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步觀察

維吉尼亞州諾福克

托蘭德希望他的制服已經准備妥當了。那是星期三早上六點三十分,而托蘭德四點鍾便已起床,預習他的彙報內容,一面埋怨著大西洋艦隊司令是個早起的人。司令下午很可能會去打一局高爾夫球,而他則須花整個下午在敵情分析處這個老鼠洞內,過濾無數的情報文件及蘇聯的出版品,這個工作他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星期。

資深軍官簡報室似乎和整個粗俗的建築物有所不同,但是這並不稀奇,將官們都喜歡舒適。巴伯在附近做了一次快速的散步,以消除過多的提神咖啡所造成的神志恍惚。等他回來時,資深軍官們都已到齊,他們互相問候,但是沒有人開玩笑。在這麼早的清晨,沒有人會期望開玩笑。軍官們依照軍階就座,少數幾個吸煙的人面前擺了煙灰缸,每一人都有一疊筆記紙。服務員端進來用銀盤裝的幾壺咖啡,奶精和糖,然後退去。杯子早已放在適當的位子,每位軍官都替自己倒上一杯,那是晨間彙報的一部分慣例。大西洋艦隊司令對托蘭德點頭示意。

“早安,先生們。大約一個月以前,四名蘇聯陸軍的團長,全是機械化步兵師的團長,因為偽造他們單位的訓練資料與備戰報告而被軍事法庭判處死刑,目前已被處決。”托蘭德開始報告,並且解釋其中的重大含義。

“本周初在‘紅星報’上,也就是全蘇聯軍方的日報,刊載了數名蘇聯陸軍士兵被處決的消息。除了其中兩名之外,其余的都是在服役期限的最後六個月,而且這些人都被控不服從他們班長的命令;這其中究竟有何重大意義?”

“俄國軍隊素來以紀律嚴格著稱,但是蘇聯軍方在許多方面並不如傳聞中的嚴格。蘇聯陸軍中的士官並非像其他國家一樣是職業軍人,他們是被征召入伍的。他們是在服役初期因為他們的才能、行政上的責任,以及他們的領導能力,而被挑選接受訓練。他們被送去接受為期六個月的嚴格訓練課程,使他們成為一位速成的士官,然後回到他的作業單位。事實上他們幾乎和他們的屬下一樣,只有少許實際經驗。他們在戰術及武器使用上的知識,與西方軍隊中的士官有著天壤之別。”

“因此,在蘇聯軍隊基層編制上的尊卑次序,不完全是依據階級,而是依據服役的時間。蘇聯每年兩次征召新兵,十二月和六月,通常服役期限為兩年。我們可以看見,在蘇聯任何的編制內都有四個‘等級’:最低等級是在服役期最初六個月的人,最高等級的則是在服役期最後六個月的人。因此在蘇聯步兵連內真正有地位的都是那些在最後六個月服役期限內的年輕人。通常他們會要求,也會得到最好的——或至少是大部分的——食物、制服,以及工作。他們通常不受制于連上士官的權威。而且,實際上,命令是直接來自上級軍官,而非排長或班長,因此通常他們對于命令的執行也不像我們所認定的是以階級層次來劃分的傳統軍隊紀律。各位可以想見,這顯然會迫使一名下級軍官處于極不利的地位。”

“你是說,他們的軍隊編制是在有組織但無秩序的原則下制定的,”打擊艦隊指揮官問:“那麼他們的海軍必定也是一樣,是不是?”

“是的,長官。我們知道他們的海軍服役期限是三年而不是兩年,而其狀況也很類似。顯然他們正要迅速而大力地整頓他們下級單位的軍紀。”

“有多少士兵被處決?”第二海軍陸戰隊師的師長問道。

“十一人,長官,已列出了他們姓名和所屬單位。大部分是屬于‘第四階級’,也就是在他們服役期限的最後六個月。資料都在各位的簡報內。”

“你所讀到的這篇文章內有沒有結論?”大西洋艦隊司令問。

“沒有,司令官,在蘇聯的出版品中有個不成文法,不管是軍方或民間,都可以批評個人,但是不能一般化。也就是說,可以指責個人的過失,也可以長篇大論地抨擊,但是由于政治的理由,不可把個別情況推論為整體的狀況。一篇描述全盤狀況的評論即是對整個蘇聯社會的批評,因此也就是對黨的批評因為蘇聯人民的生活是由黨來監督。對他們來說,這是種很狹隘,但卻是他們奉之為重要哲理的一種生活特色。事實上,指控一項錯誤就等于是指責整個社會體系,但是必須以在政治上可以被接受的方法。這篇文章對蘇聯的每一位軍官、士官,以及所有的士兵都是一個警訊:現在,他們需要改變。這個我們在敵情分析處已經問過多次的問題:為什麼?”

