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三十九 放馬逐鹿(2)

很快,狄南齊的猜測就已經被證實,但立刻他也知道,對方的奸猾和厚臉皮遠在他的猜測之外。

對方的主力確實是在河對岸,巴伊烏孫已經不耐煩,開始試探。就在一天內接了幾次小規模的有意無意之仗後,那個巴比格又出現了。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哥哥按盟約來助戰,並責問狄南齊為何出現在這里。當時狄南齊剛接到中部的慢進的戰報,只以為此戰要拖些時日,也有些急于求戰,先是聲討巴比格出賣盟友,接著許諾說自己願意後退三十里,決一死戰。

誰知他夜里後退的那天,敵人也很挑時機地夜里過河,避過了斥候向牧場軍殺去。

擊水半渡失敗的計劃失敗,狄南齊苦戰了一夜,方才把敵人擊退,自己也急忙撤退。接著,他把大軍屯在鬼谷旁邊,靜觀動靜,卻想不到來不及怎麼休息人馬,又受了襲。牧場雖然因為良好的素養,死傷不多,但一些來不及宰殺煮掉的牛羊卻丟給了對方。當日,人馬不得已退到一處無名的地方去休息,其實也是被趕進去。這是一片死谷,連地名都在地圖上找不到。

事情也有些明了,應該是有內奸在軍中。狄南齊即使心中有數,但卻也不敢有異動,接連的打擊已經讓眾人的士氣低落到極點,內奸之說,此時更不能說出口的。

這是一片數里長,逐漸升高的平地,旁邊是一處狹長的溝谷,一條跳躍的泉流在亂石中穿過,邊上的亂石中有土的地方生著低矮的灌木和小樹。

狄南齊為了穩定人心拒不承認是被趕過來的,但他也知道不多的食物和自己欺騙的極限連在一起,只要事物一吃完,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傍晚,他郁郁地在溪水邊吃了些東西,洗了把臉,突然想起飛鳥和飛孝,便問旁邊的一個小伙子:“鳥少爺和孝少爺呢?還有龍家的倆小姐,你讓他們過來!”

飛鳥和飛孝都渾身是傷,能從馬刀下活命不能不說是牧場武士死命守護的功勞,但這也擊中了狄南齊心中的脆弱處,讓他自個想起來都有些後怕。

親隨應了一聲,這就出去請了,他獨坐在那里,琢磨起地圖來。

不一會,飛孝和龍妙妙就來了,也只有他兩個到。

“飛鳥呢?琉姝小姐呢?”狄南齊奇怪地問。

“他屁股受傷了,不能騎馬,也不能快快地走!”飛孝說,說完後,他很隨意地過來看狄南齊的地圖。龍妙妙也裝模作樣的上前去看。

“什麼?這些天,從你們彙合主力到退到這里,他跟著馬隊慢走趕來的嗎?”這種境地,狄南齊不得不為飛鳥假裝可憐而生氣。

“還不是我姐姐說的!”龍妙妙哼了一聲說,接著指住地圖上一個地方問飛孝,“這個是什麼?蜻蜓嗎?”

“到一邊玩去!這打仗的事,能任女孩子插嘴嗎?”飛孝毫不客氣地揮了揮手,讓她去一邊去。

“你!!”龍妙妙皺起嘴巴,兩眼凶惡起來,但還是知道兩人的實力有差距的,便叫喊說,“我問你了嗎?”

狄南齊用手指頭戳戳飛孝白布中的傷口,在飛孝齜牙咧嘴中說:“你小子能看懂嗎?”

“我怎麼不懂,這不是勒線圖嗎?”飛孝邊用手摸邊說。

勒線圖主要以河流曲枝進行基本描繪的地圖,以草線勾出,輔助其余山,谷等地。根據“制圖六體”,“分率”,“道里”,“方邪”等都不能很好地描繪,可以說是最難懂,最難一掌握的地圖。狄南齊驚訝不已,覺得他在說謊,便順手點了幾個地方讓飛孝認。飛孝一一點明,表示自己覺對認識。

飛鳥在龍琉姝的攙扶下姍姍來遲,一走近就聽到飛孝大談此仗該如何打,不由吐著舌頭偷笑。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龍妙妙可找到一個出氣包了,爬了亂石,擰住飛鳥就垂打。


狄南齊正訓著“狗屁娃子”,更正飛孝的看法,這時不禁愣住了,怎麼也不明白飛鳥為什麼遭殃。龍琉姝一邊阻攔一邊問:“你這是在干嘛?他又怎麼惹著你了?”

龍妙妙被自己姐姐攔住,卻依然撇嘴狠叫:“我看到他就生氣!”

狄南齊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當他們又鬧什麼矛盾,勸解了一會說:“讓你們來不是讓你們鬧來鬧去的。為的是讓你們跟在我身邊,見見怎麼打仗!”

飛鳥躲在龍琉姝身後,不停地對著龍妙妙指狄南齊,急切地說:“叔叔有話說呢,一塊聽聽!聽聽好不?”

“馬上就要和眾人議事了,我讓你們一起聽聽。此戰無論勝敗,對你們來說都是經驗!”狄南齊不得不嚴厲地說。

“三叔怎麼知道一定輸?”飛孝問。

“誘而無果則立戰!”狄南齊說,“可見那個巴伊烏孫是個厲害的角色。何況我軍中有奸細,軍機一次一次被泄露出去,如今逃往這里,其實是被困圍,外面的通道一定被少量的佐羅族人把守!”

“又議論什麼?揪出奸細?!”飛鳥看向自己的三叔,膩忽忽地貼了上去,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

“那你說呢?”狄南齊沒好氣地說,“就是懷疑有奸細,才要勤更換軍令的!最好是盡快摸到我們在哪,都有哪些路出去。”

“三爺!”兩個牧場武士按刀而來,走得很快,“猛人在鬧!”

