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水手與幽靈

馬里蘭州吉沙比克灣

他的眼睛刺痛地眯視著地平線,太陽在馬里蘭州褐色的東海岸線上露出了半邊臉,仿佛是個刺眼的鬧鍾——如果他需要的話。他前一天工作到很晚,比平常更晚上床,然後在四點半起床,這樣他就可以釣一整天魚。慢慢消退的頭疼讓他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在電視機前面喝掉的六瓶啤酒。

但是今天是他今年第一次釣魚的日子,當他將魚竿甩入平靜的沙吉比克灣的浪花里時,那根釣竿在他手中引起了一種舒適感。是竹莢魚還是海礁魚?不管是什麼魚,都沒有咬住他的魚餌。

“要不要咖啡,巴伯?”

“謝謝,爸爸。”羅伯特-托蘭德將他的釣竿固定在持竿器上,然後躺靠在他的“波士頓捕鯨人號”上的回轉椅上。他的岳父,愛德華-吉根,從一個熱水罐中拿出塑膠蓋杯。巴伯知道那咖啡一定是不錯的。尼德-吉根以前是一位海軍軍官,他喜歡來一杯加了白蘭地或愛爾蘭威士忌的咖啡——可以讓人睜開眼睛並且在腹部點一把火的東西。

“會不會冷?能出海到這里實在是太好了。”吉根啜飲一口咖啡,將他的一只腳放在鉺箱上休息。這不僅是釣魚而已,這兩個人都同意,外出到海上來是遠離擁攘文明最好的方法。

“要是能釣到魚就太棒了。”托蘭德說。

“怎麼搞的?沒有電話。”

“你的呼叫器呢?”

“我一定是把它留在另一條褲子上了。”吉根笑道。“今天國防部情報局得自己料理了。”

“你認為他們行嗎?”

“海軍可以。”吉根是一位海軍軍校的畢業生,他將三十年光陰奉獻給海軍,退休後成為五角大廈的一名顧問。服役期間,他是一名情報專家,現在也有著性質相同的工作,在他的退休金上又加了一份平民服務薪金。

托蘭德第一次注意到瑪沙-吉根是在珍珠港一處驅逐艦基地服役時,當時他是一名海軍上尉,而她是夏威夷大學的學生,主修心理學,“副修”沖浪。到現在為止,他們已經維持了十五年的幸福婚姻。

“那麼,”吉根站起來,並舉起他的釣竿,“密德堡的情形如何?”

巴伯-托蘭德是國家安全局里的一位中級情報分析員,他在海軍服役滿六年以後離開了海軍,但他仍是一名活躍的後備軍人。他在國安局的工作正好用得上他在海軍方面的知識。一位通訊專家又兼具電子學位,他最新的工作是收集國安局無數個監聽站及偵查衛星收集到的蘇聯訊號。在這期間,他成了俄語專家。

“上星期聽到了一些頗有意思的東西,但是無法使我的上司相信那些訊息有著不尋常的意味。”

“你的部門主管是誰?”

“亞伯特-瑞德曼上校,美國海軍。”托蘭德看著一艘海灣建造的漁船在數英哩之外航行,那艘船上的船長正在放下他的捕網,“他是個蠢才。”

吉根大笑。“你小心別公開說這種話,巴伯。尤其要了解你下個星期就得服短期的海軍役。亞伯特曾經跟我共事過,大概在十五年前吧,我跟他有過幾次沖突。他是有點頑固。”

“頑固?”托蘭德輕蔑地說:“那個混蛋家伙心胸狹窄得很,他的眼光只有一吋寬!先是有這個新的限武談判事件,後來在上個星期三我又聽見一些頗不尋常的東西;他傳閱後就將它歸檔,該死,我不知道他干嘛要費心去看新的資料——他老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決定他的想法了。”

“我想你不會告訴我是什麼事吧?”

“我不該說的。”巴伯猶豫了一會兒,如果他不能跟自己孩子的祖父談……“我們的一枚偵查衛星上星期通過蘇聯的一個軍區總部上空時,攔截到一通電話交談的微波訊號。那是一通向莫斯科報告的電話,有關四名卡爾巴阡軍區的團長即將因為備戰報告事宜而被處決,這是在他們軍事法庭上的事件,且將公開發布消息,可能就在本周的‘紅星報’上面。”顯然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油田火災事件。

“哦?”吉根的眉毛揚起,“亞伯特怎麼說?”

