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姚江詩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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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可望卻是歎息一聲,皺了皺眉道:"你這詩怨氣太重,年紀輕輕怎麼這般暮氣,從立意上就落于下乘了."

這下孫傳徹底絕望了.

甄老大人這麼說等于不留一絲情面,非但是孫傳便是整個燭湖孫氏都會跟著面上無光.

孫傳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謝慎為何會作出這麼好的詩來,不然他也不至于敗得如此慘.

見謝慎取勝,海棠詩社諸生皆是歡欣鼓舞,心中大喜.

方才他們被醉翁詩社的人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可現在氣勢卻是完全找了回來.

孫傳雖然心有不甘卻也是無可奈何,只得灰頭土臉的退了下來.

這一輪,顯而易見是謝慎完勝.

孫傳十分懊惱,原來他是想以一己之力穿掉海棠詩社全部人的,卻不曾想臨了慘敗給了最後出場的謝慎.

接下來醉翁詩社出場的是蕭封,這人年歲看起來大約十六七,十分眼生.

他沖甄可望拱手禮道:"還請甄老大人賜題."

"便以姚江為題."

甄可望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悠悠江水,隨口說道.

蕭封得了題目不敢怠慢,自是開始思忖立意.過了多是他才將思考良久的詩作吟誦而出.

"系馬江邊坐看船,篷中輕紗扶風軟

墮云里霧饒羞黛,暖香熏熏吹鬢亂."

"好詩,好詩啊.蕭兄這詩作的甚好!"

孫傳哪里還坐的住,早在一旁為蕭封助起威來.

"蕭兄短短幾句,便勾勒出江上小舟隨波流蕩的景象,其中慵懶婦人更是絕美.嘶,佩服,孫某佩服!"

"甄老大人都沒品評,你急什麼?"

聽孫傳在那里聒噪,王章不樂意了,他不甘示弱的起身,提高聲音把孫傳壓了下去.

"好了,都少說兩句.老夫覺得此詩不錯,不過還得等謝賢生作過之後才好比對."

謝慎等的就是甄老大人這句話.

車輪戰消耗的是體力,作為海棠詩社最後一名出場的人,謝慎可不能被孫傳等人帶壞了節奏.

這次謝慎故意放慢了節奏,作深思狀.

過了約摸半盞茶的工夫,謝慎猛然吟誦道:"到處池塘決決流,垂楊百里罨田野.行人便覺須眉綠,一路蟬聲過姚江."

吟誦完,謝慎便沖甄老大人拱了拱手道:"學生拙作,還請老大人不吝賜教."

甄可望點了點頭,似笑非笑.

眼前的這個少年十分守禮,倒是可以好生栽培一番.

"池塘,垂楊,田野倒是都尋常,不過一個綠字,點活了全詩.'一路蟬聲過姚江’更是將盛夏靜謐之景刻畫的淋漓盡致,有鳥鳴山更幽的古韻."

甄可望對謝慎作的這首詩沒有之前的那首滿意.不過這也是有些苛求,且是對謝慎本身而言,與蕭封相比,謝慎的詩作明顯還是要高出一大塊的.

這一輪,自然也是謝慎獲勝了.


"這一輪,老夫認為謝賢生更勝一籌!"

醉翁詩社的生員顯然有些坐不住了.他們連損兩元大將,偏偏都是敗在謝慎手下.若不想出應對之法,還得繼續輸下去.

孫傳對廩膳生員的名額志在必得,他身上承載了整個燭湖孫氏的氣運,絕不能在姚江詩會敗下陣來.

起先孫傳只是對王章有恨意,但現在他明顯更恨這個叫謝慎的新晉生員.若沒有此子醉翁詩社已經完勝,哪用得了這般麻煩.

接下來與謝慎比拼作詩的人選他就需要好好考慮一番了,若是再輸,氣勢可就全被海棠詩社他們奪了去.

一番討論後,醉翁詩社選出了秦游觀出場迎戰謝慎.

秦游觀一身紫色浙綢直裰,頭戴黑色幞頭,足蹬渡云靴.只不過他顯然屬于那種粉面小生,撐不住這身行頭,倒是顯得不倫不類.

秦游觀之前應該受到孫傳囑托,顯得有些拘謹.照理說應該由新出場的人請求老大人命題,他卻愣住了.

倒是謝慎大方的沖甄老大人道:"請老大人賜題."

"就以錢塘為題罷."

甄可望擺了擺手,隨口道.

秦游觀聽到這里直是心中大喜,他前幾日恰巧作過一首歌詠錢塘的詩,卻從沒有在人前誇耀過,現在便可以直接拿來用.他幾乎不假思索的沉聲吟誦.

"錢塘潮水吞萬山,不盡濤聲如鼓船.

登樓一覽屋上明,遠光蒼茫萬古盼."

謝慎聽的心中一沉,這詩脫胎于初唐大詩人宋之問那首著名的《靈隱寺》.看來這個秦游觀是有幾分本事的.

甄可望也是眼前一亮,坐直了身子,微微撚著胡須.

"嗯,秦賢生這詩作的巧妙.頗有幾分宋之問的韻味.只是錢塘潮水吞萬山一句還欠些打磨."

秦游觀聞言大喜,他這首詩一直沒有拿出來示人,就是因為想在重要場合再顯露出來一鳴驚人,今天可讓他抓到機會了.

秦游觀得了甄可望的贊揚只覺得勝券在握,倨傲的瞥了一眼一旁的謝慎,仿佛在宣戰一般.

謝慎的心智可比他成熟多了,並沒有被激怒,而是閉上眼睛開始遐思.

沒過多久,少年便睜開了眼睛.

"入山已三日,登頓遂真賞.

霜磴滑難踐,陽崖曦乍晃.

穿漏深竹光,冷翠引孤往.

冥搜滅眾聞,百泉共一響.

蔽谷境盡幽,躋顛矚始爽.

小閣俯江湖,目極但莽蒼.

坐深香出院,青靄落地上.

永懷白侍郎,願言脫塵鞅."

甄可望老大人起先聽的很滿意,但漸漸的面色變得凝重了起來.這詩前八句極寫山景清幽,之後則是筆鋒一轉,表現出了微微的出世之感.不過這種暗示並不明顯,最多只能是借懷古,抒發一下情感罷了.

甄可望苦笑了一聲,這個謝慎是在向自己抗爭呢.之前他勸謝慎莫要被塵世阻礙初心,謝慎便借著這首懷古詩表達了隱世的想法.難道這之中就不能有一個平衡嗎?難道為官和保持本心之間就沒有一個折中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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