“顯然,這不是當前他們唯一的改變。”托蘭德用一具頭頂放映機放出一張圖表。“在蘇聯海軍內,反艦飛彈的實彈演習比去年多了百分之七十,雖然不是曆來的最高記錄,但也很接近了,各位可以從圖表上看見。潛艇的部署,尤其是柴油潛艇的部署顯著地減少了。情報資料告訴我們,很不尋常地,數量驚人的潛艇正在船塢里進行表面是例行的但不是預先計劃的維修。我們有理由相信這種情況與全國性鉛酸電瓶的短缺有關聯。顯然所有蘇聯的潛艇正在全面更換新電瓶,而且正常的電瓶生產量已轉移到蘇聯軍事的重要單位去。”

“我們也注意到,海軍水面艦艇部隊、海軍航空單位以及其他的長程飛機單位已經增加了他們的活動量,並且增加了武器操作的演習。此外,蘇聯海面戰斗員出海的天數增加了,增加的雖然不多,然而作業方式與我們以前所熟悉的不太相同,他們不是從一個定點航行到另一個定點就停下來,而顯然是在從事更多的實況演習。他們從前也這樣做過,但是從未在未宣布的情況下進行。”

“因此我們可以了解,蘇聯海軍表面上正在大量除役,實際上都在加強進行實戰演習的步驟;再加上我們看見的蘇聯陸、空軍所發生的事情,很明顯的,他們正在加強整個邊境的軍事准備,同時,他們卻公開提議裁減戰略核子武器,他們的傳統部隊又迅速地改善戰斗作業的能力。敵情分析處認為這些事實的組合是一個潛伏的危機。”

“整個情況看來有點模糊。”一位司令說:“我們如何對其他人說這其中有問題?”

“好問題,長官。這些跡象每一個單獨來看都是合情合理的,我們關心的是為什麼他們突然之間一起發生。蘇聯軍方的人力分配問題早已存在了好幾代,訓練基准與軍官團的整合問題也不是現在才有的。真正引發我興趣的是電瓶短缺事件,我們了解,電瓶開始短缺可能變成蘇聯經濟上的一大困擾,蘇聯每一個人在經濟上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中央計劃的,也都是以政治為基礎的。制造電瓶的主要工廠都是采三班制而非常見的兩班制,因此產量很高,但是對民間的供應卻減少了。在任何情況下,司令官,您的見解是正確的。個別來看,這些跡象毫無意義,但是整體來看,確有我們應注意的事情。”

“而你注意到了。”大西洋艦隊司令說。

是的,長官。”

“我也是。孩子,你還做了些什麼?”

“我們已經要求歐洲盟軍司令部注意,如果發現蘇聯軍隊在德國有不尋常的活動,請他們立刻通知我們。挪威也已經加強他們在巴倫支海的監視。我們已安排好更多管道,以便取得蘇聯艦隊及港口的衛星照片。國防情報局也已接獲我們的通知,並且開始進行他們自己的調查,于是事情開始點點滴滴地明朗化了。”

“那中情局怎麼說?”

“國防情報局正透過它們在阿靈頓山莊的總部為我們處理這件事情。”

“他們什麼時候開始春季演習?”大西洋艦隊司令問。

“長官,年度華沙公約春季演習——今年他們稱之為‘巡行’——預定在三星期內開始。有征候顯示,為了緩和國際緊張情勢,蘇聯會邀請北約組織的軍方代表團及西方記者前往觀察——”

“我告訴你可怕之處在哪里,”大西洋海面艦隊指揮官說:“突然之間,他們開始做多年來我們一直要求他們做的事情。”

“試著在報紙上披露,”海軍航空隊指揮官建議。


“有任何建議嗎?”大西洋艦隊總司問他的作業官。

“我們已經開始進行相當活躍的訓練計劃了,我想這應可加強實力吧。托蘭德,你說是因為民間經濟中的電瓶事件讓你對整個情況有所警覺,你是不是也在觀察其他經濟上的異常‘瓦解’現象?”