“他說:‘是他們清除他們的不軌行為的時候了。’就是這麼回事。”

“那你又怎麼說呢?”

“爸爸,我不是在國安會的敵情分析處里工作——那些人全是一群白癡算命者——但是我知道,即使是俄國人也不會為了取樂而殺人。當俄國人公開殺人時,他們是有目的而為的。這四個人都不是索取賄賂以偽造緩召令的人事軍官,他們也不是因為竊取柴油燃料或盜用木材來建造自己的別墅而被判死刑。我查過記錄,我們有其中兩人的檔案,這兩人都有在阿富汗的戰斗經驗,在黨內都有良好地位,其中一人是佛朗茲學院的畢業生,甚至于在軍事思想雜志上發表過幾篇文章。老天爺,這四個人都經過軍事法庭的審判,即將因為偽造團級備戰報告而被處決,三天以後就要執行。未來幾天內,紅星報將發表一篇署名‘觀察家’的連載評論,並會造成騷動而成為一次政治運動。”

“觀察家”是向紅星報投稿的任何一位高級軍官的掩飾名稱。“紅星報”是蘇聯軍方的報紙,出現在第一版及署名行下的都是最嚴重事件,都是軍方或監視軍方的人發表消息的版面,因為這種署名行是用來陳述軍方高級將領及莫斯科中央委員會所批准的政策聲明。

“一個連載評論?”吉根問道。

“是的,這是其中最有意思的一件事。這件事一再出現在報上就意味著他們想要人們記得這個教訓。這件事頗不尋常。老爸,我看有好玩的事情要發生了。他們確實槍斃過一些軍官和士兵,但是從來沒槍斃過為參謀總部刊物寫過文章的團長,也從來未槍斃過偽造了幾行備戰報告的人。”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很高興能把胸中的事吐露出來。那艘漁船向南駛去,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激起了兩道平行的浪花,這一景象使得托蘭德希望手邊有一部照相機。

“有道理。”吉根低聲說道。

“嗯?”


“你剛剛說的確有不尋常之處。”

“我昨夜熬夜,突然想到在過去五年來,紅軍公開過十四名被處決的軍官名單,其中沒有一人的職位是高于團長的,而且其中只有一位是蘇聯喬治亞的人事軍官,那個人因受賄而發緩召令。其他,一人是因為為我們或其他國家從事間諜活動而被判罪,三人因為酒精的影響而怠忽職守,九人是盜賣公家資產。現在忽然間他們槍斃四名團級指揮官,且四人都屬于同一軍區。”

“你可以將這情況告訴瑞德曼。”吉根建議。

“浪費時間!”

“那些其他的案件,我好像記得那三個人——”

“是的,那是一項自制運動下的產物,有太多人在服勤時養成酗酒習慣,而他們挑選三名志願者,以犧牲的教條慫恿他們。”巴伯搖搖頭:“天老爺,伏爾泰(注:伏爾泰為法國諷刺劇作家)一定會愛死這三個家伙。”

“你有沒有和非軍事的情報單位的人談過?”

“沒有,我們那一群人全是負責軍事電訊的。”

“上星期三午餐時,我和一個來自蘭利的人聊天,一個退伍的陸軍軍官,他開玩笑說蘇聯有新的物質短缺。”

“又短缺?”巴伯覺得有趣。在蘇聯,短缺不是新鮮事;牙膏、衛生紙、擋風玻璃雨刷——在國安局供應處午餐時,他已經聽過太多這種事情。

“是啊,汽車電瓶。”

“真的?”

“一整個月,他們買不到汽車電瓶,一大堆車輛動不了。電瓶到處被偷,所以人們只有晚上拆下電瓶帶回家去。你相信嗎?”