“鬧好呀!我們正缺吃的呢!”狄南齊一改在孩子面前的溫和,獰笑一下,站起來便帶人前去。

“干嘛?!”飛鳥一把抱住他問。

“去,一邊去!”狄南齊站住,解開飛鳥的手。

“我知道你去殺他們!”飛鳥抽動了一下說,“你不覺得他們鬧得蹊蹺嗎?你以為他們是奸細嗎?我知道有一條路,別人擋不住的路,不用省糧食,不用殺馬。”

“是嗎?”狄南齊答著,停也不停。

“真的!”飛鳥有跑過去抱住他,執拗地說,“你先看看!”

“看什麼?”狄南齊喉嚨里低吼一聲,欺騙性地轉過來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驅趕他們從來時的路殺回去而已,也僅僅是開路。這一戰不能讓巴伊烏孫的人走脫!”

“這里!”飛鳥不管他的話,指住溪流說,“三叔你看!這上面多處都是石頭,下面一定無多少淤泥,而且此水是往坡高方向慢流,可見不會碰到瀑布崖。只要我們在上游堵了溪流,就可涉淺流而出!”

狄南齊突然嫌飛鳥的聲音過大,趕快壓低聲音說:“傻了嗎?你!小心奸細!”接著他回頭,看住兩個牧場武士,游看幾下,突然眯起眼睛說:“性命悠關,你們兩個不能走漏半點風聲,集合起你們兩個的人過來,我挑選人動手堵泉。到時你們監督別人先走!”

狄南齊雖然不敢相信任何人,但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保密了。他提前讓大家好好休息,直到下半夜中才突然堵了泉水,號令眾人在趟水而出。

黑夜中監督雖然困難,保密仍然不太成功,但是考慮到巴伊烏孫應該在往東行進的路上休息。即使他得到奸細傳出的命令,那時自己也已經出現在他後面了,反而對整場大仗有好處。


所以狄南齊並不怕,點足三百名精銳,跟自己先行,打算有什麼情況先行應付。

人馬不敢慢行,在幽深而有余水的通道中不敢點起半點燈火,踏出清脆的回音。

天名時分,隊伍都出了這未名的死谷,跳到草原上。這里竟然有一處營地,想不打攪他們都不行,狄南齊帶三百人瞬間襲擊了營地,接著向俘虜們打聽路途。

得到想要的東西,狄南齊在飛鳥纏鬧下突然發起了慈悲,沒有殺掉這些不知道是不是屬于黨那人的古納達人。他邊四派游騎斥候,邊把不能再作戰的人和一小半的武士留下,又征集了營地里的馬匹,帶其余的人一人兩匹馬,沿路東行!

以輕裝馬隊襲擊另一隊也輕裝前行的馬隊是相當困難的,統帥必須是那些對地形相當熟悉,對敵人行路能力相當地了解,對敵人軌跡非常地明了的人。狄南齊並不完全具備,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在谷中溪流穿過,反成了一處近路。

但他已經斷了東部腹地之戰的消息,也只圖這樣才能挽回自己的劣勢,避免奸細。當天,斥候騎垮了十余匹駿馬,終于找到了巴伊烏孫並在固定路徑上給他彙合。巴伊烏孫離包蘭只有四百多里,離此處一百余里,可謂正是時候。

狄南齊當即出發,一人兩馬,換乘追擊,是否及時追得上,能否夜中襲擊,他心中也無底。敵人也是輕裝,夜中和衣休息,游騎四放,成功幾乎並無可能。但他卻有另一種考慮,那就是只要他接近而不敗,就能給巴伊烏孫以震懾。

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就在這天,腹地游牧人聯軍全線潰敗,而且是說不出理由的敗。

早晨,龍青云讓馬隊占了高處,各族人在推舉的指揮人——驚典惕兒格的率領下,猛撲反攻,打算打掉這只犯險的孤軍,眾部族合力輪流出戰,形勢緊急。

當時,龍青云身邊諸人都怕此軍被吃掉,但龍青云卻出于對狄南堂盲從般的信任,並不救援,只是將正軍按計劃,非常緩慢地壓了上去。高地之圍反而很快被解除,眾多游牧人恐慌起來,派人到靖康邊說什麼“有本事你們後退多少里,我們打!”

龍青云不理,繼續推進。由于坡地被占,兵力展不開,驚典惕兒格只得強令讓一些部族到前面迎敵,讓一部分部族在後面迎敵。但是很可惜,他再無力指使眾人,眾人都紛紛說著義正辭嚴的道理,卻誰也不肯第一個迎敵,直到他們連這次迎敵的機會都沒有了,只好倉皇後退。

公證地說,只要他們能一心,恐怕迂回包抄的可能都有。

這一退,果然便是一敗。很多部族想都不想就各自逃跑,也有一些部族在紛亂的撤退中遣使者去靖康軍營投降。龍青云不敢急追,而是忙著下達軍令,約法三章:

“殺人者死!

擄掠者死!

奸淫者死!”

為此他還親手拿了一把劍出來,自刺了一劍,以示為將來自歉,表明將來犯者當無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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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制圖六體,是晉代制圖學家裴秀提出的繪制地圖的六條原則。

“分率”,用以反映面積、長寬之比例,即今之比例尺;二為“准望”,用以確定地貌、地物彼此間的相互方位關系;三為“道里”,用以確定兩地之間道路的距離;四為“高下”,即相對高程;五為“方邪”,即地面坡度的起伏;六為“迂直”,即實地高低起伏與圖上距離的換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