“是的,長官。那是國防情報局的簡報,而我在阿靈頓山莊的聯絡人也要求中央情報局做額外的檢查。就如我前面所說的,蘇聯的經濟是由中央來管理的,他們的工業計劃相當嚴格,他們很少更改,因為更改計劃會造成經濟上的整體影響。‘瓦解’這個措詞,在目前來講還稍微強烈了一點——”

“你給了我們一個棘手的疑點。”總司令說:“很好,托蘭德,你沒有辜負你的職責。很好的簡報。”

巴伯拿起他的資料,然後離開簡報室,司令官們仍然留下來討論整個狀況。

離開簡報室讓巴伯松了一口氣,他穿過遮雨棚下面的走道回到他的辦公室,一面看著那些晚到的人正在找停車位。外面的草地長得更綠了,一名清潔工正在刈草,另一名則正在灑肥料。灌木叢已經開始生長,他希望在開始修剪之前,能讓枝子長得更長一些。諾福克的春天是怡人的,街道在充滿咸味的海風中將會有著杜鵑花的芳香,他不禁想,到了夏天,這里該有多迷人。

“進行得怎麼樣?”卻克問。

托蘭德脫下外套,誇張地在他同事面前抖一抖膝蓋。“很好,沒有人摘下我的頭。”

“我先前是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沒告訴你,但那里的人向來以難纏著稱。有人說大西洋艦隊司令最喜歡的莫過于拿油炸過的校官和被切丁的尉官當早餐。”

“哦,真叫人驚訝,但他是個海軍上將啊,不是嗎?難不倒我的,我以前也做過簡報,卻克。”所有海軍陸戰隊都認為水手是膽小鬼,托蘭德提醒自己,別讓卻克加深這種印象。

“有任何結論嗎?”

“司令的作戰官提議加強訓練計劃,但是那時候我必須告退。”

“很好,今天我們應該會收到一些衛星照片,五角大廈和阿靈頓山莊問了一些問題,但是還沒有任何確定的表示。我想他們可能已經被一些古怪的資料弄昏頭了。如果證明你是對的,巴伯,你知道會怎樣嗎?”

“當然,比較接近華府的人會說是他們發現的,我才不在乎。卻克,我希望我是錯的,我希望這件事情趕快結束,我好回家。”

“嗯,可能我有些好消息可以給你。我們的電視已經與新的衛星接收器連線,我們可以接收並錄下俄國的晚間新聞。我們不會遇見任何真正有價值的事情,但這是抓住當地氣氛的好方法。你還沒回來之前,我們剛試了一下,結果發現俄國人今晚正在開始插放所有沙吉-艾森斯坦(注:俄國著名的電影導演,以發現‘蒙太奇吸引力’聞名世界,並善于運用剪接、特寫等技巧營造出情緒張力,是表現派的一代宗師。)的古典影展,今晚上演的是坡坦金戰艦,然後,一部接一部,直到五月三十日,以亞曆山大-納夫斯基作結束。”

“哦,我也有一卷納夫斯基的影帶。”

“是啊,他們是帶著原始的底片,飛到倫敦的錄音室去作數位化處理,然後以杜比錄下普羅高菲夫(注:蘇俄音樂家)的原版樂譜。我們要開始錄影了,你的機器是VHS還是BETA?”

“VHS。”托蘭德答道。“畢竟這份工作還有點刺激。好吧,我們還有什麼新東西?”