“但是,托哥萊堤夏特——”托蘭德說,他是指蘇聯歐陸的一個大型汽車制造工廠城市,其興建是個“英雄企劃案”,動員了數以萬計的工人,是全世界最現代化的汽車工業區,主要是藉重意大利的技術而建造的。“他們在那里有一個電瓶制造廠,並沒有被炸掉,不是嗎?”

“三班制上班,你以為呢?”

維吉尼亞州諾福克

托蘭德在諾福克單身宿舍的大型鏡子面前檢查自己。他在前一天晚上開車抵達這里。制服仍很合身,只是腰部有點緊,不過在工作時,這也是很自然的,可不是嗎?他胸前的階級章並不太耀眼,但是他戴上了他的水面作戰官徽章——他並非一開始就是一名無線電操作員。他的袖子上有兩條半的海軍少校階級章。擦好鞋子後,他走出門,在星期一的明亮早晨中開始了他每年兩周的艦隊役期。

五分鍾之後,他的車子進入米契爾大道,朝著大西洋艦隊司令部開去。那是一棟毫不起眼的平房,原來是一所醫院。習慣于早起,托蘭德發現英吉索街的停車場大半還空著,但是他仍然選擇了一處沒有標記的停車位,以免觸怒了高級軍官。

“巴伯?巴伯-托蘭德!”有個聲音在叫他。

“愛德-莫瑞斯!”

愛德-莫瑞斯現在是美國海軍中校了。一顆閃耀的金星別在他的制服外套上,顯示出他是某些船只或其他單位的指揮官。握手之前托蘭德先向他的朋友敬禮。

“還玩橋牌嗎,巴伯?”托蘭德、莫瑞斯和另兩位軍官以前曾定期地在珍珠港軍官俱樂部玩四人橋牌。

“有時候,瑪莎不太會玩,但是我們同事中有一群同好,每星期聚會一次。”

“還像我們以前一樣好嗎?”莫瑞斯問;他們朝同一個方向走。

“你愛說笑,你知道我現在在哪里工作。”

“我聽說你退役後在密德堡工作。”

“是啊!在國安局里是有個橋牌能手,但是他被編到電腦部門去了。”

“那麼,你的家人好嗎?”

“很好,你的家人呢?”

“長得太快了,讓你覺得自己老了。”

“這倒是真的。”托蘭德大笑。他伸出手指戳一下他朋友胸前的金星。“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船。”


“看看我的車子。”

托蘭德轉身,看見莫瑞斯的福特汽車上有一塊識別階級的牌照:FF—一○九四。對不知情的人而言,那只是普通牌照號碼,但對一個水手來說,那宣告了他的指揮官地位:第一○九四號反潛巡防艦,美國海軍裴瑞斯號的艦長。

“你總是這麼好又這麼謙虛。”托蘭德笑著說:“你得到她多久了?”

“兩年了,她很大、很漂亮,而且她是我的!巴伯,你應該留下來的。我得到任命的那一天,哇!就像吉米出生那一天一樣。”

“我聽說了,愛德,我一直就知道你早晚一定會擁有自己的船,而我永遠也不會有,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不同之處。”在托蘭德的私人檔案里有一個警告記錄,那是因為在他當班時使一艘巡洋艦擱淺了。那只能說是壞運氣,一幅模糊的航海圖和惡劣的潮流條件造成了那次錯誤,但是對他的海軍生涯造成了太大的影響。

“那麼,你要在這里待兩個星期?”

“是的。”

“西麗亞去看她的父母親了,我又得過單身生活。你今天晚餐要吃什麼?”

“麥當勞吧?”托蘭德笑道。

“絕對不行!丹尼-麥克福特也在城里,他得到了芝加哥號,停在二十二號碼頭,你知道的。如果我們能湊齊四個人,或許可以玩一局橋牌,就像從前一樣。”莫瑞斯在他朋友的前胸輕擊一拳。“我得走了,五點半在軍官俱樂部大廳等我,巴伯。麥克福特請我六點半到他船上晚餐,在我們開車過去以前,有一整個小時可以敘舊。我們將在軍官室內進晚餐,再打幾小時橋牌,就像往昔一樣,如何?”

