里哭得一塌糊塗.

"別哭了,等我大學畢業,在城里干出一番事業,接你去享福."李閑替李惠擦著眼淚,"而且我小時候說的話算數,如果沒人娶你,我娶."

"我才不要!"十七歲的李惠依然目光堅定,"隨便找個男人都可以做丈夫,但哥哥只有一個!"

對孤兒來說,"家人"是最讓他們心生向往的一個詞.

在李惠心目中,李閑就是她的家人,唯一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