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南京獻俘



朱宸濠露出難以置信的神采,他拼命嗚咽面上肌肉幾乎扭曲.

謝慎笑了笑道:"你一定很想說話是不是,那你得答應不能爆粗口."

朱宸濠拼命點頭.

謝慎遂沖魯種田擺了擺手道:"替他把襪子取下來吧."

不得不說這襪子還真臭,不知道一路上朱宸濠怎麼忍下來的......

魯種田一把扯下來朱宸濠嘴中的襪子,朱宸濠拼命大口呼吸著,仿佛用嘴呼吸才是世間最快樂的事情.

謝慎淡淡的望著他,只覺得這位藩王十分可悲.

"好了,你有什麼話可以說了.不過一定要記住不能爆粗口,不然我會把襪子重新塞回去,而且會再加一雙."

甯王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如搗蒜.

"小閣老,謝大人,您就饒了我吧.我是鬼迷了心竅才造反的.您替我向陛下說說情,把我放了吧."

謝慎向後退了一步道:"這個忙我可幫不了,也不敢幫.你這是謀朝篡位,天理不容."

朱宸濠還不認命,他上前一撲,抱住謝慎大腿便開始哇哇大哭.

"謝大人我知錯了,讓我做什麼都行,你叫我做什麼都行啊.這世上若是還有誰能夠勸的動陛下也只有您了.若您都不幫我,我就真的死路一條了."

謝慎心中無比厭惡,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一腳踢開朱宸濠,冷冷道:"你還是留些力氣去向陛下哭訴吧.你放心,在把你押解到陛下那里前你不會有性命之虞.至于陛下如何決斷,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朱宸濠聽到這里哭的更厲害了,那聲音真是淒婉無比.

"看來你沒有要說的了.來人啊,把叛賊押入牢中嚴加看管."

"得令!"

魯種田抱拳領命,招呼兩個軍卒架起朱宸濠就要往外拖.

"慢著,替他把襪子塞上,這麼哭還不得哭脫水了......"

謝慎善意的提醒道.

"呃...末將遵命."

魯種田強忍著笑意替朱宸濠塞上了襪子.

朱宸濠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立刻小了下來,只能聽到低沉的嗚咽.

甯王被帶走後,王守仁終于忍不住哈哈笑道:"想不到這高離真是損啊,想出個這麼個辦法."

"對付賤人就要用損招."

謝慎聳了聳肩道:"不然難道聽他一路聒噪嗎?好了不說這些了,我想著早些把甯王押解到應天府聽候陛下發落."

正德皇帝原本是駐蹕在杭州府的,但出了甯王謀逆這麼大的事情,在群臣的勸諫下正德皇帝還是移駕應天府.

一來是應天府城牆更加堅固,軍隊更為精銳充足(浙省的衛所軍隊都被謝慎抽調的差不多了),二來南京畢竟是僅次于京師的政治中心,有六部九卿一套官僚體系可以應急.

朱厚照雖然頗是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只得下令起駕前往應天府.

謝慎把甯王壓解到應天府,之後估計還會安排一個獻俘儀式.

朱厚照是最喜好熱鬧的,這種大場面他一定會很興奮.

最重要的是這完全合乎情理,便是再刁鑽的文官也找不出理由反對.

畢竟甯王可是謀逆,別說獻俘了便是千刀萬剮凌遲處死也不為過.


"四明啊,這王府中的妃子,世子該如何處置?"

"自然是一概壓往應天府."

謝慎不假思索的說道:"我知道守仁兄動了惻隱之心.這些甯王家眷也確實無辜.但甯王犯得是謀逆之罪,守仁兄應該知道是罪無可恕的.她們要怪就怪甯王不知好歹吧."

王守仁只是順口一說,他也知道謀逆之事不是可以隨意評說的.

曆史上對謀逆的藩王處理起來都十分狠辣,大明朝也不例外.

如果沒有例外,朱宸濠一家必死無疑,其封國也會被除去.

"這查封抄家的事情便交給守仁兄了."

謝慎說完這句話,無奈的搖了搖頭.

王守仁就是太善良了,這是優點也是缺陷.

如果他不能改掉這點,很難在官場上更進一步.

王守仁點了點頭道:"四明說的愚兄都明白.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會留情."