“遵命,長官。”

“總之,那時候我是在威爾羅傑號上,”麥克福特說:“五十天的巡航後,而我剛好在值班。聲納員說他們收到一個笨蛋的訊號,在方位○—五—二。我們正在潛望鏡的深度上,于是我升起潛望鏡,轉到○—五—二,然後,購標准地,那里正有艘灣流36帆船,以四、五節的速度用自動操縱裝置航行著。那是個陰天,因此我將潛望鏡調到最高功率,然後你猜我看到什麼?船長和他的女伴——一個絕不會下水的女郎——在艙面船室頂上,上下重疊地躺著在一起。那艘船約在一千碼之外,于是我們打開了潛望鏡的攝影機,拍下所有鏡頭,持續了十五分鍾。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船員們一直放映那個紀錄片。了解他們正在與什麼打仗之後,大大提高了士氣。”三個軍官全都大笑起來。

“就像我一直告訴你的,巴伯,”莫瑞斯說:“這些潛艇人員是淫賊、鬼祟的一群人,更不用說是一群變態者了。”

“你得到芝加哥號多久了,丹尼?”托蘭德問道,一面喝他的第二杯飯後咖啡。軍官室里只有他們三人,另外一個留守在船上的軍官不是在值班室就是在睡覺。

“三個月,不算在船塢內的時間。”麥克福特說,一面喝完他的牛奶。他是這艘新攻擊潛艇的第一位船長,可能是全世界最好的一艘潛艇。托蘭德注意到丹尼並為加入他和莫瑞斯在基地軍官俱樂部的‘敘舊’,他們在那里已經喝了三杯烈酒。這不像昔日的麥克福特,或者他是不願意離開他的潛艇,惟恐他一離開,他的生涯之夢便會結束。

“難道你沒從穴居人和潛艇船員們有著蒼白、發青的臉看出來嗎?”莫瑞斯開玩笑地說:“更別提那令人眩目的核子反應爐所產生的光輝了。”麥克福特露齒而笑;他們正在等待第四個人的到來,他是一名初級工程師,正在值核子反應爐班,差不多就要下班了。芝加哥號的反應爐並為運轉,它的動力是從船塢引進電力,但是法規要求不管船只是否正在運轉,都必須全天候監視反應爐。

“我告訴你,四周以前我才真的蒼白呢!”麥克福特嚴肅地說,他從未如此嚴肅過。

“怎麼回事?”巴伯-托蘭德問道。

“這個嘛,你們知道我們利用這些船只做的那些狗屁工作,是不是?”

“如果你指的是對蘇聯近海的情報收集工作,丹尼,你應該知道你收集到的電訊情報都會送到我的辦公室,那些要求大量資料而指派你作業的人,我大概都認識。怎麼樣?很討厭吧?”巴伯-托蘭德笑著說。他顯然急著想參觀這艘船。他從未登上過一艘核子動力潛艇。艦上溫度很低——核子動力潛艇有核動力空調機——空氣中充滿了濃厚的機油味。他所見的每一樣東西都閃閃發光,這是因為每樣東西都是新的,也因為他的朋友對船員的要求十分嚴格。這是一艘價值數十億美元的潛艇,可用來收集所有的電子情報。

“是啊。那時我們正在巴倫支海,就在卡拉半島的東北邊,追蹤一艘蘇聯潛艇○級潛艇,跟在她十哩之後。突然之間,我們發現自己陷身于一片要命的真槍實炮的演習中,飛彈在我們周圍到處飛竄。他們耗掉三艘大型廢船和六艘平底貨船作為演習靶船。”

“就只有○級潛艇嗎?”莫瑞斯問。

“在那里出現的還有P級和M級巡航飛彈潛水艇,在那些寶貝當中,我們的船過于安靜也算是一大問題。如果他們不知道我們在那里,我們就會陷入一大堆討厭的狗屎中。總之,我們的聲納員開始聽到魚雷管的充水聲並大叫:‘機械噪音!’我們無法確定他們是否准備發射魚雷。但是我們升起了電子支援系統,而且逮到了他們的潛望鏡雷達信號。然後我看到有一些船只在我們頭上通過,要命,足足有三分鍾的時間,他們離我只有數碼。”麥克福特搖搖頭,“總之,三小時之後,那三艘船開始以二十節的速度航回他們的基地。就是你們所謂的進出槍林彈雨中,這是第一次的部署任務,你們以為如何?”