洛伊遞給他一個6吋厚的公文袋。該是回去工作的時候了,托蘭德在椅子上坐定,開始為文件分類。

烏克蘭基輔

“情況看來比較好轉了,同志。”阿利克斯耶夫報告道,“軍官團的紀律明顯地改善。第二六一親衛團今天早上的演習進行得十分良好。”

“第一七三親衛團呢?”西南戰區司令問。

“他們也需要更進一步的訓練,但是他們會及時准備好。”阿利克斯耶夫很有信心地回答:“軍官們的行為已經像個軍官了,現在,我們只須讓士兵的舉止像個軍人。計劃開始時我們就可以看得出來了。我們必須讓軍官們離開平常的步調,並且尋求逼真的實況。我們可以利用計劃來考驗領導人,看出哪些人無法適應真實的戰爭環境,用一些能夠適應的年輕人來替代他們。”他在他長官的桌子對面坐下。阿利克斯耶夫計算著他足足一個月沒有好好睡覺了。

“你看來疲倦極了,波維。”西南戰區司令觀察道。

“不,將軍同志,沒有時間容我疲倦。”阿利克斯耶夫笑著說,“但是如果我再坐一次直升機旅行,我想我要長出螺旋翅膀了。”

“波維,我要你現在回家,二十四小時之內不要回來。”

“我——”

“如果你是一匹馬,”將軍說:”你現在已經倒下來了。這是我個人的命令:二十四小時的休息,我希望你把這段時間都用來睡覺。想想看,波維-李歐尼托夫基-阿利克斯耶夫,我們現在正專注于戰斗作業,你最好是休息一下。記不記得以前我國和德國打仗時的慘痛教訓?我需要你的才能,如果你現在就把自己逼得太緊,等我真正需要你時,你已精疲力盡。我明天下午四點再見你,一起討論波斯灣計劃,到時候你的眼睛須是雪亮的,背須是挺直的。”


阿利克斯耶夫站起來。他的上司是一頭粗魯的老熊,就像他自己的父親一樣,而且軍人就是軍人。“就讓我保持記錄吧——服從我長官的所有命令。”他們倆人都笑了,這正是他們都需要的。

阿利克斯耶夫離開辦公室,踏下台階,鑽進自己的車內。當他到達他的官邸門口時,司機不得不把他叫醒。

美國海軍芝加哥號

“貼近接近程序。”麥克福特下達命令。

自從麥克福特的聲納員在四十五哩的距離內偵測到一艘海面船只之後,他們已經追蹤了兩個小時了。這個接近程序只能由聲納員來做,而且在艦長的命令之下,聲納員並為告訴射擊控制組他們正在追蹤什麼,因為在那個時候,所有海面上的船只都被當作是敵艦。

“距離三百五十碼。”執行軍官報告,“方位一—四—二,速度十八節,方向二—六—一。”

“升上潛望鏡!”麥克福特下令,攻擊用潛望鏡從軸承座的右舷井中升起。一位官士站在潛望鏡後面,讓把手就位,並且將它轉到適當的方位。艦長以十字線對准目標的船首。

“方位——標示!”

士官按下鏡柱上的按鈕,將目標方位輸入到MK-117型射擊控制電腦內。

“對准船首,右舷二十度。”

射擊控制人員將資料打入電腦,微晶片迅速地計算出距離與角度。

“解算穩城,第三、四號魚雷管預備!”

“大功告成。”麥克福特離開潛望鏡:“行動結束,大功告成。”

麥克福特抓起接通整艘潛艇擴音器的麥克風:“這里是艦長,我們剛完成追擊演習。任何有興趣的人都想知道,我們剛‘殺掉’的船只是環球愛爾蘭號,三十四萬噸,相當于超大型油輪。完畢。”他將麥克風放回支架上。

“執行官,有任何評論嗎?”

“這太容易了,艦長。”執行官說:“它的速度和航道一直未變,我們找到它之後曾進行了四、五分鍾的目標運動分析,但我們將來遇到的船只都是以‘Z’字型而不是直線航行。依我看,我們必須模擬攻擊一個慢速目標。雖然如此,我必須說,我們進行的相當順利。”

麥克福特點頭同意。快速目標,例如一艘驅逐艦,可能會直接對准他們撞來,而慢速目標則可能在戰時狀況下不斷地調整航道。“我們快要到達那里了。”艦長檢查了他的射擊控制組,“做得好!我們就保持這樣。”下一次,麥克福特想,他要讓聲納員不要報出目標,除非等到十分接近時,他要看看他的人員能夠多快的處理一次突然的解算射控任務,到那時候,他要進行一連串激烈的電腦模擬任務演練。

維吉尼亞州諾福克

“那些是電瓶,可以確認的。”洛伊拿著衛星照片,可以看見許多輛卡車的載貨廂被帆布覆蓋著,其中三輛的載貨廂則露在外面,被高處飛過的衛星拍攝到。他看見的是澡缸大小的超大型電瓶,有一隊水兵正在碼頭上搬運它們。

“這是什麼時候拍的?”托蘭德問。

“十八小時以前。”

“要是今天早上拍的就更有用了。”托蘭德喃喃抱怨道:“看來像是三艘T級潛艇停泊在一起。這些是十噸的卡車,總共有九輛。我檢查過,每一個電池空重為二百一十八公斤——”

“哦,一艘潛艇需要多少電瓶?”