"那我便先押解甯王一家前往應天府了,這里交給守仁兄."

謝慎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本以為王守仁會推卻此事,想不到卻毫不猶豫的應下了,當真是有長進.

"嗯,那便應天府再會!"

查抄甯王府沒有些時日還真不行,謝慎自然不能再等,把這里交給王守仁他也就放心了.

......

......

九月初三,正德皇帝在應天府舉行了獻俘儀式.

獻俘儀式十分宏大,天子端坐在奉天殿中,文武百官分列兩側,儼然一副大朝會的架勢.

說來這南京的文武百官恐怕還得感謝甯王.

若不是甯王叛亂,朱厚照恐怕絕不會來應天府.他們這些閑散養老的大員自然也就沒機會風光一番.

別看都是高品級的大員,應天府的尚書侍郎可和順天府的沒法比.

那些是天天侍奉天子的寵臣,他們呢?恐怕只有混吃等死的份.

除了奉天殿中的文武,丹陛之下還站著兩排錦衣衛.

他們身著嶄新的飛魚服,腰挎擦的閃亮的繡春刀趾高氣昂的仰著頭顱.

"帶逆賊朱宸濠!"

隨著禦用監太監張永尖聲唱誦,帶枷上鎖的朱宸濠被推著一路過了午門,奉天門來到南京紫禁城奉天殿下.

一名軍卒狠狠沖他的膝彎踹去,朱宸濠吃痛當即跪倒在地.

"放開他!"

朱厚照目光炯炯,下達了這個讓人驚詫不已的旨意.

文武百官都定定看著皇帝,心道陛下這到底是要玩哪出?原本計劃可沒有這個環節啊.

他們哪里知道朱厚照是臨時起意,想要親自捉拿朱宸濠,這才要在奉天殿前把朱宸濠放了.

可憐那朱宸濠被卸去木枷,除去腳鐐手鐐撒開丫子打算逃跑,但跑出沒幾步便被一擁而上的錦衣衛校尉撲倒在地,重新上了枷鎖.

經此一番折騰後,這擒獲甯王的功勞便算是當今天子的了.


......

......

謝慎心中不由得感慨,當今天子真的會玩......

若是換了一般的君王,遇到藩王謀逆造反一定會一本嚴肅的處理,絕不會嘻嘻哈哈,一副看熱鬧的心態.

最關鍵的是,正德完全把獻俘儀式當做是一場游戲,竟然搞起了放生再捉的把戲.

不過在這種時候,實在也是不好相勸啊.

朱厚照正在興頭上,在這個時候勸諫簡直就是打皇帝的臉嘛.

謝慎當然不會去做那麼中二的事情,即便是要向天子諫言那也得是私底下.以君臣二人的關系,說點稍微過火的話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好在鬧劇很快便結束,甯王朱宸濠經由天子之手重新被擒獲,群臣山呼陛下睿明,結局皆大歡喜.

一場喜感十足的大朝會就這麼結束了,那些南京六部的尚書侍郎顯然覺得還不夠過癮,勸說天子繼續駐蹕南京些時日.

對此朱厚照自然是不喜的.

雖說南京也有十里秦淮河這般香豔的所在,但總體而言還是一個政治氛圍十分濃厚的地方.

畢竟是太祖皇帝建都之地,要想完全除去政治氛圍是不可能的.

而正德皇帝偏偏就是那麼一個極度反感政治的皇帝.

他喜歡領兵打仗,喜歡女人,喜歡吃喝玩樂,惟獨不喜歡政治.

謝慎有時在想,正德若是個勳貴或許是最合適的.

可是曆史沒有如果,朱厚照就是大明天子,是天下共主.

朱厚照自然也明白這點,所以他在盡可能的避開這些說教型的文官.

好不容易才從京師逃了出來一路下江南,怎麼可能又主動投身到應天府這座魔窟之中?

秦淮河雖然有名氣,但說白了也就是個脂粉場,比起秦淮河來蘇州,杭州,揚州的紅粉彙聚之地也不予多讓啊.

當然,首先要處理的是甯王一家.

即便朱厚照神經再大條,也不可能忽視這個問題.

眼下有兩個選擇,一是在南京將甯王一家正法,二是將其押解到京師明正典刑.