“丹尼,你是不是覺得俄國人正在做著不尋常的事情,丹尼?”托蘭德問,他十分感到興趣。

“你沒有聽說?”

“聽說什麼?”

“他們大幅度地減少柴油潛艇在北海的巡邏;我是說,通常很難監聽到他們,但是在過去兩個月中,他們根本就不在那里。我只聽到過一艘,只有一艘,不像我上次去那里的情形。有一些衛星照片顯示他們的柴油潛艇為了某些原因而相連地停泊著。事實上,他們北海邊界上的巡邏活動變少了,改而進行大量的保養活動。最新的猜測是他們正在改變訓練周期,這也不是他們一年當中正常的實彈演習時間。”麥克福特笑著說:“當然,也可能是他們厭倦了修補、油漆那些老‘罐頭’(潛艇)。而決定改用‘開罐器’了——畢竟那是處理罐頭的最佳工具。”

“騙局!”托蘭德鄙視地說。

“給我一個理由解釋為什麼突然之間一次讓一大群柴油潛艇停止服役。”托蘭德說道,他希望能夠在這個輕松的時候打贏第二或第三回合。某些重要的東西在他的腦際閃動,然而酒精使他的思想遲鈍。

“狗屎!”麥克福特答道:“沒有任何理由!”


“那麼,他們在那些柴油船只做什麼?”

“我沒有看過衛星照片,巴伯,我只是聽說。船塢中並沒有特殊活動,因此不可能有什麼重大的事情。”

燈泡終于在托蘭德的頭腦里熄滅。“改裝潛艇內的電瓶會很困難嗎?”

“是一項討厭、吃重的工作,我是說,不需要特殊機械或其他工具,我們是由‘老虎小組’來執行的,大約要花三、四個星期的時間。蘇聯的潛艇電瓶的壽命比我們的短,為彌補這項缺點,他們將它設計得較易更換;在船體上有硬嵌板,我想大概是這樣的。他們希望比西方潛艇更快地弄好電瓶。因此他們可能是由全體船員來做這項工作。你到底發現了什麼,巴伯?”

托蘭德想到了那四名被槍決的團長,為什麼?“我聽說蘇聯的電瓶供應已經枯竭,沒有電瓶可供小汽車或卡車使用。小汽車的電瓶我可以了解,但是卡車——蘇聯的每一部卡車都是屬于政府的,它們是供作動員用的。相同的電瓶,是不是?”

“是啊,他們全是使用鉛酸電瓶。工廠被燒掉了嗎?”莫瑞斯艦長問道。“我指導俄國佬喜歡一間大工廠而不喜歡有一大堆小工廠。”

“那家工廠是采三班制的,他們全天候工作。”

托蘭德靠回他的座椅,離開桌面。

“那麼,是什麼在用電瓶?”莫瑞斯問。

“潛艇。”麥克福特宣稱:“戰車、軍用車輛、指揮車、飛機用的啟動拖車,以及其他漆成綠色迷彩的東西,你們知道嗎?巴伯,你是說——狗屎,你是說,突然間俄國人決定增強他邊界的備戰狀況。問題是:你知道你在鬼扯些什麼嗎?”

“可以用你們的生命打賭!丹尼,那四名團長的事件就橫在我桌上,我親眼看見那份報告,那是我們的一枚偵查衛星接收到的。俄國人不知道我們那些‘大鳥’有多麼敏感,而他仍然在微波網上發送一些清楚的訊息。我們隨時都在監聽他們的聲音傳送及電訊傳送——你們兩個人可以忘記你們剛剛聽到的這句話,好嗎?”托蘭德得到他們兩人的點頭承諾。“關于電瓶短缺的事我是偶然攔截到的,而且經過了一位我認識的五角大廈的人而確定了這個消息。現在又有了你所說的增加實彈演習的事件,丹尼,你剛好解開了我的疑問。現在,如果我們能夠證實那些柴油船只的停泊是為了更換電瓶,我們就有了故事的起點,只是,新電瓶對一艘柴油潛艇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非常重要,”潛艇船長說道:“主要須視其品質管制與保養的程度而定,但是新電瓶的動力比舊電瓶要大上一倍。而且它顯然是一個重要的戰略因素。”