“很多!”托蘭德答道:“我們不知道確實的數字。但我發現四種不同的估計,其間的差異約為百分之三十,可能每艘艇的需求量還不大相同。建造的同級艦愈多,就愈會想去變點新花樣,這跟我們海軍正在做的事情一樣。”托蘭德抬頭看他:“我們需要更多這種資料。”

“我已經在處理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已經被列在海軍衛星照片的分發名單上了。你對海面船只有什麼看法?”

托蘭德聳聳肩。照片上有一打海面軍艦,包括了巡洋艦和高速護航艦。可以看見甲板上堆雜著電纜和板條箱,也可以看見許多人員。“看不出什麼,沒有起重機,因此沒有裝上大件的東西。但是起重機是可以移走的。這是船只的問題。我們想要知道的每一件事都被遮蓋住了。從這些照片所能看出的就是他們正被並肩鏈在一起,其他的則全然是臆測,即使是潛艇方面,我們也只能推測他們正在將電池裝在潛艇。”

“得了吧,巴伯。”卻克哼著鼻息說道。

“想想看,卻克,”托蘭德回答說:“他們知道我們的衛星是作什麼用的,對不對?他們知道那些衛星的軌道路線,他們也知道什麼時間衛星會照到那一個點上,如果他們真想騙過我們,會很困難嗎?如果你奉命要騙過衛星,而且你知道它們什麼時候會來,你想你會不會耍點花招。我們太倚賴這些東西了,它們當然有用處,但是有限,在這上面加上一些人員的情報會比較好些。”


蘇俄波利阿爾尼

“看著一個人把水泥倒進船只真是有一點奇怪。”福來恩開車回莫曼斯克的路上說道,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像這樣裝壓艙物的事情。

“嗯,但這也可以是一件美事!”他的一名護衛隨員——一個蘇聯海軍上尉——說道:“如果現在你們的海軍也這樣做的話!”

一群新聞界的人被允許站在突堤碼頭上觀看兩艘洋基級洲際彈道飛彈潛艇的解除武器過程。福來恩和柯洛威注意到他們被三三兩兩地分組,並且帶著到處跑,每一組都有一名司機和一名海軍官員跟隨著。兩個人都很驚異它們被允許到如此敏感的基地來。

“可惜你們的總統不允許美國軍官組隊來觀察這件事。”隨員又繼續道。

“是的,這一點我同意你的看法,上尉。”福來恩點點頭,這樣他可以獲得更多的故事。在整個過程中,一名瑞典軍官和一名印度軍官,兩人都非潛艇人員,仔細地看著記者們口中所謂的‘水泥典禮’。的確,水泥被灌到兩艘潛艇的所有飛彈發射管內。福來恩計算每一次澆灌的時間,他打算回去以後再仔細計算。一根飛彈發射管有多大容積?要多少水泥才能填滿?要多少時間來倒水泥?“即使如此,少校,你必須承認,敝國對于貴國談判立場的反應十分積極。”

他們談話的過程中,威廉-柯洛威一直保持沉默,並且一直看著車窗外。他曾經報道過福克蘭群島的戰役,他和英國皇家海軍相處過一段時間,曾在海上或船塢中觀察他們派遣女王的艦隊前往南方時的准備工作。現在他們正經過突堤碼頭和若干艘軍艦的工作區。這里有些事情不對勁,但是他無法具體勾劃出來。福來恩不知道他的同事經常非正式地為英國情報局工作。絕不是敏感,這人是一名新聞特派員,不是間諜,但是就像大部分的記者一樣,他也是非常機敏的,他小心地注意著每一件細節,以免編輯們不容許它們疏忽的細節在文章里出現,而搞砸一篇報導。他不知道莫斯科工作站的主管是誰,但是他可以向英國大使館的一個朋友報告,資料自然會送到適當的人手中。

“我們的英國朋友對蘇聯的船塢有什麼看法?”上尉面帶誇張的微笑問道。

“比我國的船塢更現代化,”柯洛威回答:“我猜想你們沒有造船工會,少校?”