對此,群臣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支持將甯王一家押解到京師處死的大多是伴駕南下的重臣,他們的理由是京師才是正朔所在,像處決甯王這麼重大的事情自然要放在京師來做.

而支持在應天府處決甯王的臣子大多是留守南京的大員.

他們的理由很簡單--夜長夢多.

從應天府返回京師路途遙遠,要是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再讓甯王一家給跑了那可如何是好?

當然雙方都是有私心的,不想讓對方占了風頭.

別看爭得只是在何地處決甯王,其實卻演變成應天府與順天府文官的一次爭斗.

對此正德皇帝直是哭笑不得,索性叫來了謝慎詢問他的看法.

謝慎沉吟了片刻,恭敬道:"陛下,臣以為應該就地處決甯王一家."

對于謝慎的回答,朱厚照頗是有些意外.

他奇道:"先生為何如此說?"


謝慎笑了笑道:"陛下文治武功,萬民敬仰.此番挫敗甯王之亂,在應天府將其明正典刑,可以收到最好的效果.畢竟甯王的影響力主要在南方,江西百姓受到其壓迫久矣.若是在南京將其處決,陛下可以再命人傳首江西,以解江西百姓心頭之恨."

朱厚照聞言拍手稱贊道:"先生說的有道理,既如此朕即可便下旨."

正德皇帝是雷厲風行的性子,決定了的事情立刻就要去辦.

他召見了張永朝他吩咐了幾句,張永便恭敬的取來絹布,筆墨硯台侍候在側.

"先生來擬旨吧."

"臣遵旨."

擬旨這種事情本就是應該由內閣成員來完成,現在謝慎正好在朱厚照身邊,由他來擬旨自然是最合適不過了.

于是乎,由朱厚照口述,張永研磨,謝慎擬旨,三人搭配的十分默契.

對于甯王朱宸濠,謝慎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的.

史學界對這位甯王的評價很低,大概就是屬于志大才疏那種類型.

就是這麼一位王爺,還覺得自己英明神武,似乎不造反就對不起自己甯王一系的血脈.

再加上他身邊一些草包的攛掇,朱宸濠真的上頭造反了.

他也不想想,江西一省才能供養多少軍隊,大明全國又有多少軍隊?

即便朱厚照只調集三四省的衛所軍隊,官兵們一人一口吐沫也把甯王的叛軍淹死了.

這位甯王為了造反,在江西一地橫征暴斂,與民爭利.江西百姓苦不堪言,在心中不知詛咒朱宸濠多少遍.

就是這麼一位不得民心的王爺,也想學太祖皇帝從南往北奪江山,其結果自然只能淪為笑柄.

倒是可惜了他的幾個孩子,兄弟還有女人.

從現代法理的角度看,他們是無辜的.但這是大明朝啊,是封建皇權至高無上的時代.

在這個時代皇帝就是天,謀朝篡位是最大的罪行,是決不可寬恕的.

所謂斬草要除根,朱厚照如果僅僅處決了甯王恐怕是睡不好覺的.

只有借著這次機會將甯王一脈全部處決,除其封國,朱厚照才能踏踏實實的返回京師.

這是人之常情,換位思考下是很好理解的.

按照朱厚照的意思擬寫好聖旨,謝慎便呈給他看.

朱厚照掃了一眼,確認就是他要表達的意思,便大手一擺吩咐道:"張永,你且去刑部傳旨吧."

照理說,處決藩王是不宜公開行刑的,畢竟要顧及到皇家顏面.

可是這次的情況不同.

朱厚照已經提前削掉甯王的藩王頭銜,並除其封國.

眼下只有庶民朱宸濠,再無甯王了.

所以,朱厚照的意思是將朱宸濠一家公開斬首,棄市于城中.

張永領旨前去南京刑部大牢傳旨.

朱宸濠一家知道死期將至,紛紛嚎啕大哭.可憐朱宸濠最小的兒子只有十二歲,也得跟著父親赴死.只希望他來生不要再生在帝王家吧.

張永傳過旨後,獄卒立刻把朱宸濠一家五花大綁,將他們散亂的頭發挽起,並插上斬立決的簽牌,推到木車上押往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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