“老天爺,這聽起來像什麼?蘇聯是一直保持著出海的准備,而現在他們似乎想要‘真正的備戰’了。”莫瑞斯說:“但是報紙都說他們在限武上的行為就像‘新生的天使’。有些事情實在說不通,先生們。”

“我必須向指揮部報告。我可以把報告丟給密德堡任何一位上司,但是我知道這些報告絕不會送出去。”托蘭德說著,一面想到他那位部門主管。

“你會的,”麥克福特躊躇了一會兒之後說:“明天早上我和潛艇艦隊指揮官有個約會,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巴伯。”

橋牌牌局的第四個人在十分鍾以後到達,他對于這場牌局的品質頗感到失望,他認為他的艦長應該有更好的表現。

托蘭德花了二十分鍾的時間在理察-派柏斯海軍上將的面前報告他的資料。身為美國大西洋潛艇艦隊的指揮官,派柏斯是第一位以潛艇軍官的資曆獲得三顆星的將官,他將他的終生獻給海軍,而且向來以難纏和嚴格的要求著稱。他一面喝他的咖啡一面不發一語地聽著,他已經被麥克福特的這一份加入了一位後備軍人說詞的巡邏報告給攪煩了,但是那種態度只持續了三分鍾,現在他的嘴巴緊緊地抿著。

“孩子,你違反了若干項保防規定而將這些資料泄露給我。”

“我知道,長官。”托蘭德說。

“做這件事需要勇氣,看見一位年輕軍官能不顧自己的前途而這樣做很好,你的那些上司真是混蛋。”派柏斯站起來。“我一點也不喜歡你剛剛告訴我的事情。我們逮到俄國人在外交手腕上扮演聖誕老人,同時叫他的潛艇部隊備戰。這可能只是個巧合,也可能不是。我們去和大西洋艦隊司令以及他的情報主管談一談。”

托蘭德退縮了,他想:我讓自己掉入了什麼情況。“長官,我是來這里受訓的,不是來——”

“依我看來,你這個情報頗有價值。你相信你剛剛告訴我的都是事實?”

托蘭德說:“是的,長官。”

“那麼我給你機會證明,你是害怕伸出脖子,或是你只是提供好友及親戚一個建議?”這位將軍嚴厲地問。

托蘭德早就聽說他是難纏的人物。身為後備軍人的他立刻站起來。

“我們就這樣辦吧,將軍。”

派柏斯拿起電話撥了三個碼,那是他與大西洋艦隊司令的直接線路。“比爾?我是迪克,我辦公室里有個年輕人;你應該跟他談談。記得我們上星期四討論的事情嗎?我們也許可以確定了。”停了一下,“對,這正是我要說的……是,長官,我們就上路。”派柏斯放下電話,“麥克福特,謝謝你帶這個人一起來,我們下午再討論你的巡邏報告,三點半到這里。托蘭德,你跟我走。”

一小時之後,美國海軍後備軍官羅伯特-托蘭德接獲通知:經由國防部長的命令,他被延長今年的服役時數。實際上這是大西洋艦隊司令下達的命令,但是派令須在一星期左右才能正確地填寫好。

那天中午在司令部內午餐時,大西洋艦隊司令召來了屬下的所有指揮官——指揮著飛機、海面船只、潛艇及補給船的三星上將們。談話低聲進行,當侍應生進來換菜時便完全中止。所有的這些人年齡都在五十歲左右,都是富于經驗而嚴肅的人,他們制訂並執行政策,為某些他們希望永遠不會來臨的事情做准備。這個希望持續著,直到他們喝完第二杯咖啡才決定艦隊須加強訓練,而且須完成幾次突襲檢查。大西洋艦隊司令與海軍作戰首長在第二天早上訂了一個約會,而且他的情報處長登上了一架商用飛機,立即飛到珍珠港,去會見在太平洋的其他情報處主管。

托蘭德解除了他原來的職位,被調任到敵情分析處,成為大西洋艦隊司令的個人咨詢參謀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