那位軍官笑道:“在蘇聯,我們不需要工會,在這里,工人們已經擁有每一件東西。”這是標准的共黨說法,當然,這兩位新聞記者心里都明白。

“你是潛艇官員嗎?”這位英國記者問。

“不是!”上尉宣稱,又是一陣親切的笑聲。福來恩想:俄國人可真擅長于笑——當它們必須笑的時候——。“我生長在大草原,我喜愛藍色的天空和寬闊的地平線。雖然我非常尊敬我的潛艇官兵同志們,但是並不希望加入他們。”

“我有相同的感覺,上尉。”柯洛威同意道:“我們老一輩的英國人也都喜歡寬闊的公園和庭院。你是哪一種海軍?”

“我現在擔任岸上的工作,但是我的上一艘船是李歐尼德-布里茲涅夫號,是一艘破冰船。我們做一些測量工作,也在北極海沿岸到大西洋之間為商船開路。”

“想必是相當不簡單的工作,”柯洛威說著:“也相當危險。”一面想著:繼續說吧!老小子……。

“必須很小心,是的。但是我們俄國人習慣于寒冷與冰塊。這是份頗令人自豪的工作,能夠協助敝國經濟的成長。”

“我永遠無法成為一名水手。”柯洛威繼續道。他看見福來恩眼中透著稀奇:見鬼了,你不能才怪……“工作太多,即使在港口內也是一樣,就像現在。你們的船塢向來都是這麼忙碌嗎?”

“哦,這還並不算忙碌。”上尉不經思考就答覆。

這位路透社的特派員點點頭,船只停放的雜亂不堪,但是沒看到明顯的活動,沒有多少人在那里走動,許多起重機都靜止不動,卡車也都停著,但是海面軍艦和輔助艦混亂得就像……他看看手表,下午三點半。一個工作天就快要結束了。“緩和東西雙方緊張情勢的偉大的一天,”他掩飾他的真正感覺而說道:“一個偉大的故事,派特和我將有一個偉大的報導可以告訴我們的讀者。”

“太好了。”上尉再度微笑:“這是我們擁有真正和平的時代。”

四小時之後,這兩名特派員回到莫斯科,經過了一如平常一樣不舒服的飛行之後,兩個人走到福來恩的汽車旁,柯洛威仍然受著機械問題的困擾,他抱怨無法隨身帶著他的莫利斯汽車而必須使用蘇聯制造的車輛。

“今天我們有個好故事,派翠克。”

“一點也沒錯,但是我希望我們剛才能夠拍到一、兩張照片。”

“你對那船塢有什麼看法?”

“夠大的。我曾經在諾福克待過一天,船塢看起來都是一樣的。”

柯洛威深思地點點頭。船塢看來都差不多,他想,但是為什麼波利阿爾尼看來卻怪怪的?是他那記者心思的習慣性懷疑嗎?他不斷自問著一個問題:那里到底隱藏著些什麼?蘇聯從未准許他進入一處海軍基地,而這是他第三次到莫斯科,他以前去過莫曼斯克,也曾經和市長交談過,問他海軍對該市的行政管理有什麼影響,那里的街道總是能夠看到穿制服的海軍人員。市長試圖規避問題,最後是典型的答案。但是現在它們卻准許十幾名新聞記者進入他們最敏感的海軍基地。有問題。他們沒有隱藏任何東西嗎?他將報導發送出去之後,柯洛威決定去大使館一趟,和他的朋友一起喝杯白蘭地。再說,那里為了慶祝某一件事情正在開宴會呢。

他抵達大使館時剛過晚上九點,那使館就在克里姆林宮圍牆對面。喝下第四杯白蘭地之後,這名特派員開始以他受過訓練的記憶力勾勒出那個海軍基地的地圖,並指示出他在那里看見的活動。一個小時之後,這份資料被譯成密碼,並且拍到倫敦去。