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謝慎未作停歇徑直來到甯府,在門子的引領下穿過重重院落來到甯府後花園.
甯員外正自顧自的修剪花草,聽門子稟報說謝小相公到了這才放下花剪,轉過身來.
"謝公子出手果然不凡,西湖雅集後余姚仙茗的名聲怕是就要傳遍杭州了."
這話誰都能說,但唯獨甯益說出來帶著一絲讓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謝慎與甯益現在雖然是合作關系,但這種關系很微妙,換句話說謝慎也不確定甯益究竟看重自己到什麼程度.
蕭季吐血昏厥後,士林圈子肯定會將雅集上謝慎如何技壓群雄添油加醋一番爭相傳頌.
對于謝慎來說,利很明顯,余姚仙茗一舉打出名氣,甚至直接取代甯波象山茶的地位都有可能.
但弊也很明顯.
余姚仙茗的名氣越大,對錢塘龍井的威脅便越大,甯益對他的態度便會越冷淡疏遠.
等余姚仙茗名氣大到甯益無法忍受時,也許他就會變成另一個何昌.
當然就眼下而言,謝慎還不用擔心這些.
"多虧了甯員外從中照拂,不然謝某也不能出盡風頭."
謝慎沖甯益拱了拱手,淡淡說道.
甯益來找他的目的他並不清楚.但從甯益的態度來看,他對自己把甯波才子蕭季氣的吐血昏厥似乎並不在意.那麼他喚自己來究竟是為何呢?
"謝公子你說說看,這句余山能否種植龍井呢?"
甯益的這個問題著實讓謝慎有些驚訝.
句余山是余姚仙茗的產地,甯益卻問適不適合種植龍井,這到底是試探還是真有其意?
要知道龍井茶雖然號稱錢塘龍井,但後來種植范圍一再擴大,並不僅僅限于西湖一代.但謝慎可沒有聽說過茶葉不種在杭州也能算作龍井的.
余姚雖然距離杭州不遠,但氣候並不太相同,種植出的茶葉味道也會有差異吧.
橘生淮北則為枳,茶葉嘗的就是入口味道,若是味道串了那到底是該算錢塘龍井還是余姚仙茗?
"甯員外這個問題倒是有些棘手,謝某一時難以作答.若是甯員外想試的話倒可以試著去種幾株茶樹."
謝慎回答的很巧妙,但這樣也就相當于什麼都沒回答.
甯益眉宇間閃過一絲贊譽,隨即說道:"這件事倒是可以再談,今日請你來是有一件事與你商議."
謝慎總算松了一口氣.若是方才甯益繼續問下去,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作答了.
"甯員外還請直言,謝某洗耳恭聽."
甯益點了點頭道:"你上次說要和老夫合作,可還沒有指定誰來出任掌櫃,老夫便是想問問你准備推選何人."
謝慎恍然大悟.他上次走得急確實沒有交代清楚.以他秀才的身份當然不能站在明面上經營茶鋪,甯員外倒是考慮的很周道.
"謝某的大兄出任掌櫃再合適不過."
謝慎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讓大哥干回老本行.
如今余姚仙茗打入杭州已成定局,利潤遠非之前可比,還是應當分清主次.至于書坊可以再想辦法,實在不行做甩手掌櫃吃分紅也行.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這個人選不錯."
甯益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回到余姚後便和兄長好好商議一番.商會里老夫會提前打好招呼,鋪子嘛老夫恰巧也有一間空出的,你直接讓兄長帶著銀錢來杭州包下鋪子即可."
想不到甯員外考慮的如此"周道",謝慎也不好拂了人情,只好應下.
"如此便先謝過甯員外了."
"這做生意和你們讀書人考科舉是一樣的道理,越往後路越窄.一將功成萬骨枯,真正能夠大有所成的更是少之又少."
甯員外不疾不徐的說著,見謝慎默然不語便歎聲道:"你很聰明,在老夫見過的年輕人中不說第一,也是第二了.要是老夫有你一個這樣的兒子該多好!"
謝慎聽的別扭苦笑道:"怎麼,甯員外膝下無子嗎?"
甯益搖了搖頭,聲音里滿是悲愴:"說來也不怕你笑話,老夫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年近花甲卻膝下無子.老夫正妻去的早,連著娶了七房妾室也沒能添丁.這也是老夫這一生最大的憾事!"
謝慎聽著只覺得淒慘.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種觀念根植在大明百姓心中.
甯員外現在貴為杭州茶葉商會會長,端是腰纏萬貫,可是卻沒有子嗣.
待甯員外百年之後這諾大的家業沒人繼承,還不是一場空嗎?
故而甯員外賺取的銀錢越多,獲得的成就越大,收獲的嘲諷便越大.
謝慎注意到甯員外看向他的眼神很不一般,不免警惕了起來.
這已經不僅僅是合作伙伴之間該有的態度了,結合甯員外之前的那句話謝慎若有所悟.
這甯員外該不是想收了他做女婿吧?
有道是女婿是半兒,對一般家庭尚是如此,何況甯員外膝下無子急于找人打理家業.不然真等到百年之後難道指望女兒中有人能夠頂起家業嗎?
"謝公子以後若是來了杭州大可以直接住在老夫府上,咱們也好多敘敘話."
聽到這里謝慎更是篤定了自己的猜測.敘話什麼時候都可以,為何偏偏要住在甯府.這明顯是為了給他女兒相處制造機會啊!當然也便于甯員外近距離觀察謝慎!
這個甯員外一定是動了召婿的心思,還很可能是上門女婿......
可是這甯員外有七房妾室,女兒不知該有多少,他不會來個海選吧......
謝慎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走桃花運,先是徐貫徐侍郎從松江府趕來余姚挑女婿,再接著是甯員外屢屢暗示,就差捅破一層窗戶紙了.
難道,難道謝慎在西湖畔遇到的那個算命道士算的不錯,謝慎命中有一桃花劫?
謝慎心中苦笑,只得推脫道:"甯員外太客氣了,不過謝某回到余姚後估計要潛心進學,兩年後鄉試才會再來杭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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